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宜的陽春落雪停息一陣、又四散一陣,飄飄忽忽,似止不止的樣子。
清遠稍抬了一下眼,見王沒有血氣的臉上染著不動聲色的威嚴,以及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心疼與哀傷。
他不由心下好奇,卻也不敢胡思亂想;下意識轉目看了眼宇坤,目光不由變得異樣起來。
四周無聲無息,靜謐的恍若死去一樣。不加聲息的窘迫場景,似在考驗著人的意誌到底誰更堅定一些。但這樣的感覺真的很逼仄,逼仄到比死還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忽見良久無言的王後幻兮抬步,聘婷著纖細的足髁,三兩下走到群臣中間。
心念一動,清遠似乎明白了幻兮想要做什麽。
就在同時,幻兮已經對王斂了下襟,旋即轉身,迎那黑壓壓跪倒一片的大臣穩穩開言:“諸位大人,你們都是東遼的支柱、陛下的倚仗,卻為時今這件小事做弄的相互傷了感情,是否得不償失呢?”於此淺笑,狹眸暗掃一圈後,複又不緩不急道,“時今陛下有傷在身,諸位大人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偏要陛下製裁自己體恤已久的愛將,又是否有違君臣之道呢?”她說著話,側目對王遞了一個寬心神色。
王不動聲色的凝目,看這個遠嫁而來的女人究竟在搞什麽名堂。雖然對她的動機,他一時沒能清楚明白;不過目光一觸,他恍然,心知她是出來為他解圍的。便緩緩頷首,示意她,自己知曉了。
見王給予了自己回應,幻兮淺一莞爾,又順勢轉麵接口:“我是楚國的公主、東遼的王後,各位大人能否看在我遠道而來的份兒上,給我一個麵子,寬宥總都督吧!”語盡頷首,對著一幹大臣謙謙行禮。
她是那樣大方得體,穩穩的亭立在原屬於男兒的君臣對峙間,極盡賢良淑德的將一國王後的典麗風範,展露個詳盡無疑。似乎那一舉一動、一莞爾一投足,便可那麽輕易的催漫山鮮花盡綻、漫天弓弩箭火盡弭……
清遠就這麽看著,不覺失落了半個魂魄。若不是為首大臣慌地起身對王後還禮,他餘下的那半個魂魄估計也會隨著風兒渙散了去。
而沒有人注意到,正經受著身與心雙重折磨的柔黛,細膩目光隻是停留在宇坤臉上,一刻也未曾離開,似乎要把宇坤看穿。
宇坤淺掃在王後身上的那道神光太離合、也太不同。十餘年了,柔黛還從未見到過這種神情的宇坤……心兀地一抽,鈍痛潮襲。
“王後娘娘,萬萬使不得,臣等不敢當……”為首老臣見幻兮對著他們行禮,忙下意識對著幻兮還下禮去。
對於楚國公主出身的王後娘娘,他們是素來敬重的。
又或者說,他們之所以狠咬著宇坤不放,原也就是因為宇坤與王的曖昧關係。既然連王後娘娘這位最該記恨的人都站出來求情說話,那他們這些外人又還有什麽好執著不放的呢?追根究底,王寵誰不寵誰,根本就是人家的自家事而已。反正看這陣勢,王也沒有絲毫同他們妥協之意,莫不如借著王後遞來的這個台階下去算了。
“陛下。”那老臣轉身對柔黛作揖頷首,“臣等沒有逼迫陛下之意,也是為了東遼著想,望陛下恕罪。”他頓了下,“既然陛下與王後娘娘皆已發話,那臣等豈有不尊之理?隻希望總都督日後能恪盡職守,莫再出現此類失職之事。”
天風驟起,柔黛沒禁住起了一陣咳嗽,也懶得再同他們周旋淩厲下去,擺擺手命他們退下便罷。
王的威嚴從來未減,跪了小半天的文武大臣不敢怠慢,匆匆起了身子行禮離去。
清遠亦起了身子隨人流一並退下。轉過宮廊回角之畔時,沒禁住又轉首掃了幻兮一眼,心下忽若擂鼓。被他匆忙竭力按住,加緊腳步趕緊退離,卻憋紅了一張素淨麵孔。
人流已退,落雪大地恢複到了如常清冷。幻兮閃了一下軟眸,緊走幾步過去,以目光遣退了攙扶在王身邊兩側的宮娥,親自扶著柔黛往宮裏走去。
跪在地上的宇坤甫一回神,頷首深深做了一個吐納,以手撐著地表慢慢起身,跟在後麵一並步入王的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