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襄順著沈連城的提問,試想了一下與榮親王結為義親的好處。
女兒的身份,本來從一出生便是貴不可言,再拜了榮親王為義父,那自然是更上一層。
而於目前的朝局來說,也是有利無害的。陳國公府與榮親王府有了這層關係,維持表麵的和平,對朝局,對國家,都大有裨益。
然而,陳襄仍是皺著眉,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唯恐榮親王不安好心。原本昨日裏他將沈連城帶到王府生產,他就覺得事出古怪了。
“你不必太過擔心。”沈連城勸道,“榮親王此舉有意親近,想必一時半會兒的是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的。祖父不是說過麽,他襲承了向夫人的觀念,打蛇打七寸,若非致命一擊,不會輕易出手的。”
“也罷。”事已至此,也是無可挽回的。便是陳襄再不情願,也拒絕不了。他暗自歎了口氣,也便釋懷了。
而沈連城和陳襄才剛離開榮親王府,就有奴子找到榮親王,告訴他,“王爺,王家的人今晨一早被陳國公府的人驅趕出城了,去的不是苗疆,而是漠北。”
“漠北?”宇文衍很有些意外。
“昨天,女傅臨盆之前,去的正是王家。”奴子上前,將一封信呈給了宇文衍,“這是王家夫人給王爺的手書。”
沈如秀在信上說,“三年後突厥人會向漠北遷徙,並開辟漠北黃沙之地。待到那個時候,民婦在漠北,未必幫不了王爺,但求王爺,莫要棄之。”
宇文衍卻是一聲嗤笑,心道去了漠北那樣窮山惡水、廖無人煙之地,還能幫得了他什麽?便是三年後突厥人會往那邊遷徙,那又如何?就算突厥人成為了他的武器,他也用不上了。
從昨日開始,他已經決定換一種方式,一種不需要流血的方式。
他將信件揉成團,隨手便扔了出去。奴子會意將其撿起,就要帶走毀之。
王妃闕氏佇立在屋內,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思所謀,但又不敢過問,唯有暗自憂心。
而從這一天開始,京都百姓都在傳沈連城在榮親王府誕下貴女一事。都說是榮親王救了沈連城母女一命,爾後陳國公府算是欠下了這份恩情。
武成侯府內,薛濤一早便從兒子薛戎那裏聽說了此事。白間,他匯集了幾位袍澤,一起議論起來。他們皆是不知,榮親王此舉,是為何意,讓他們不知所措。
最後有年長者道:“王爺沒那個意思,咱們也就按捺住了,別輕舉妄動。想必,王爺自有他的打算。有必要時,會聯絡大家的。”
兩個月後,宇文衍當真收了陳襄和沈連城的孩子為義女。
這件事一出,朝野上下都沸騰了。
一鍋沸水,卻在時過境遷之後,歸於平靜。
自從陳國公府和榮親王府結為義親,在朝堂上,榮親王與陳襄處理起政務來,也合拍了許多。便是偶有意見不一之時,也能通過一番平和的辯論,而最終達成一致。
兩大政治力量不再有私心,不再顧及彼此權力的得失,於大周的天下,裨益甚多。
這樣的好處,或許沈連城和陳襄當初想到了一些,但好處的程度,還是遠遠超乎了他們的預期。
時光荏苒,這樣的局麵,竟維持了一年又一年,孩子們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再到上了學堂,竟是九年過去了。
九年時光,榮親王的雄才偉略,以及為人的正直,打動了陳襄和沈連城。很多時候,他們甚至覺得可惜,做主天下的不是他。但他們對他付之以真心的同時,也始終丟不掉對他的防備。
他們還是會擔心,突然有一天,榮親王會為了那個位置,一改現在的柔善,變得冷酷而嗜血。
時間,是最好的見證。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天子也被沈連城教養得很出色,但王太妃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
若王太妃不能臨朝聽政了,才十歲的天子,如何能獨當一麵?沈連城和陳襄不得不早作打算。
而當他們在屋內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他們的孩子陳婉清與李霽的兩個兒子李鍇、李攖寧正在院中玩得高興。
張氏由奴子陪著遠遠地看護,滿臉喜悅。
這九年來,她常帶兩個孩子到陳國公府走動,隨著陳婉清的長大,三個孩子自然玩得要好。而她這個做母親的,雖然是個寡婦,且上無公婆要孝敬,倒也過得清閑自在。
九年的時間,兩個兒子由沈連城安排上了京都貴族子弟才能上的學堂,知書達理,她慶幸極了。
不過,兩個兒子,雖由她一人養育,從未厚此薄彼過,兩個人的性情,卻是大不一樣。
她自己生的李鍇,沉穩、謙讓、溫潤,而沈憐兒生的李攖寧,性格則相對冷漠些,平素裏話也不多。為此,陳婉清更喜歡跟十五歲的李鍇玩。
三人說著玩著,李攖寧不知怎地突然不高興,跑到一邊去了。
李鍇畢竟虛長些年齡,見狀便要過去問問他怎麽了。
“阿鍇兄你別去。”陳婉清卻是拉住了他,有些氣惱道,“阿寧常常如此,本來玩得好好的,老是玩著玩著就不高興。有時說一句玩笑話,他也能不高興半天。”
李鍇則是蹲下身來,捏了捏陳婉清的鼻子,笑道:“那這一回,婉兒妹妹去哄一哄你阿寧兄可好?阿寧他該是因為你方才的話與你計氣了。”
陳婉清卻是背過身,不樂意,“是他小氣!他翻紅繩都能翻錯,本來就笨,比阿鍇兄笨多了。”
“阿寧是頭一次玩。”李鍇接著勸,“他以前從不玩的,哪裏能與我比?”
李鍇如此一說,陳婉清方才反思自己適才罵李攖寧的話重了些。她低眸咬了咬唇,終於看了看李鍇,道:“那好吧!我去跟他賠個不是。”
“這就對了。”李鍇溫和地笑著,輕拍了拍陳婉清的腦門。
陳婉清綻開笑顏,這才朝李攖寧所站的禪客花旁走了去。
李攖寧知道陳婉清過來了,於是伸手掐著白淨的禪客花的花瓣,使之散發出更加濃鬱的香氣。
然而,陳婉清近前一看,發現他把禪客花都掐爛了,不禁皺眉,大聲道:“這花開得好好的,你掐它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