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豔歌·白蛇

索嘉楠

第111回 邀約後 庭前夜話

書名:古豔歌·白蛇 作者:索嘉楠 字數:6717

法海並沒有隻這般就此離開。在離了白卯奴與青青之後,他略有思忖,旋而重新行回徐宣讚麵前,單手一禮,沉目叮囑:“施主切記,請務必前來。”也不解釋,打一個問訊,背身便走。手持檀木佛珠,朗聲高念,“天上烏飛兔走,人間古往今來;昔年歌管變荒台,轉眼是非興敗。須識鬧中取靜,莫因乖過成呆;不貪花酒不貪財,一世無災無害。”如此一路去了。

這一席規勸之話做弄的徐宣讚愈發奇怪。轉目看見那立在房梁下麵的卯奴與青青也是呆呆的。

他展了一下眉心,忙走過去執起卯奴玉手:“娘子怎麽了?”又轉目,“還有小青……”

白卯奴猛地一晃神:“嗯?”抬眸發懵,絲毫沒有聽到自家官人方才在問些什麽。

跟著一醒神回來的青青看在眼裏,抿唇一“嗤”、開口解圍:“姐夫傻是不傻!噥……”目光往前方一點,似在怨怪,“把這一塊兒好香,予那賊禿去換酒肉吃!”

“原來是為這事兒……”徐宣讚聞言,一個長長釋然。隻當她兩姐妹是為自己把降香施於法海禪師一事,“我一片誠心舍與他,花費了也是他的罪過。”便解釋道。

白卯奴在這時已經完全回過了神智,眉梢眼角浮起笑意,泠泠的淺喟徐宣讚:“官人莫當真,青兒開玩笑的。”

“我知道。”徐宣讚頷首笑應。

夫妻二人並著青青一齊,折回店裏招待客人不提。

朗然初秋的夜晚,天色暗的很早。便連那一縷縷暮時才起的盈薄雲霧,都似乎被染了一抹倦色,失卻了往昔裏太多的活潑。

開設保安堂後,在距離店麵不遠的後方新租賃的一棟竹樓裏,白卯奴足髁嫋嫋,抬屐登上二層小台處,倚著窗棱黯自神傷。

嬌嬌傾國麵蒙了一層細密水霧,一雙眸子脈脈含煙、一如將雨的西子湖。

就這般顰眉頓首若有所思,又滿滿的全部都是憂鬱及煢然之色。

有風穿堂拂過,撩撥起卯奴半散在肩頭的發絲、也順著撩撥起了從後邊走過來的青青的衣擺。

“這……”青青小步湊到卯奴身邊,明眸撞見了姊姊的沉悶憂鬱,不免蹙眉略急,“姐姐是怎麽了?”軟眸柔柔的轉了一下,似有所悟,半猜疑著,“難不成是因為白日裏的那個和尚?”

見青青湊到身邊來,白卯奴把神智回了一回:“也不是。”幽幽緩歎,聲色一黯,“我隻是怕就有一日,會跟官人分離。”

“哧……”青青轉瞼薄訕,“歸根結底兒還不是那和尚跟你說了一通話!”旋即穩穩語氣,拍拍卯奴的皓腕為她寬心,“姐姐你想多了。姐夫對你那麽好,不會的。”

卯奴轉眸顧她,陰鬱心情在同青青說了幾句話後,略略好了起來:“就是官人對我好,適才更加讓我不舍,不然也不會這般痛苦難耐、不敢去稍想前路。”於此側首抿唇,“青兒你知道麽?現在與官人在一起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太令我歡喜又害怕著。因為每時每刻都可能令我與官人永隔兩邊……這種感覺,儼然待斬的死囚,卻又不知具體時辰為何。我隻要一想到將來那沒有官人陪在身邊的日子,便不知該如何過活。欲生欲死,生不如死,不如一死,隻求一死……”這通心緒太過做弄,卯奴循著青青這個發泄口,將全部鬱結一股腦洋灑拋出。

正是從來不見最好,也省得情絲縈繞;原來不熟也好,就不會這般顛倒!

卯奴的糾葛苦痛,青青自然是明白的。即便這些問題放在她這個不會對男人動情的妖仙身上,從來就不是問題:“你又多想了!”青青斂了杏眼抬袖拂發,“不是還沒有到那一天麽?前途茫茫不可知,也不見得就專程不遂你的願啊!”於此傾身,把頭溫柔的靠在卯奴纖纖綃玉肩頭上,盈眸一笑,“姐姐,有道是啊,‘事在人為’呢!”吐言完備後,又迅速的離了去。

“事在人為……”白卯奴全部心思又都被牽扯到了這四個字上來,美目凝凝、吐言幽幽,竟是癡了,“對啊,腿長在我自己的身上,隻要我不想走,誰又能將我奈何?”旋即一喜,情態轉變竟是如此之快。

看得青青故意放長了聲息的綿綿一歎:“姐姐你自個兒瞧瞧,自打我們離了青城山、有了你那位心肝寶貝徐相公,你都變成什麽樣子了?”說著也學卯奴的姿勢倚向窗棱、單手托腮,“多愁善感、心事重重,又忽悲忽喜的,我都見慣不怪了!”

“娘子跟小青說什麽呢這麽熱鬧?”正說著話,徐宣讚雙手負後的行上了樓台。

白卯奴跟青青旋即回頭,在看到徐宣讚的那一刻,卯奴麵上所有的不合時宜全部都收斂的好處恰當。她娥眉一展,起身蓮步走過去:“官人回來了,累不累?”抬手幫他褪了外披,儼然溫存賢妻。

“娘子,我方才失陪了。”徐宣讚頷首,深情的凝視著眼前的卯奴,將她半擁入懷裏。

卯奴揚了一下纖長的羽睫:“官人,今夜因何回得這麽遲?”

徐宣讚一個舒懷的籲氣:“唉……保安堂新開,晌午過後,那些前來捧我們夫妻場的鄰裏們才剛送走,便又有店務羈身,是以來的遲了。”說話抬手作了一揖,“得罪得罪,還請娘子寬宥則個。”

卯奴心知他在湊趣,便也一仰首順著這音兒俏舌:“好說。”

這燕爾新婚小夫妻間的甜蜜浪漫,被青青看來能膩死人:“咿呦……”吸著銀牙聳聳肩膀,半是有意。

這相擁一處的二人適才反應過來還有一個青青在,有些尷尬的離了一離。

卯奴曲了蘭花指,低首點唇、美麵嬌羞。

須臾遲滯,徐宣讚又接過最先那個話茬,半是敷衍尷尬的微笑:“對了娘子,你跟小青方才都說些什麽呢?”

卯奴抿了下唇角,展顏柔語:“沒什麽,隻是愛它月明如水,偶然在此閑談罷了。”

徐宣讚抬頭去看了眼暗下來的天,合掌笑道:“妙啊!如此月色,豈可辜負?”又側目對青青半開玩笑,“青姐,勞煩你去幫我和娘子暖壺好酒,放在房中,待我與娘子庭前步月後,回來同酌。”

青青軟身靠著竹梁,也知他在支開自己,把眉目一揚,娟著那聲兒:“好好好,青青我呢,是不會打擾你跟姐姐獨處的!”說話間步向樓下,掠過二人時淺淺一笑、目露狡黠。

卯奴目送青青下了竹樓,便回身,也與徐宣讚相互攙扶住彼此的臂彎:“官人來了好興致,還要與為妻庭前步月?”

徐宣讚頷首凝目:“早想與娘子如此這般,月下花前的走上一遭了!”聲腔溫潤如冠玉。

二人相視一眼,脈脈含情的相依相伴著緩步行下了竹樓。

庭前月色如水、夜光清澈,一草一木、一樹一花儼然倒映在水中一樣。一切一切看在眼裏都煞是可喜;加之良人相伴身側,更是歡欣。

“安排共醉玉東西,芳霧空濛樂倡隨。”心興盎然,徐宣讚抬手指星仰頭望月吟吟念出。

白卯奴亦在此時誠感自然美態之大造化,抿了汀唇、曲指比了蘭花,半吟半唱:“春動紅生雙笑靨,蓮開綠印小香綦。”

徐宣讚自那浩渺天幕收了目光回來,重新定格在白卯奴身上:“娘子,你看這冰輪皎潔、萬籟無聲,空中更沒些兒雲彩,真個好一天夜景也!”

白卯奴與徐宣讚執手一處,眸光順著他目色的指引,去往四周流轉過去,吐言含笑:“果然好不可愛。”

夫妻同行、良人相伴,正是這朱扉靜鎖、庭際空明,行來婀娜。多情公子、冷浸佳人,淡脂粉嬌多。

“娘子。”徐宣讚抿了一下唇角,忽而在卯奴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個點水輕吻。

“官人……”如織感動薄薄展開在心底,恰似萬縷千絲化不開的海藻緩緩鋪陳。卯奴猝不及防,又忽而溫潤眼眶,含羞低首莞爾柔喚。

“娘子。”徐宣讚又是一聲迎合,沉了目光,愈發的如許深情,“縱這風光再怎麽可愛**,也不及我家娘子低首一笑的美麗溫柔。”

夜風輕晃、花影相移,白卯奴斜簪雲鬟隨著呼吸的急促頻率微微發抖,禁不得斜了一下星眸,忍笑微睃:“官人。”原想怪他又打趣自己,出口卻又言不出其它了。隻好停在這裏,良久良久,蹙眉垂瞼化作低低一聲幽歎,“這月兒,圓缺恨娑婆……休要輪到我。”說不出的煢然苦澀絲絲縷縷溢開。

雖然這黯然心緒被她收斂的極小心了,可還是被一心撲在她身上的徐宣讚給聽得真切:“娘子。”徐宣讚皺眉,握著白卯奴的手指愈發緊了一緊,溫潤聲息寬慰,“我們與那天際月兒,本就不相同。我們是人,月亮是月亮,又何須這般善感多愁的作想許多?”更像一個關於愛情的不離不棄的承諾,“我在你身邊呢!”他附在她耳畔,徐徐夜話。

慰籍人心的溫柔,蕩滌起卯奴心下裏愈多的惆悵來。不由主的垂了眼瞼,又忽地抬起,重又去看頭頂那輪不太圓滿的月,忽而一下心中百味,緩緩念叨、似在自語:“夜深了。”

徐宣讚應聲,抬目四下顧了一圈:“正是,夜深了。”隻覺幽然靜謐,更別有了一番彌深風味,隻是有些微倦。

白卯奴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將幾多心事收斂,轉目娓娓:“那官人,我們去歇息吧!”

徐宣讚微笑:“好。”便護著卯奴,重又自庭中折回室內,將一地清美顏色留在天地間,同把鴛鴦好夢紅塵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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