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門婚事,一樁自然是李霽與沈憐兒的,另一樁則是沈慶之與薛雲的。
沈慶之的府邸已然辟了出來,就等下月婚期,迎薛三娘子薛雲過門了。
聽得蕭氏一時反應不及的提問,沈慶之便起身上前,問:“大妹妹可是說我的婚事?”
沈連城噙笑點頭,溫和道:“我的事一鬧出來,鬧不好,恐怕會影響長兄娶親。所幸長兄與薛三娘子的婚期也快了,就等你們辦完吧!”
沈慶之卻道:“妹妹既然想和離,那在李家便是一天也待不下去的,不必顧及我。”
“阿蠻說的有道理。”沈括思慮再三,終於做下決斷,“和離的事,等慶兒婚事辦了之後再提。”
“也好。”蕭氏思忖著也點了點頭,喃喃道:“阿蠻想和離,怕要費些心思。我們有把握之後,再請沈李兩族裏的長輩坐下來好好相談。”
“有祖父祖母出麵,阿蠻就放心了。”沈連城很感動,祖父祖母這樣支持自己的決定。
再言說幾句,她便告辭離開了。
她走後不久,沈慶之便跟了出去,關切道:“大妹妹,雖然不管發生了什麽,我都相信你是對的。但你要和離的真實原因,連我也不能說嗎?”
沈連城苦笑,輕點了點下頷,“不可說。”
“也罷。”沈慶之歎了口氣,又輕撫她的臂彎,“那這段時間,委屈你了。你放心,長兄一定爭取升官,得天子重用。將來無論你要再嫁還是怎麽,我都能好好護你。”
真正的親人,便是如此。
隻聽他這一句話,沈連城在這瑟瑟之秋,便已感覺溫暖如春了。不過,想到“得天子重用”幾個字,她還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嘲諷。
那樣心狠手辣,眼裏隻有利益的天子……得到他的重用又如何?
“長兄,”沈連城想了想,終於道:“成為讓天子重用之人,不如成為能夠牽製天子之人。”
沈慶之一驚。這個道理雖然淺顯易懂,但他不明白,沈連城如何突然這樣說。
“你知道天子如何看祖父嗎?”沈連城問了一句,不待沈慶之回答,卻又接著道:“祖父得天下百姓愛重,滿朝文武,半數人都與祖父有些交情。地方上,祖父的僚客更是無數。天子該是嫉恨祖父的,卻又對祖父無可奈何。”
“你想我成為祖父那樣的大官?”沈慶之也期盼有一天,能跟祖父一樣威風八麵,造福百姓。
沈連城卻是笑笑搖頭,“做官能做到祖父這樣,畢竟是少數。況且,有祖父前車之鑒,天子往後,該是不會容得下誰處在一個高不可攀的位置,一處就是十幾二十年。風水流轉,昨日是陳襄,今日是霽郎,來日那個人,還不知會是誰。”
沈慶之越聽,倒越加糊塗了。
“長兄以為主管土地和民生的地官府如何?”沈連城話鋒一轉,“北祁已滅,西戎、南梁便是跳梁小醜。天子雖崇尚武力治國,擴大的疆土,終須文治來守。”
“我懂你的意思了。”沈慶之漂亮的雙眸立時變得明亮起來。
長兄一點即通,沈連城深感欣慰,最後不忘補充一句,“無論如何,想民之所想,憂民之所憂,選擇與百姓為伍,總是最明智的。”
“嗯!”沈慶之重重地點頭。
“我回去了。”沈連城委身,方才離去。
看著她筆挺的後背,個頭雖小,但沈慶之卻覺她異於常人的高貴和聰慧。
他很慶幸,這個女郎是他的妹妹。
而在沈連城回開國郡公府的路上,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頓時心跳失速。
那背影,像是陳襄!
但那背影在街尾幾乎一閃而過,她驚覺之後仔細看時,那裏什麽都沒有了。
“落轎!”她還是要過去看個究竟。
她下得轎輿,卻不讓任何人跟著,獨自往那邊街尾走了去。
拐角處,果真站著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他的個頭,跟陳襄幾乎一樣高大。他五官精致,皮膚卻很粗糙,還長了滿臉的絡腮胡子,顯得有些邋遢。
這樣的臉孔,絕不是陳襄的。
陳襄會易容之術,這個人,會否是他?沈連城盯著他,“陳襄”兩個字,幾欲從她喉嚨裏跳出來。
他手裏提著一副藥,定定地迎接她對他的探視,麵無表情。
如果是陳襄,他會認她的吧?如是想著,沈連城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陳襄”兩個字,也便吞咽了回去。
再看他邋遢的樣子,竟有些怕,怕他是什麽粗鄙的浪人。她忙回轉身,逃進來往的行人之中。緊接著,她心裏頭生了一股強烈的空落感。
薛戎說過,三千將士,無一人生還。她在妄想什麽?
她走後,男子提藥的手,分明攥緊了些。他的目光,更是在她身上停滯,直至她坐入轎輿之中,離去。
“我就知道,你進城是為見她。”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突然在男子身後響起。可她的模樣,卻是一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模樣。
男子把藥交給她,沉聲道:“你先拿回去,他等著吃。”而後向大街上邁開了步子。
“你去哪兒?”老婦人警覺而著急。
“天黑之前我就回去。”男子回頭說了一句,還是走掉了。
老婦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歎息。
沈連城回到開國郡公府,李霽也從宮裏見過天子回來了。
很顯見,他沒能說服天子收回成命。娶沈憐兒做平妻一事,無可逆轉。
事已至此,他唯有求得沈連城體諒。他想,無論如何,此事也是怪不得他的。
他來到清秋苑,臉上寫著忐忑。
“阿蠻,我向你保證,她進了開國郡公府,名義上是我平妻,但我一定視她為無物,絕不碰她!”
“是你的事。”沈連城一臉冷淡。
李霽愕然不知所措。他寧願她跟他鬧上一場,絕不希望看到她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阿蠻……”他挨著她坐下來,想牽她的手,卻被她刻意避開了。他不禁皺眉,心裏更急了,“阿蠻,我要如何做,你心裏才好受些,才不生我的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