“小青。”
不待卯奴接口回答青青的詰問,便聽徐宣讚隔過一段距離遠遠的喚了這一聲。
白卯奴轉身,見徐宣讚邁步向著自己跟青青這邊行步過來:“官人……”她迎上去,攙住了徐宣讚的臂彎,顰眉挑眸似是很介意他過去。
“你在怕什麽?”這一幕卯奴做的沒有遮掩,剛好被青青看到,十分不屑的一個鄙夷笑,勾唇訕訕,“你還怕我跟他說什麽話不曾麽!”似怒又歎。她在氣白卯奴,居然會將她想得這麽不知分寸、不懂一個“義”字。
“青兒,不是的!”見她如此,白卯奴下意識開口解釋,“我……”一個“我”字卡在喉嚨裏,又誠然不知道這話該怎麽講出來才好。
“娘子。”徐宣讚側首安撫了一下卯奴,示意她不要再多言什麽。俄頃輕輕的掙開她覆在自己臂彎上的素手,又走幾步到青青近前,“小青,你聽我說。”喉嚨一動,停了一停。
因為方才隔著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青青說那番話時的聲音又輕,故而徐宣讚並沒有聽到她跟自家娘子具體都說了些什麽話。隻是通過神情體態可以知曉,她們二姊妹是起了隔閡。而且眼下這個境況,不消去想都知道,這個隔閡隻能是因他自己而起。
“你要說什麽?”經了方才跟白卯奴的一通交心,加之青青的那抹急氣已經平息下去不少,故眼下語氣較之方才平和了許多,卻依然是不善的,“好,我聽你說,你有什麽好說的!嗬……”鼻息一哼,側過身去。
經了方才一段時間的醞釀,徐宣讚心下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清明思路,這通解釋不僅是要說給青青聽,借著白卯奴也在,他也一並要向娘子澄清金山寺一別的這場誤會:“我離家時,原給娘子留了書信,不知你們可有看到?”側目一問。
青青一聽這話,才平息下去一些的情緒沒防備的又兀地被調動了上來:“你!”不再好脾氣,側過首來挑眉一嗔,“我原以為你要說什麽誠心檢討的鬼話,沒想到你是在挑我和我姐姐的錯處!”
“不是不是!”徐宣讚一見青青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抬臂連連擺手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我……”竟是越急越說不完整了。
這副窘迫的樣子忽然把青青逗得一個好笑,她竭力壓製住,看向他憋漲的微泛粉紅的臉,得寸進尺:“我什麽?我什麽?嗯?”
“青兒!”白卯奴不失時的碎步踱過來,側首款眸一流轉眼波,“你讓官人把話說完。”
青青抿抿嘴,給了姐姐這個麵子。
徐宣讚沉目重新收了收心緒,再抬首時,目光是看向白卯奴的:“娘子,我也沒想到我一遭離家再回還時,你會不知去向。我像得了失心瘋般的找你尋你,又不想居然會在臨安西湖尋到……”猛地意識到自己跑題了,又忙接口,“我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卻見小青這樣生氣,猜也知道是那法海和尚跟你們說了什麽!”
聽這話的意思,徐宣讚是知道自己與小青上金山寺尋他一事了。白卯奴神緒一轉,佯作順口而出的先發製人解釋道:“對啊。那日我和青兒回至家中,遍尋不到官人,隻在竹樓小桌上見到官人留下的一封書信。”微抿曇唇,“得知官人上金山寺,也不知怎的心口便是一慌……放心不下,總也怕官人會出什麽事。”半囁嚅著又繼續道,“官人你是知道的,我和青兒自小便跟著一位道長學過玄門之術……”且思且言,“可巧當年出師臨別之際,師父他留給我們姊妹一道符咒,說是到了關鍵時刻便燒了來用。”白卯奴蹙眉抬目,做了一副回憶當初的真摯模樣,“我便想著,現下裏官人忽然去了金山寺,我又忽然心悸發慌的莫名,這不便是最關鍵的時候麽?便叫青兒把那符咒燒化了去,誰知竟‘唆’地一下,這再一抬頭,居然就到了……嗯金山寺。”
“啊?”徐宣讚皺起眉頭很是費解。
白卯奴抿抿唇角,接連款然一笑:“可不是麽!師父的符咒果然厲害的很……”
看得一旁青青直撇嘴。
“哦……原來如此啊!”徐宣讚恍然大悟,“我就說嘛,那和尚不知做弄的什麽妖風,不出一炷香就把我帶到了金山寺。怪不得娘子和小青隨後就到了……”於此一抬眼睛,目色清亮,“娘子,你師父的神符果然厲害!”旋即滿是感動,“可是娘子,你把那道救命靈符用在我身上了,將來若你遇到事情可怎麽辦是好啊!”
徐宣讚的這通反應真實又連貫,做弄的白卯奴連連在心底感歎:“我這傻傻的官人……”
她扯謊的技術一點兒都不高明,在編了這通謊話講給徐宣讚聽時,他會不會相信,她心裏也沒有譜。
不過,話還不是由人說的!可不可信,關鍵在於聽的那個人他相不相信!
“沒關係的官人。”白卯奴噙了絲笑,“官人安然就好了。官人是為妻的天,有‘天’保護我,還能遇到什麽事情!”
“娘子你待我真是太好了……”徐宣讚感動不迭,這是實話。
“喂,你們兩個膩歪完了沒有!”隻是這對夫妻顯然忽略了斷橋中央不止有他們兩個人,青青終於忍無可忍的一個插話。
還好方才來往遊人一見這三人似在吵架,且劍都亮出來了,都很自覺的繞了開去,不然可真是說不出的萬分尷尬……
白卯奴斂了一下眸子,又繼續道:“我們就這樣來到了金山寺,念及官人你就在寺裏,便邀了小和尚進去通報,尋官人一並還家。誰知……”於此扯了一個長長的歎息出來,“唉……那住持法師親自出來迎我,說官人你不願跟我回去,要休了我,留在金山寺修行。”
“嗬。”青青依舊不太善意的接口,“還真是親自來‘迎’的!”
徐宣讚咽了口唾沫。他心裏自然明白所謂“迎”字,用在這裏作何解釋:“娘子,真的是那法海禪師他扣下我不讓我走!好端端的,我怎麽會說要休了娘子呢!”沉目繼續,“當時那和尚同我說了很多不著邊際的話,我知道他必然是在修行時走火入魔了,當下便要回去的。誰知他不讓我走一直挽留!我正與他糾纏,忽然聽到有侍者傳話說你和小青來了,更是忙不迭的便要去找你。誰知他更狠,居然叫人把我反扭住!”說於此,一個咬牙切齒暗暗發狠。
“原來如此……”白卯奴徑自一默,旋即抬眸,“是那和尚騙了我。”
“出家人,居然還會打這等誑語!”青青在一旁靜靜聽著,也是不屑。俄頃換了溫柔麵目對徐宣讚,“姐夫,對不起啊,是我錯怪你了。”小半年時間的相處,她已心知徐宣讚是個什麽樣的人。既然他說是法海欺了自己與姐姐,那誠然是沒有錯的。
“沒什麽。”徐宣讚忽而變得有些滄緩及後怕,“還好我回想起與娘子之間的滴滴點點,便想來這西湖斷橋故地重遊。不然可就真的鑄成大錯、此生怕是難以再與娘子重逢了!”
“這麽巧?”卯奴心下滑了一抹微微驚喜,“為妻也在黯然神傷間,想起了這與官人初相遇的西子湖斷橋,適才來此走上一遭的。”
太多情話不消說盡、也不可能說盡。言於此,二人重又與彼此執手相視,如許深情在這西子湖畔蕩蕩漾漾,竟比那亙古溫柔了不知多少個年頭的湖水還要曖昧許多。
“娘子,不會的。我們不會離散。”徐宣讚凝目,“天會憐惜我們,就像這次一樣。斷橋重逢,是上天的指引、是上天的旨意,任是誰也抗拒不得。”
白卯奴看向徐宣讚的雙眸裏,繾綣的能滴出水來:“嗯。”柔然一笑,低了低頭。
一陣風起,帶起西子湖裏些微潮涼的水汽。撲在麵上、落在身上,怎麽都是溫存可喜。
“對了娘子。”就於此時,徐宣讚又忽地一皺眉頭,似是想起了些什麽,“娘子你不是皈依了的居士麽?那日小青在承天寺前戲弄那個江湖騙子時,我記得你跟我說起過的。”暗自尋思,“怎麽,你的師父,嗯,卻是一位道長呢?”
“嗯……”白卯奴一怔。
“這個……”青青也沒想到徐宣讚居然會問這個問題。這麽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細枝末節,他都能夠留意了去!著實無語。
有片刻的沉默,便見徐宣讚頷首沉眉目光混沌,似在暗自忖度思量。
卯奴看向青青那一邊,也在與青青一同作想如何能再扯個幌子,把先前的這個謊話給編圓了。
“我明白了!”這兩姊妹還沒想出法子,又見徐宣讚錚地一抬頭,目色重歸清朗。
“官人,你……明白什麽了?”白卯奴問的小心。
“娘子,很簡單嘛!”徐宣讚雲淡風輕的笑笑,將白卯奴半擁在懷裏,“你看啊,這佛道本一家!你師父雖是道士,可這也不代表你不能皈依佛門大德,去做居士嘛。主要看你跟誰有緣了,我說的可對?”
“是……”白卯奴一時有些糊塗,也不知徐宣讚說的這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對對對!”青青素來機靈,趕忙接口應下徐宣讚,“姐夫說的對極了!”
“我就說嘛!”徐宣讚似解開了某個深奧謎題般的歡欣起來,心下頓時敞亮許多。
白卯奴莞爾一笑,也就由他糊裏糊塗,她偷著樂便是了!
這個話題,就此算是半敷衍半遮擋的,這麽過去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