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兩道光影當空一晃,顯影出透明的兩個人形。
循著徐宣讚氣息匆匆趕來的白卯奴與青青,剛好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姐姐,這?”青青解不過這情態。
卯奴顰眉,暗自催動心念使了個咒,將徐宣讚來到衙門一事的前因後果重新在當空裏顯影。
姊妹兩個湊近一看,這才清明了事態,心知徐宣讚是受了她們二人的連累。
心念一轉,卯奴的目光又落在了公堂之下那一身是血的徐宣讚身上,一抹心疼澀澀的在心底泛起來,又因他回護自己而摻雜了絲絲縷縷的欣慰:“姐姐果然沒看錯人。”忍不住輕啟朱唇含笑淺言,“他果然對我有情有義。”
青青抿嘴一笑:“行了,別忘了他是因為心底被你深種了‘迷’字光符,適才待你如此癡心的!”
一語落耳,惹得白卯奴沒防的黯然了一下。似乎是在無意間戳到了她的痛處。有意避開這個讓她不悅的真相,轉了話鋒顰眉急道:“青兒,官銀是我們姐妹所盜,不能平白害了徐相公!”
青青展顏點頭:“我也不想啊,一切憑聽姐姐你來拿個主意。”
說話間卯奴湊近青青,在她耳邊小聲低語一番。
且聽且思,須臾後青青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旋即當空一閃青光,消失無蹤。
眼見青兒按著自己的吩咐去履行籌謀,白卯奴便也安了安心。略有思量,抬指掐訣化作一道光影,倏地撲入到了徐宣讚的身體裏。
便在這時,那已經暈厥過去、被白卯奴附體的徐宣讚突然抬頭,目露精光、麵色從容,高聲穩言道:“白府就在臨安箭橋雙茶坊巷巷口,秀王牆對黑樓子高坡兒內那白總鎮府就是!”
重新奔趕進來的晏陽錚地一個激靈,片刻恍神,忙就勢對那衙內弟兄打了手勢,領著一幫捕快按小舅子說的地址當即出衙去尋。
紅雯隨即撥開人群,直奔過來抱住徐宣讚就是一通哭。
似有什麽東西頃刻從身體裏衝了出去,徐宣讚清明的目光突然變得一陣混沌。他閉了一下眼睛,狠狠的搖搖頭,又緩緩睜開,慢慢側首,呆愣愣的看向哭成淚人的姐姐:“我方才……說了什麽話?”聲音很低,明顯氣血不足,虛弱的厲害。較之方才猝然說出白府地址時那精神頭,真不知差了多少去!
莫不是……回光返照了?紅雯微愣了下神,旋即斂了眼瞼開口撫慰:“沒,什麽都沒說。”
話音才落,徐宣讚便又是一陣神智渙散、三魂七魄遊離。眼前一黑,重新昏倒在姐姐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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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忙不迭領了人出去的王晏陽,自是不敢倦怠分毫的按那口述地址直奔而去。
奈何他帶著一幫捕快在雙茶巷口不停找尋,不知打了多少個轉,就是找不到那“傳說”中的白府!
天將正午,對著有些毒辣的日頭,晏陽焦焦急火頓時不打一處。忍不住想,莫非是小舅子誆騙我的?
“頭兒!”正思量輾轉間,有一捕快急匆匆跑過來,氣喘如牛的對晏陽一斂襟,“弟兄幾個在那邊轉了半天,就隻有一棟破宅子!要過去看看麽?”
“嗯……”晏陽原本不耐煩的想走,又一轉念,尋思著既然來了那看一看也無妨。於是把話頭按下,抬臂一揮手,“走,去看看!”
一眾捕快不敢怠慢,自是跟著提步去了。
這一眾風風火火趕到那秀王府牆黑樓子前時,隻見兩扇大門緊閉,門外破磚爛瓦零散的堆放在叢生的雜草間,一道石階小坡前全是垃圾。步上石階意欲推開府門,裏邊又被一條竹子橫攔著。
“這……”一個捕快見眾人皆呆滯不堪,小聲對晏陽提議道,“不如就近找個人來問問?”
聞言在耳,晏陽也覺有理:“也好。”
得令後,那捕快便就附近尋了個做鐵匠的過來,細細一問,隻見那中年鐵匠麵上一白,連連擺手歎氣:“這裏不曾有什麽白娘子……這原是一處荒廢多時的宅子!哦,大抵是在五六年前,好像是有一個毛巡檢,舉家遷到這裏後啊,全家都病死了!青天白日常有鬼出來買東西,無人敢在裏頭住!”於此一頓,又猛地想到什麽,瞪大眼睛急急補充,“對了,幾日前,我聽鄰裏說看見有個瘋子立在門前唱喏,不定是哪裏飄過來的做死鬼,可嚇人了!”
這話聽的晏陽突然開始不自在,忍不住握拳抵唇頗為尷尬的咳了兩聲。心裏明白,這個鐵匠口中唱諾的瘋子,應該就是自己的小舅子徐宣讚無疑了……轉念又一激靈,照這話裏所講,莫非自己小舅子當真招惹上了哪家的豔鬼媚怪?
不過這個荒誕的念頭又被他猝地壓住。他在衙門裏辦事,平素最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也不再多言,命眾人合力撞破那大門。
“轟隆隆----”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兩扇大門頃刻倒地。
未及凝目一探究竟,先自那冷冷清清間起了一陣妖風,卷出一股類似腐肉生黴般的腥氣來。
眾人一個遲疑,下意識倒退了幾步去。
片刻定神,晏陽眉心一橫:“都跟我走!”語盡領頭前行,引著一幹弟兄一齊大步跨進。
隻見這府邸雖然殘破不堪,可小亭、回廊、桌椅、石墩等等居家之景之物一應俱全。
一行人哄聲來到一處鼓樓的扶梯邊,遙遙一望,隻覺扶梯並著樓上皆積累了極厚的灰塵,依稀有青色光影晃了一下,很快不見。
“嗬,定是那白氏藏匿在鼓樓之上,裝神弄鬼的嚇唬我們!”晏陽冷哼一聲,抬手一招,“走!”又大刺刺的邁開步子領走於前,帶著眾人上了鼓樓。
登上之後才看到這鼓樓之上的小亭四邊,掛著帳子、箱籠。再定睛凝神,又兀地見一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姑娘端坐在正中小桌,白裙青襖,體態妖嬈、麵目絕姝,神態恣意悠閑。
這憑空裏突然出現的美貌娘子把眾人嚇得一個激靈!心若擂鼓、不敢向前。
隻有晏陽忽然一個恍神,觸目那姑娘的同時,腦裏心裏錚地浮起一個“黛”字,不知為何。更加莫名的是,他隻覺這姑娘似是在極早以前見過一般,早到……幾世輪回前?
念頭才起,他又兀地被自己嚇到,一個霹靂醒神,對那含笑怡然的倩麗女子穩言朗聲:“不知娘子是神是鬼?煩請與我們走一趟,與徐宣讚對簿公堂!”
那姑娘端然不動,恣意悠然不變。
晏陽沒有與她耗下去的好耐性,眉心一緊,當空一拳向她打將過去。
這一拳隻用了七分力,畢竟他也不想傷到那女子。卻隻聽得一聲轟然大響,似青天白日裏打下一個霹靂。一時間黑煙四起、濃霧不散。
待這煙氣並著霧氣漸趨散卻一些時,眾人適才極小心的凝目去看,小桌上居然不見了那娘子,隻剩下明晃晃一堆銀子!
“快去看看!”來不及去想這一連串玄乎不止的事情,晏陽差了兩個捕快上前收拾。
那兩個捕快應聲而去,片刻後回稟:“頭兒!計數四十九錠。”
“行了!”晏陽頷首,“我們把這些銀子抬去回複了便是!”他隻想趕緊離開這個詭異又陰森的地方,方才那小娘子是人是鬼他都不想理會了。更況且,自家小舅子還在衙門裏死活不明呢!
這一眾人也都是腳底抹油的心思,二話不多說,扛了銀子便往臨安府去複命了。
前因後果悉數一稟,縣太爺皺著眉頭緩緩揣摩著:“嗯,想必……定是妖怪了。也罷,就此結案吧!”旋即命人收整了這些大銀子送往高層,遞書信開個緣由,一一稟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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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銀一案就此終了。
徐宣讚雖然逃得一劫,卻多少因這案子而受到牽連,被判發配往姑蘇牢營裏做工兩年。
即便王晏陽再怎麽費盡口舌的跟他講述白府一行中,那些奇異之事。徐宣讚就是緊皺眉頭一言不發。晏陽也是無奈,隻念著這被妖精迷了心竅的小舅子就此離開臨安、往姑蘇避上一避,興許也未見得是件壞事!
芳草萋萋,一家三人泣淚相別。臨行前,徐宣讚一一拜別姐夫、姐姐。
紅雯自始至終都在抹眼淚,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晏陽心中也是悲慟,又總在潛意識裏覺得是自己把小舅子給送進衙門的,怎麽都過不來這個坎兒。
沒用的話也不再多說,晏陽往徐宣讚懷裏塞了一個包袱,穩聲囑咐:“漢文,你聽好了。這些盤纏你路上帶著用,特別是包袱千萬看好莫丟了,因為裏邊兒有兩封介紹信。”抿抿嘴唇又道,“你去了姑蘇牢營後,把這兩封介紹信一封給押司範院長,自然有人把你保釋出來;另一封給吉利橋下開客店的王主人,你在他那裏落腳兩年,來日方長……”最後,他止住悲意,重重的拍了拍徐宣讚的肩膀,“照顧好自己,勿掛念家裏,你姐姐這兒有我呢!姐夫這次……是對不起你了,沒能把你保下來。”
“姐夫……”見晏陽語氣裏竟然帶起了哽咽,徐宣讚心下亦是難受的打緊。其實這件事情歸根結底都錯在自己,是自己連累了家裏人,姐夫與姐姐不僅沒有怪他,還如此自責,實在讓他難以過意。
才想安慰姐夫幾句,哭成淚人的紅雯又走過來哽咽微聲:“漢文,好好兒的,啊……”除此已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離別之際,千言萬語都是蒼白無力。畢竟出了這樣的事情,誰也沒有辦法預先想象得到啊!
徐宣讚心下裏暗道一聲“命數”!又怕姐夫、姐姐更加傷懷,就再沒多說。一一應下了他們的囑咐,席就朝陽春景,與那押解之士上路離開。
這一去,此去經年。這一辭,再回之日,有誰知個中情路已早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