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天做這事之時若讓你知曉了,你會阻攔他的。”沈連城才不相信,陳襄會用這樣的方式去對待哪怕是自己的仇敵。
“我為什麽要攔他?”陳襄氣道,“你難道忘了,曾經我對你一個弱女子,也下得去比這狠的毒手。”
舊事重提,沈連城陡然瞪大了眼眸。
陳襄也知自己失言了,但他仍然氣得厲害。良久沉默之後,他微側了身,聲色冷冽地轉了話題,“君嫻過幾天出嫁。她沒什麽親人朋友,我和李鋌,會親送她到臨安城。”
來回也要個把月的時日,原本,他是要帶著沈連城一道的,沈連城也有過這樣的打算。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既然她固執己見,心疼那個人,憐憫那個人,那就任她去吧!橫豎……那個人也沒多少時日了。
“送就送!”他就這樣做了決定,要拋下她,沈連城一刹想到他曾與自己說過的“永不分離”,立時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
她折身,大步往內室走了去,重重地關了屋門。
陳襄不知她氣什麽,惱什麽,隻覺明明犯錯的是她,她的脾氣倒比他還大了!
他來回踱了兩步,終於往世安居外頭闊步走了去。
這一氣,便氣了好幾天,直至送君嫻出嫁這日。
這一日,沈連城為君嫻出嫁所做的準備,大處小處都做得周到,毫不失了陳國公府的顏麵。
這些,陳襄是看在眼裏的。
臨行前,他與沈連城告別,幾欲叫她與自己同行。然而,沈連城因為連日來他對自己的冷漠,心中的氣焰已是越燒越高,越燒越旺。他如今來示好了,她哪裏懂得順坡下驢?她的脾氣,更要大些,自然對他沒有半個好眼色。
陳襄見她這樣,心道她是一絲知錯的覺悟都沒有,想想便又來氣了,終於沒有放低姿態,更莫說叫她與自己同行的話了。
夫妻之間,如此冷戰,相互怨懟,相互計著氣,終是惡性循環。負氣離家的人不痛快,熱鬧過後看著家中冷清的人,更是暗自垂淚,傷了心神。
宮內,天子傷寒的病症漸漸好起來了,沈連城便沒再頻繁地往宮裏跑。
天下起雪來,兩天兩夜,覆蓋了整個京都城,覆蓋了遠處的山巒。
山河大地,銀裝素裹,沈連城披著一件月白色鬥篷立在院中,抱著手爐,特別地想念陳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想。
她多希望,就在這一刻,那個美好、頎長而健碩的身影,突然就在院子門口,凝望著她。
“女公子!”玉荷從帶了一位宮人突然從外頭疾步衝了進來,“宮裏來人請您進宮。”
來者,是欒清殿趙寺人的幹兒子。他向沈連城急急施了禮便道:“女公子,快隨我入宮去吧!天子被玎美人刺傷,昏迷之時,嚷著要見您。”
“刺傷?”沈連城一驚,容不得多想,便跟了這位宮人往外走了去。
宮人一邊走一邊解釋:“玎美人突然發起狠來,拿匕首劃傷了天子不說,是要天子的命啊!幸得李夫人在場,挺身為天子挨了後頭一刀……可便是如此,天子雖隻是胳膊劃傷了,卻不知為何高熱不下,昏迷不醒。”
“玎美人為何要對天子行凶?”這個玎美人,清河郡主的孫女兒,沈連城在慈安宮見過幾次的。
人是個妙人兒,性情溫婉,眉宇之間都是柔善。天子對她做了什麽,竟使得她要取天子性命?
“傳言說玎美人在宮外早有情投意合之人。就在昨兒個,那宮外的死於非命,玎美人非說是天子做的。”
沈連城眉頭微蹙,沒有做聲。
天子若知道自己的女人心有旁騖,未必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玎美人現在何處?”到底沈連城的姨母與清河郡主交情不淺,出了這樣的事,她姨母定然為之傷神。
“死了。”
“死了?”沈連城不免又是一驚。
“當時李夫人挨了那一刀,唯恐玎美人再對天子不利,反手便將她給殺了。”
“當時還有旁人在場麽?”沈連城問。
“有。我義父帶了我們幾個在外殿伺候,聽到動靜就衝進去了。”
這就怪了。既然有旁人在場,李夫人何至於將玎美人“就地正法”了?莫不是另有隱情?
沈連城心存疑惑,來到欒清殿卻沒有心思多想。
天子雖隻是皮肉之傷,但卻高熱不下昏迷不醒,讓整個太醫院都慌亂了起來。
欒清殿內,人人都感到奇怪,天子身強體健,上得了戰場殺敵,如何一把匕首的刺傷,就能讓他出現諸般症狀?便是比他傷得重的李夫人,經過及時包紮,也能到欒清殿看望天子傷情了。
唯有沈連城知道,一切隻因天子體內的毒,讓他經不起疾病和傷害。
迷迷糊糊之際,宇文烈卻是拉著沈連城的手,口裏喃喃囈語,“阿蠻,風箏……在樹上。風箏……在樹上……”
或許別人不清楚,沈連城則再是清楚不過。沉睡中的囈語,隻因他想到了幼時,兩個人一起放風箏,不小心斷了線,風箏掉在了樹上。
人言常說,常常憶起小時候,不是幼時美好,就是人之將亡。
“陛下……”沈連城再也抑製不住眼淚了。
她從來不知,在天子內心深處,原來真的始終記著那些純真爛漫的年月。無論他變成什麽樣兒,那個時候在他心底,總是美好的。
外殿,李霜兒恨得臉色發白。
早知天子待沈連城的恩寵異於尋常!到頭來,竟是到了這個地步。
她一早就猜到了,猜得半點沒錯!
“雋妃殿下,”她望向一臉平靜,端坐等待天子傷情好轉的沈碧君,不陰不陽道,“陛下是喜歡您姊姊的吧?眾所周知,您姊姊與我弟弟和離之後,陛下其實動過迎她入宮的念頭。”
沈碧君沉靜地看她一眼,不緊不慢道:“天子喜歡誰,恩寵誰,豈是我等該過問的?”
“您不覺得委屈嗎?”李霜兒嗤笑一聲,“或許天子待您恩寵不斷,不過是因為您是她的妹妹。”
然而,即便是這樣說,沈碧君也不為之所動。
她瞥了李霜兒一眼,滿臉輕蔑,“李夫人為天子擋了那一刀,怕是流的血還不夠多,才有精力在此說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