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月馨隨著童連海離開雲音寺,步行回到了河古鎮,因為已是酉時,路上行人已不是很多了,地動帶給人們的陰霾已由現實生存的壓力所替代,整整一個下午,大多數的人已經找到了臨時安身的居所,其餘少數的人正往雲音寺趕去,因為雲音寺受到的損壞很少,主持已讓人把偏殿收拾出來讓沒有地方容身的災民暫住。
河古鎮中很多房屋修建的時間已經久遠,根本承受不了這次地動帶來的破壞,隻有少數修建時間不久的房屋幸免於難,其中,私塾後院就是其中一個,現在這個不足百平米的小院大約住了上百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擠於一處,此時,誰也顧不上“男女授受不清”
的教條,能有個安身之處已很是不易了。
童連海拉著童月馨越過院裏或蹲或躺或坐的一堆堆災民,來到小院正麵的一間廂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同時口裏喚著:“桂娘,馨兒接回來了,快開門。”
聲未落,門“吱”
的一聲就找開了,開門的是一個二十五歲上下,皮膚微黑卻眉清目秀的窈窕婦人,想必就是童連海口中的“桂娘”
童月馨這個身體的娘親了吧。
開門的正是童月馨的娘親,桂娘看到站在門口的父女倆眼眶一下就紅了,也有淚光在眼睛裏閃著,臉上卻笑著上前一步蹲下身抱起正仔細打量著她的童月馨,“娘的馨兒可回來了,可是嚇著了?沒事了啊,有爹爹和娘在呢,不會讓娘的馨兒有事的,快進屋歇著。”
桂娘一邊說著一邊抱著童月馨進了屋,此時,趴在桂娘懷裏的童月馨發現屋裏還有人,不過,這些人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還有兩個受了傷的中年大叔。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進來,他們都微笑著對童連海施禮道:“童先生把閨女接回來啦?無礙吧?”
童連海是這私塾唯一的一個先生。
“謝謝父老鄉親,無礙了無礙了。”
童連海也微笑著回了一禮,就跟著桂娘走進了大家專門留給他們一家人的小隔間裏。
桂娘把童月馨放坐在小隔間裏唯一的木凳上,輕言細語的說:“馨兒乖乖坐這裏,娘這就去把剛剛煞的粥拿來,馨兒一定是餓了吧?”
“謝謝娘”
諾諾的聲音如同鵝毛般輕輕撫上桂娘的心,桂娘寵溺的親了親童月馨受傷的額頭才轉身出去。
此時童月馨的心裏也無原由的感覺到一股濃濃的親情,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媽媽溫暖的懷抱。
前世的她一直渴望著這份母愛,隻是看著瞬間蒼老的爸爸那痛苦的樣子就不忍再表xiàn出來了,但對這份母愛的渴求一直深藏在心底,如今在這桂娘的身上,她又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溫暖。
童連海對女兒溫柔的笑笑,走到一堆包袱前蹲下,打開一個青布包著的包裹,從中取出一條粉色的小長裙對童月馨道:“馨兒,一會兒讓娘給換上好不好?這是爹爹同你娘一起給馨兒尋回來的,那條你最喜歡的水藍色長裙也尋到了,隻是有些髒,你娘明天給洗洗就可以穿了。”
童月馨向玉皇大帝保證她真的不想哭,可眼睛不爭氣,沒能控zhì住淚水。
童連海看著好好的女兒怎麽又哭了,以為她是哪裏不舒服,嚇得抓著小長裙快步來到童月馨身前蹲下問道:“馨兒怎麽了?是不是額頭痛呀?快告sù爹爹。”
“沒有,馨兒額頭不痛,是馨兒想爹爹和娘了。”
童月馨真的好想前世的爸爸媽媽呀,但是,她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他們了,而這世的爹娘對她又是如此的關愛,她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接納了,並決定以後就把他們當成自己親身的父母來愛、來關心、來孝敬。
“傻閨女,爹爹和娘不都在這嗎?爹娘也想馨兒了。”
桂娘在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雙雙死於一場瘟疫,年邁的奶奶帶著她逃荒來到了上坡村,剛開始,上坡村的村民都不同意桂娘奶奶定居於此,後來還是童連海的父親看著她們著實可憐,作主把自家早已不住的老房子讓給她們住下,並勸著鄉親們慢慢接受了這對可憐的祖孫。
桂娘奶奶是個很能幹的老人,不僅自己開荒種地,還因有一手高超的廚藝而經常給鄉親們幫廚卻不要任何回禮,鄉親們也知道她這是為了感謝大家對她祖孫的授受和平日裏的幫助,也就慢慢放下了那份不自在,因此,隻要她們祖孫有事,鄉親們都會主動去幫忙。
後來,桂娘奶奶又把手藝傳給了桂娘,臨終前拉著桂娘的手讓她代替奶奶繼續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桂娘這些年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桂娘在奶奶離世之前就與童連海定了親,所以,在桂娘奶奶去了的當年就趕著熱孝嫁給了他,這也是桂娘奶奶的意思。
雖然至今他們夫妻隻有這麽一個女兒,他卻是非常愛女兒的,為了這個女兒他什麽也能拋棄,家裏老人也不催著要孫子,隻是桂娘為這事心裏總是覺得過意不去。
桂娘進來時就看到乖巧的女兒和發呆的相公,笑了笑走到他們麵前把托盤放在地上(沒桌子),端起一碗粥說:“馨兒,娘喂你吃。”
“桂娘,還是我來喂馨兒吧,你累一天了,也該餓了。”
童連海看著疲憊的妻子,心疼的說道。
“連海,還是我來吧,你比我更累,你先吃吧,等馨兒吃完了我就吃,不急的。”
桂娘知道童連海心疼她,可桂娘何嚐不心疼童連海呀,她可舍不得讓她的相公餓著。
這什麽情況?
這不是在我童大小姐麵前秀恩愛嗎?
呸呸呸,掌嘴,亂說話,這可是你的親爹娘呀。
“爹爹和娘都餓了,所以,馨兒要自己吃飯,爹爹和娘也吃飯。”
搞什麽嘛,我都二十多歲了還要人喂飯的話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童連海與桂娘對視了一眼,嘴角都不由自由的上揚了起來,桂娘也不跟童月馨再爭了,把粥和竹筷遞到她的手上後就又去端另一碗遞給童連海,然後才端起剩下的那碗粥吃了起來。
童月馨邊吃著粥邊瞄著蹲在身邊的父母,看著娘碗裏的粥明顯比爹爹那碗少,而爹爹卻把最大的一塊醃菜不著痕跡的挑到娘的碗裏,從這些微小的動作上,她感受到了這世父母之間的真愛,這樣的感覺像個小太陽暖暖的照著童月馨的心。
了悟大師不愧是得道高僧,他說自己會喜歡多陪著這世的父母,看來,他的話是正確的,因為,此時此刻,童月馨已經有些不舍與這樣溫馨的家人分開了。
吃完飯,桂娘去收拾碗筷的時候,童連海也跟著去燒水。
不一會兒,他就提著一個盛著熱水的木桶進了隔間,後麵跟著拿著木盆的桂娘。
桂娘把木盆放在隔間靠最裏麵的地方,再出去拿來一根大概兩米長的竹竿交給童連海,並讓他用手橫向舉著站在隔間的中間,然後從剛剛童連海取小長裙的包裹裏拿出一件藍色的長衫(一看就知道是童連海的衣服)掛在竹竿上,再把童連海提進來的熱水倒到木盆裏,伸手去試了試水溫,覺得冷熱正好後就喚馨兒過去洗澡。
童月馨目不轉睛的盯著桂娘的這一係列動作,心裏想著,那衣服是用來擋風的還是防止她走光的?
不過,看著她那老爹默不作聲的配合著,應該兩個原因都有吧,畢竟這裏是禮儀至上的古代,哪怕童連海是她的親爹也必須回避的,更何況他可是這河古鎮唯一的秀才老爺。
桂娘脫下女兒那條髒了的長裙,把她抱入小木盆坐下,取過一塊白色的棉布浸了浸水,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她的額頭,生怕碰到她的傷口,那謹慎的模樣讓童月馨無比溫暖,她伸出雙手抱著桂娘的臉頰就“啵”
的親了一口,桂娘被她這忽然的親昵動作弄得一楞,然後眉眼彎彎的笑著在女兒小臉上也親了一口,於是,母女倆都“咯咯咯”
的笑開了,站在衣衫外麵的童連海聽著這歡快的笑聲,嘴角也不由彎了上去。
童月馨躺在竹席上,身下墊著爹爹的衣衫,身上蓋著一件淡紫色的長裙,應該是桂娘的衣服吧,終於年齡太小抵不住困意,慢慢得閉上了眼約會周公去了。
看著女兒熟睡後,桂娘才起身在包裹裏找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來到童連海的身邊。
“連海,你也洗洗吧,我給你抹上藥。”
桂娘知道童連海有傷,隻是記掛著女兒,這才得空來照顧他。
“隻是一些小擦傷,無礙的。”
童連海已不覺得身體有疼痛的地方了。
“這天還熱著,不抹藥哪能行呀?”
桂娘心一痛,眼眶也跟著紅了。
童連海一見她這樣也不敢再堅持了,他知道,這是妻子心痛他,雖然他一個大男人受這點小傷沒什麽,但他可不願妻子難受。
“好,我去去就來,你等等。”
說完就端上小木盆,拿上一件外衫快步走出了小隔間,去往了臨時小廚房的方向。
不一會兒,童連海就已經換好衣服回來了,桂娘拿著瓷瓶走過去脫掉他的外衫,在他背部那條大約十厘米長的傷口處倒上藥粉,再用剛剛準備好的幹淨布條把傷口處輕輕的圍胸包紮困好後,又很小心的把外衫給童連海套上。
看著這樣溫柔體貼的妻子,童連海感慨萬千,沒有任何動聽的語言,隻靜靜的把妻子摟抱在懷裏。
雖然知道丈夫很愛自己,成親也七年多了,對這樣的擁抱桂娘還是不由自主臉紅了,但也沒有立即退出那溫暖寬厚的懷抱,等過了片刻後,桂娘才紅著臉輕輕的推了推童連海的胸膛,道:“我把你和馨兒的衣服拿去洗洗。”
童連海也知道桂娘是不好意思了,也不點明,隻再緊緊抱了抱就放開妻子,由著她拿起髒掉的衣裳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