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楊花榆莢做了雪飛,疏影交疊裏,柔黛眯起狹長上挑的鳳眸,噙著一絲凜冽冷意:“大楚國二公主呢?”
禮儀官沒防打了一個顫。王的聲音不高、語氣也很淡,但那股天然的震懾力似乎可以刺穿一個人的心魄。
顯然,對於禮儀官的遲疑,柔黛沒那麽好的耐心繼續等待下去:“怎麽還沒有到?說!”這次提了語氣,依舊凜冽如最鋒利的刀劍。
“啊……”那禮儀官雙膝一軟,“撲通”一聲直直跪地,“合,合該昨日便到的,誰知……”他頷首,在心裏捏了一把汗,“誰知大楚賀儀隊中途翻下了懸崖。”
“哦?”預想中的一通叱責怪罪並沒有如期而至,聽聲音,王的心情似乎倏然變得極好。柔黛慢悠悠側了一下首,對著立在身旁未發一言的宇坤,挑眉輕笑,“你瞧,我有那麽可怕麽?”邊目指著匍匐在地、不敢略動的禮儀官。
宇坤亦側首看向柔黛,但並沒有正麵回答柔黛的問題:“這又是陛下安排的?”他輕問,目色帶起一縷譏誚玩味、卻也恭敬。
誠然,他是在問楚國賀儀隊墜崖之事。
不知何處起了一陣清脆響聲,宇坤錚然轉首,原是高偉大殿頂上那些精美的瓦礫被吹刮掉下。春風吹破琉璃瓦,所言當真不虛。
他適才鬆了口氣。
作為王的禁衛軍,高度警覺已在潛移默化間成為了一種習慣。
王的回複也在這個同時幽幽的飄了過來。
“嘖……”舌尖一碰牙關,柔黛有意作出副無辜的小模樣來,“別這麽看著我,我沒有那麽壞……”他皺眉,神情語氣略顯矯情,頓了下又接口,“這一次,我真不知道。”後麵言的是實話,可前麵那音兒分明含誚帶蔑。
宇坤頷首,不再多言什麽。
王旋即轉目,繼續對那跪地謙謙的禮儀官發問:“楚國公主呢?”威儀震懾自是不變,不過態度放緩了些。
禮儀官不敢怠慢:“不知所蹤。”
一陣恣意乖張的大笑聲,便在緊鄰話尾處響起。王展袖抬手,對著天空的方向做了一個弧形的擁抱狀:“天意,天意啊!”不加掩飾的肆意宣泄過後,他漸收笑意,唇畔卻依舊掛著一絲淺淺的梨渦。便這般邁步往宇坤那裏又湊近了一些。
二人本就相隔不遠,這樣一來便咫尺的沒了距離:“去,找到我們未來的王後娘娘。”柔黛有意將那語氣放的細如蚊蠅,“王後娘娘”四個字,咬的尤是慢悠悠,昭著不晦的諷刺意味流轉其中。停頓須臾,他垂了一下眼瞼,將側頰一點點湊近宇坤耳畔,吐氣幽幽,“該怎麽做,你知道……”
如此逾越且親昵的姿態,是專屬於他們二人之間的姿態。
分明無關風月的字眼,在柔黛舌尖輾轉的恍若開了花,那般道不盡繾綣誘惑、曖昧疊生。雖然背後對應著的是徹頭徹尾的嗜血無情。
是的,他知道怎麽做。宇坤頷首,隻簡簡單單的曲了一下身子。
不再拖遝,王見宇坤給了自己示意之後,便離了他的耳畔,重新站定、轉身離去。
東風一歎桃花一笑,管弦笙歌扯了蕩逸的調子,在王身後灑下一連串嫋嫋的造勢。呼應緋衣銀雲的那一襲著體至尊疏袍,愈發平白顯得朦朧若幻、詭異生怖。
正這時,忽從宮角回廊錚然一轉而來一個急匆匆的身影。那是眉目發白的年老宦官。
老宦官在見到王的那一刻,兀地一下跪地叩首,顧不及多做兜轉,語氣裏盡是難以掩飾的顫顫的抖:“陛下,前王後娘娘的寢宮……”他再說不下去,整個人“通”地一聲僵僵磕倒在一側的青磚地表。
柔黛皺眉,有些嫌厭。
宇坤忙緊走幾步湊過去,彎身抬指一撫老宦官鼻息,複又對王行禮:“陛下,沒氣了。”頓了一下又補充,“是嚇死的。”
聞言入耳,柔黛卻“嗤”地笑起:“親愛的,什麽陛下沒氣了?孤王好著呢。”他的心思並不曾落在這猝死的宦官身上半分,持著頗為自在的調子同情人開起玩笑。
對於柔黛的素性,宇坤了如指掌:“是,臣失言了。”故也沒誠惶誠恐。
說話間有眼疾手快的靈巧隨侍拖了那宦官的屍體下去。
是時,柔黛才開始作想方才這宦官口裏言的話,前王後的寢宮……他與宇坤不約而同的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皆會意於心,往前王後的寢宮處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