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秀沉默了,陷入深思。
半晌過去,她才喃喃自語:“憐兒沒有遭遇山賊,沈連城要嫁的不是榮親王,而是李世子,你也沒去過z縣倒是來了臨安城,早早地與她糾纏在一起……”
她腦中飛快地想著這諸多不按夢境發展的事實,竟是頭痛得厲害!
“夠了。”陳襄突然一聲喝,打斷了她胡亂的思緒。“不過是一個夢。”
而實際上,他一早也對沈連城要嫁李霽一事感到奇怪。現下,沈憐兒好端端地活著,更添了他的疑惑。
沈如秀尖如刀削的下巴則在他一聲喝下打著顫,心痛得說不出話來。若是一個單純的無稽的夢境,她豈會因他一言一行而牽動心魂?
“你走吧。”陳襄拋下一句,欲先行離開。
“你為何會出現在臨安城?”沈如秀臉上寫滿了驚懼之色,“你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陳襄本走出了幾步,想了想,他回轉身,終於向她透露了一個真相。“難道就你會做那樣的夢?”
“你的意思……”
他不想瞞她了,但他還是冷酷無情地告訴她:“便是曆經了夢裏的人生,回到現實,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沒有任何關係。”
沈如秀好半天才緩過神來。她張了張嘴,幾乎顫栗,不可置信問:“你也做了我一樣的夢?可是你……所以你……”
說出的話,已是語無倫次,終於帶著哭腔憤恨地質問:“便是被她殺死了,你也還是愛她!早早地來到了她身邊!是嗎?”
陳襄默了片刻,突然陰狠地告訴她:“我最後是要殺了她的,殺了沈括,也殺了你,殺了你們沈家,每一個人。”
“可你會愛上她,你為了她放下家仇國恨!”沈如秀咬著唇,幾乎怒不可遏。
“那隻是你的夢而已。”
是了,沈連城昨天還說,她對他的恨,是要剝其皮,剔其骨,烹其肉的。他做了什麽使她這樣恨之入骨?無論如何,這都不可能是愛。
他對她的愛,尚未發生吧?
想及此,沈如秀不由得發笑,心道:隻要陳襄還未對沈連城動心,她就還有機會!改變的機會。
她收住因為混雜的情愫而激起的眼淚,擦幹,扶著身後的杉木,站起了身,變得平靜問:“你想如何做?想如何報仇?夢裏我一心幫你,現在,我仍然可以幫你。”
她真的跟上一世一樣。上一世,“憐兒”毫無親情,明知陳襄要殺她的祖父沈括,她也沒有一個字的不忍。她甚至因為對他的愛慕,而隱瞞自己身上其實流著沈氏的血。
“不需要。”陳襄冷然。這一世,他不想與她有任何糾葛。
“不如,我直接幫你取了沈連城的性命吧?”沈如秀期盼地問。
“你敢!”陳襄突然發怒了。
沈如秀見狀諷刺地笑了。她不過是試探罷了!“你已經對她動心了。”
“對她動心我會給她下欲蠱?對她動心我會強要了她的身子?”陳襄笑了兩聲。
他本不需要解釋,但卻忍不住要解釋給沈如秀聽,也解釋給自己聽。他怎麽可能對沈連城動心!
“你……”聽言,沈如秀一張臉氣得通紅。沈連城說恨他,原是如此!“你……你還說你沒對她動心?”
“我要她痛苦地活著。”
“痛苦地活?我看她活得那麽高貴,那麽逍遙自在,哪裏有半分痛苦的樣子?”沈如秀嗤笑一聲,“不就是為了報仇嗎?直接殺了便是!如此彎彎繞繞,圍著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子費盡心思算怎麽回事?你對她,分明是動心了……”
她的脖子突被陳襄掐住了。
他發怒了。這便是動心了啊,對仇人的孫女動心了!
“嗬……”沈如秀的脖子被掐住了,但卻艱難地發出了極為諷刺的笑聲。
見她一張臉憋得通紅,陳襄方才放開她,冷聲道:“讓痛恨的人受盡折磨,難道不是最好的報複?”
不過,他恨的人,真的活得高貴,逍遙自在沒有半點痛苦嗎?她竟那般不知羞恥!
讓痛恨的人受盡折磨,這本是沈如秀見到陳襄之前的想法。但現在,她倒希望沈連城幹淨利落地死去!這樣,她愛的人就不會再糾纏了。
陳襄似看出她的心思一般,不禁逼近一步,威懾道:“你若敢輕舉妄動,我殺了你。”
沈如秀又是嗤聲而笑。殺了她?他做得出來的。她雖不怕死,但她憑什麽要先一步死去?該死的人,不是沈連城嗎?
她恨恨咬牙,將所有的不順意,都歸在了沈連城身上。
“忘了那個夢,好好做你的王夫人。”陳襄臉上的殺氣消散了去,幽幽話語,像是一種勸說。
王夫人?聽到這個字眼,沈如秀深覺諷刺。而就在她諷刺地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陳襄突地喝了一聲“出來!”
他冷厲的目光,斜斜地瞟向了稍遠處的灌木叢。沈如秀方才發現,灌木叢背後那個驚慌意欲逃離的人影,穿著打扮像是晉陽公府的奴子。
陳襄手中多出來一把小刀,就要朝那奴子扔出去,沈如秀急忙推了一下他的手臂,使得脫手的飛刀跑偏了方向。
“是沈連城的人。”沈如秀話語肯定,本來凝重的臉容,漸漸生了一抹心有城府的笑意。
陳襄猜她在暗自籌謀,卻沒有多問,隻奉勸她一句:“你好自為之。”而後便要離開。
走出幾步,他卻停了下來,回轉身道:“與其把心思放在沈連城身上,不如打聽清楚,你那憐兒妹妹如何沒有在z縣遭遇了山賊。”
沈連城要嫁之人不是榮親王,而是那開國郡公府的李霽,或許是受他影響,讓沈連城有了與李霽相識的機會。沈憐兒的出現,卻是很難解釋的。
“這事我問過憐兒,是接她回府的人說z縣常有盜賊出沒,為此他們才繞行的。”
“建議繞行的人,定跟你我一樣。”陳襄無比篤定。
沈如秀聽言,不無震驚。這世上出了一個她和一個陳襄,難道還不夠嗎?
“你要我找出那個人?”沈如秀心中暗喜,自己於他而言,到底是有些用處的。
“難道你不想知道。”陳襄並不看她,話語裏也沒半點疑問。
說罷,他頎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杉木林中。沈如秀看得癡了,方才回神,驚忙問:“我如何能再見到你?”
諾大的杉木林,並沒有回答她的聲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