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姚嬤嬤所指的方向,玉荷當即走了過去,打開了櫃門。眼前一幕,令她駭然叫了一聲“女公子!”
沈連城不禁走上前去,見李攖寧哭腫的眼睛和那一雙漆黑眼眸當中氤氳的淚光,她心中一下絞痛。
“她還是不是人!?”她怒罵一句,便與玉荷一起,取下了堵住孩子口的白布,並給她鬆了綁。她一把將他擁入懷裏,一邊輕拍他的後背,“阿寧不怕,阿寧不怕,姨母來了……”
她心中一陣湧動,不自覺也溢出了心疼和氣惱的淚光。
安撫了一陣之後,她冷聲命令姚嬤嬤,“你去,把李公與顧氏給我喚來!他們難道不知,他們的孫兒在這個心狠手辣的母親這裏遭了些什麽罪嗎?”
“他們何嚐不知?隻是住得遠,管不著罷了。“姚嬤嬤多嘴一句,方才委身退下,要去請李威和顧氏。
等待期間,沈連城安撫了李攖寧,這才將其交給隨侍的嬤嬤,往屋外走了去,來到了前院。
被洪祁李鋌攔著的沈憐兒見自己的兒子被抱在了沈連城的人手裏,不禁大怒,“你們做什麽抱著我的兒子?還給我……”
“你不配做母親。”沈連城冷看著她,眼底滿是怒火。“既然你,你們李家所有人,都不打算好好養育阿寧,那我今天就將他帶回府。從今而後,阿寧由我這個做姨母的來養!”
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洪祁李鋌,以及抱著李攖寧的嬤嬤,還有玉荷等人。
這樣大的事,豈是說做就能做的?
可來不及有誰上前勸一句,沈憐兒就發瘋了,要上去撕打沈連城,嘴裏直嚷嚷著,“我的兒子,我要怎麽養就怎麽養?豈容得你多事?你要抱走我十月懷胎,拚了命生下的兒子,有何道理?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你若時常想想阿寧是你十月懷胎拚了命生下來的,又豈會如此待他?打得他周身是傷,還把他關在櫃子裏,這是一個母親能做出來的事嗎?”沈連城聲聲喝斥,絕不姑息。
沈憐兒被逼得步步後退,終於站定,理直氣壯道:“你休要在我這裏仗勢欺人,我不怕你!”
“你怕不怕我都沒用!”沈連城微側了身,再不與之理論,“今天,我就仗勢欺人了,必須帶走阿寧。”
這時,李威和顧氏跑來了。
一路上,他們聽了姚嬤嬤說道了事情始末,正是誠惶誠恐的時候,來到門外,卻聽得沈連城要將孫兒帶走,他們急得跟什麽似的。
李威因為太著急,甚至絆了一跤。這一絆,冠羽都歪了,樣子頗有些滑稽。
“女傅,使不得啊使不得!”他顧不上許多,當即攜同妻子跪地求道,“我就這麽一個正經的孫兒……”
可他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沈連城抓到了漏洞。她打斷他,“怎麽就這麽一個正經的?張氏所出,就不正經了?憐兒雖為平妻,難道就跟張氏不同了?不也是妾麽?”
她這話是故意說給沈憐兒聽的。她以先帝賜下平妻的身份,在這個家宅作威作福到無法無天虐待自己孩兒的地步,竟也沒人管得著,實在太惡劣了!
“是……我說錯話了。”李威忙改口道,“可是仇兒他……不,阿寧,阿寧他,到底是我嫡親的孫兒啊!我與內子已經失去兒子,白發人送黑發人,再不能失去這個孫子啊。”
沈連城命身後的嬤嬤扒開李攖寧的衣服與褲腿,讓二位作爺奶的看。
李威顧氏見了,皆是一嚇。
“我若不把帶走,你們恐怕就真的失去他了!”沈連城怒喝一聲,這就要邁步離開。
一時之間,屋內呼天搶地之聲大作。
“不準走!放開我兒子!你們不準把他帶走!那是我兒子!”
“女傅手下留情啊!”
“放了我們孫兒吧!”
但任憑是誰,也沒能攔住沈連城抱走李攖寧的決心。有洪祁李鋌在,更沒有誰能攔得住她帶孩子離開的腳步。
不過,來到院子外頭,玉荷與抱著孩子的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便走上前,不無小心道:“女公子,把小公子帶回府上,是不是太衝動了些?尊公那邊……”
畢竟,這不是任何其他人的孩子,而是李霽的孩子。李霽,又不單純是沈憐兒逝去的夫君,更是沈連城的前夫啊!陳襄不會介意麽?
沈連城頓步,微皺了皺眉。
她知道,自己見著被關在櫃子裏的李攖寧,一時氣血上湧,做下的決定的確有些衝動。但想想孩子受了這樣的苦,她哪裏能放得下,讓他繼續待在這個虎狼之地?況且,這一家之人心術不正,還不知會把他教養成什麽樣子呢!
如是想著,她重新邁開了步子。
玉荷等人,也就不好再多言了,唯有盼著,陳襄能寬容地接納這個孩子。
回到陳國公府,沈連城憤憤不平的心,被有些忐忑的心給替代了。遠遠地瞧見陳襄,她的腳步不自覺放緩了些。
最後還是陳襄看到她,主動迎出來的。
而見著嬤嬤懷裏抱著的與李霽長相酷似的孩子,他免不了愣了愣神,隱隱猜到些什麽。
“我把阿寧接到咱們府上來住一陣子……”沈連城忙做交代,“阿寧他太可憐了!這麽小就被他母親打得遍體鱗傷!那邊伺候的嬤嬤說,他母親隔三差五都會這樣打他……你來看看他身上的傷。看了你肯定也不落忍……”
“不必了。”陳襄強壓住心中的不痛快,微一側頭,示意抱著孩子的嬤嬤先退下。
他沒有立即讓人將孩子送回去,沈連城不禁鬆了一口氣。她吩咐玉荷等人,“你們都下去吧!記得找個大夫來給阿寧看看。”
奴子們都退下之後,陳襄的臉色卻是越發嚴峻了。
適才他沒在奴子們跟前發作,是他隱忍。可現在隻有彼此兩個人了,他就有些忍不住了。
並非他沒有憐愛之心,而是李攖寧,不是別人的孩子,恰是妻子前夫李霽的遺腹子。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每日裏看著那樣一張跟父親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麵孔,而無可避免地想到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