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木彩繪、飛粱懸空,脆嫩欲滴的一樹樹春花爛漫、抱環繚繞的央處,幻兮亭身直立。不板、不結、不死,活脫脫的美人圖,有若琉璃盞銀台。
議事之後的宇坤便在這個時候,借了風的勢頭,一步一步從她身後走過來。青袍黛墨,低頭,喚了一聲:“王後。”
料峭風兒撩撥起他寬碩的袍袖,仿佛特地為他造的勢,愈加映襯其人清俊瀟灑、無可方物。一如他的名字那樣,宇坤,蒼穹宇宙浩然出塵、氣宇軒昂乾坤無限。
行在右邊的清遠亦跟著行了一個禮,見二人似是有話要談,便做了辭行先行離去。
清遠是個舉止謙和的小道士,很多事情雖有好奇,但他可以克製住。他對著幻兮頷了一下首,又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宇坤,便掉首向另一條小道走去,腦裏心裏開始兀自尋思起方才獨留他們二人議事時,王吩咐下來的事宜及案發資料……
待清遠漸行漸遠,這邊沉默的二人才開始把心裏的話轉入正題。
幻兮沒有動,美麗的麵靨滿載著大楚公主的驕傲:“本宮該謝謝總都督的幫助。”依舊是這個姿勢,傲傲然居高臨下,甚至沒有去斜藐宇坤一眼,“要不是總都督,王是不會這麽快便召見於我的。”王的召見,代表著塵埃落定的許諾。即便這個召見隻是一個極其短暫的過場。
不過她這話說的已經很委婉了,事實上她想說的是,若非總都督,本宮怕是早已暴屍荒野喂了虎豹豺狼;亦或是,成了總都督的劍下鬼。
是的,那一日,宇坤到底還是妥協了……他答應,帶她入宮。
事實上,幻兮跟著宇坤早些日子便已抵達東遼帝宮,但柔黛一直未曾予以召見、更不曾提及冊封王後的大典事宜。
按理來說,王後的冊封不該宇坤多言,然而這一次,宇坤到底還是提點柔黛不應過分晾著新王後。他越了權,王卻並未說些什麽,仿佛一切都是那麽順理成章。
宇坤要做的事,柔黛都不會拒絕、甚至不會過問。這使得幻兮心下略有些許不適,不單單,是因為一個侍衛的越權……
“臣……惶恐。”須臾尷尬,宇坤抬首接言,“陛下……”又想了一想,免不得做了補充,“王後的冊封是遲早的事情,陛下心裏一直都有數。”今時不同往昔,宇坤對幻兮不僅稱謂改了,連姿態都改得這般卑躬屈膝垂眉順目,沒了分毫初見時的凜冽寒冷,仿佛根本就非同一個人。
“不用說這些,真相是什麽我才心裏有數。”如是不溫不緩,幻兮眸子暗垂,笑得驕傲且微澀,“自古以來,我還沒有聽說哪位君王不想做的事,會心甘情願有得轉變的……除了,你能讓他這麽做。”終於,非三月春花不可比擬姿顏的女子側了水眸,抬揚起長長的纖睫,迎向宇坤看了過去,“隻要你的一句話,陛下那麽輕易就許了後日的冊封。”
宇坤定住,精細的眉頭不覺皺起。
幻兮又是一笑,帶些輕賤的意味將目光收回,依舊投灑向前方一派大好的姹紫嫣紅、生機無限:“可本宮還是提醒總都督一句話。”青鳥啁啾,九曲十八環的語氣柔柔在耳畔蕩漾,“不該留存的東西,遲早都會消弭,且消弭殆盡的極其痛苦無限……包括一些不該有的感情。”她略微昂頸,一抹眉飛色舞的得意姿態終是被麵凝寒霜掩蓋下去、覆得死死。
良久無聲。
她是自信的,自信她的容貌但凡是男人,那麽便沒有不動心的,沒有……絕對不會有!
穿堂風迂回浮掠,吹的裙袂汩汩翩翩。
幻兮沒有看到,身旁始終謙然立身、空靈出塵的男子,那副隱忍、委屈、無奈、抑製、和按捺等,種種種種糾葛交雜在一處的繁複情態。最終,停滯在緊緊皺起的眉心深處,濃鬱到散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