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信你滿口虛話!”女子因被纏連而施展不得手段,無奈間隻得化了蛇形奮力掙紮撕扯,“你又怎知這個定律便不是由我歸結!報應,這是他們的報應!每個人的報應!報應!”一重語氣一浪壓蓋一浪愈趨拔高,她在蛇形與女子形態之間不斷交錯、變幻不定。原本極盡妖嬈魅惑的麵靨忽染了青黑,一雙黑白分明的顧盼眸子亦變得血紅腥氣,曇唇小口獠牙尖呲,竟是凶神惡煞盡現鬼相。
觀在眼裏,這老者心知她是被心魔與本性周旋其間、從而占據心智。如此,長長歎出一口氣去,皺起白眉緩然搖首:“冤冤相報何時了啊……念在你本非十惡不赦之類,若肯回頭,我便放你一條去路。”
“呸!”那女子嬌嬌一啐,周身頃然散射出一層藍盈盈摻白斑光圈,螓首略壓、軟眸狠戾,“誰要你來留去路!”她有些發狂,竟是銀牙犀齒上下重重一咬,憋足周身功力狠狠一撐。
可這梨木杖間滋長漫生出的藤蔓煞是堅韌的厲害,一憋一撐間那些藤蔓不僅紋絲未亂,還反將她皮肉生箍暗勒的極其痛楚難耐。法力反噬了自身,她喉頭一甜,隻覺血腥之氣遍及口腔。命懸一線之際,訕訕然暗道一聲“好漢不吃眼前虧”,便蹙眉忖度起了逃跑的法門。
便這時,老者有了須臾的僵滯,旋即眉心一展、心卻一橫,運足力道將梨木杖當空高舉,又使力衝著浩渺昆侖狠狠一甩。
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幕,一道白光遊龍飛鳳般錚然一閃、又錚然不見。
即而飛沙走石漸歇、狂風暗嵐又散,整個世界恢複到了如常的安然靜好中,天還是那個不染纖塵的天、地還是那個平整堅韌的地、酒肆還是那個不大不小樸素簡單的酒肆。
春風暖陽裏,老者閉目,一口長氣自丹田緩緩沉澱。做了這深深長長一個吐納後,他重新睜目,蒼緩視線落在不見盡頭的茫茫遠方,便這般似笑又無奈的搖了搖首:“唉……罷了,罷了!定數爾爾,攔不住了!”
陽光和煦,他拂了一把汩汩衣袖,沉目思量,也是奈何。
方才他隻是將那白蛇打遠,到底還是手下留情,沒有傷她性命。天生地長的靈物,卻做弄的將要締造一出孽障禍根!何其哀哉。
若這一個個公案裏的當事人們迷途仍不知返,隻怕東遼國難以逃脫覆滅一難。且牽一發而動全身,那些冥冥之裏的糾葛牽絆,終是要開啟了;這一開啟,便是三生三世……
隻不知在這段公案之中、命盤之外,盤枝錯節、遊移緩走,又要牽連多少無辜生靈!
老者垂額,又是一歎。旋即未有多言,遂化作一道金光乘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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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斷斷續續的蟬鳴乘著風勢飄渺而來,溫陽溶金,透過半掩的窗子於室內灑下一連串暖暖的韻致。
清遠軟軟搭在桌麵上的手指起了一陣細微顫動,神經從指間複蘇,緊跟著整個身子重新有了知覺。他猛一抬頭,懵懵迷迷間適才發現,自己竟就這麽趴在桌子上昏睡了一整夜。
身邊就坐的宇坤也在這個同時錚然醒轉,二人對視一眼,皆是惶惶然難以清明:“莫不是昨喝醉了酒?”宇坤這麽想著,又兀地意識到自己昨日分明隻淺飲了一個杯底而已……敏銳的警惕感曇然而起,跟著心念一閃,忽想難道這是家黑店、亦或被誰人知了他總都督的身份而有意算計?
念及此,他二話沒說,猛地一拉身旁的清遠,幹練如素的衝那酒肆正門急急跑離。
二人於一樹蔭躥動的隱秘之處停下生風的足步,交換一個眼神後,透過花蔭縫隙往那酒肆處回看。
這一看不打緊,直唬得心口擂鼓陣陣——前方哪裏有著一星半點酒肆的影子?!
朝陽溶波、溫風如織,娑婆光影明滅變幻間,唯有一矮小樸實的土地廟直直屹立,無語向大地。
“莫非是著了妖道?”清遠皺了眉頭脫口而出,複又垂瞼,“奇怪,若是妖魔鬼魅,我不該紋絲半點異樣都察覺不出。”如若當真如此,那這位算計他們的主兒,定是個修為極高、難以招惹的異類了!想來可怕。
宇坤聞言側目,略想一下,複穩聲接口:“許那酒肆老板自身便是個幻術師,原想算計我們,可又見你我二人身上不曾攜帶名貴物什,便作罷而去也未可知?”確實委實奇怪,若說是有意詬害,緣何會這般疏忽的讓他二人得以走脫?念頭一晃,宇坤不無擔心,“無論如何,還是權且離了這是非之地好些!”
“也對。”清遠適才回神轉念。眼下保全自身安然無恙乃是首要,旁的一幹不解也好、篤猜也罷,真真都是徒勞。
二人達成共識,忙轉身一路於這隱蔽林蔭道間悄聲前行。
不覺忽地一下,宇坤眼前重又閃過了那位熱情好客的酒肆老板的身影,那老板煞是神秘又叮囑萬千,一心阻他去往青城山……莫非楚國公主一幹人馬墜崖原是幌子,這裏邊兒藏著隱著另外一番陰謀才是真?那這青城山一行,則更為耽誤不得!
好在此地與青城山相隔已不算太遠,二人又一心趕路,一路隻是稍歇、莫有擱置。終於在晌午過後、暮晚之前,來到了青城山地界的斷壁崖一帶。
清遠原是要回主峰找尋閉關的師父,行程還有不大不小一段路途,便就此拜別宇坤,於他指了一條行上斷壁崖的近道,後兀自去了。
宇坤自是道謝連番,按清遠所指那條近道行步上崖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