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孝寬隻覺摸不透沈連城的心思,而再聊下去,似乎也沒必要,反而會暴露太多自我。於是,他很快起身,告辭離開了。
踏出門的那一刻,他又表現出了一個文弱書生的模樣。
沈連城在廊下,一直看著他下樓走出酒館。
一個嫡子能被一個庶子欺負到偽裝成廢物……司空府那座宅院,怕是住下了豺狼蛇蠍吧?沈連城“嗬”笑出聲,不禁輕歎一句,“有意思。”
這天夜裏,沈如秀果然收到了“嚴孝寬”的書信。
看罷字裏行間毫無掩飾的相思情,以及要納她為妾室的誠意以及決心,沈如秀連帶著信封都揉成了一個紙團,麵上又是輕蔑又是氣惱。
這個嚴孝寬,偏在這個時候來湊什麽熱鬧!
早間她與六娘子等大打出手,沈連城竟然都沒來看她一眼,甚至連半句寬慰的話也沒讓人轉告,也不知是如何想的。正納悶呢,母親突然跑來質問她,司空府那個叫大任的雜役酒後跌死一事是否與她有關,生生地嚇了她一悸。
“跟我有何關係?阿娘不是說他貪得無厭,老天爺也看不過眼,才收了他的嗎?”
“有人看到你那天晚上獨自出府去了!回來時臉色還十分難看……你告訴阿娘,那天晚上你做什麽去了?”
一向待她溫和的母親突然那樣咄咄逼人,幾乎讓她措手不及。
“我……我約了司空府長孫,告訴他我殺了他的孩子!我恨他。”唯有那這件事編出一個謊言,迷惑母親,也博取母親的憐憫之心。
而當她問及母親是誰看到她那天晚上出府一事,母親卻沒有告訴她。這讓她深感不安。乃至於整個下午,她都被這點不安給纏繞著。
她很擔心,看到自己出府的人,還知道些別的。可白間才拿司空府長孫做了擋箭牌,晚上竟還真受到了他的邀約,也是活見了鬼。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作為沈如秀也有些時日了,那個司空府長孫可一次也沒找過她,今次卻不知是吃了什麽藥倒把她給想起來了?不過,這樣的男人,她自然是不會見的。
心煩氣躁地入眠,做的夢,便不會是什麽好夢。
翌日一早,嚴孝寬的信件又來了,她又一次選擇了無視。可晚上,她仍是收到他的來信。
第二天,第三天……連續五天過去了,嚴孝寬孜孜不倦,早晚都會給她寫一封求愛的情書。直到第六天早上,那情書終於沒有如期而至。
終於消停了。她緊繃的神經,霎時鬆懈了。
然而,早上去給主母請安的時候,三娘子把她叫到了上回打架的涼亭。那裏,六娘子幾個正陰著臉在等她。
幾個人怪笑著。三娘子突然拿出一封信件,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司空府長孫愛你都愛到這個份兒上了,他的新夫人一定還蒙在鼓裏吧?”
原來,不是嚴孝寬今早沒寫信,而是他寫的信,落在六娘子幾個手裏了!
“二姊姊你的臉都醜成這樣了,竟還有人喜歡你?”三娘子表情浮誇,滿臉譏誚。
六娘子沈碧君坐在一邊,雖也噙著笑,但卻不發一言。
“是他一廂情願,與我何尤?”沈如秀不以為意地勾了勾唇角。“我可從未給過他回信。”
“也就是說,你並不喜歡他?”沈碧君這才正眼看她。
“他也配?”沈如秀自己也覺得諷刺。司空府長孫的聲名有多差,在司空府的地位有多低,她可是有過了解的。從前的沈如秀竟然會喜歡他!不是腦子壞掉了麽。
“啊,我倒覺得很是般配。”沈碧君見她是真的瞧不上那司空府長孫,不禁心生了主意,“不如,我去與我阿母說說,促成你倆這樁美事吧?”
“你……”聽她這麽說,沈如秀是有些忌憚的。但她想了想,還是笑了,“你以為阿母會聽你的?就不怕旁人說她心胸狹隘容不下庶女?”
黃氏最在乎的,不就是這些嘛。她作為沈如秀這麽些日子,可不是白吃白喝的。
“你看阿母聽不聽我的!”沈碧君卻不信這個邪。前些天阿母打了她一嘴巴,可是向她保證過,會給她報仇雪恨的。她不能收拾了沈阿蠻,難道連一個庶女也收拾不了嗎?
氣呼呼地,她就拿著信件去找黃氏了。
牡丹閣內,沈連城聽說此事的時候,正坐在搖搖椅上嗑瓜子兒,笑的那叫一個陽光燦爛。
“女公子您如何都不幫幫二娘子,任得她被六娘子幾個欺負了去?”傳話的玉荷十分不解。
“青菱,你也別什麽事都做得密不透風,有些事,也該讓玉荷知道知道了,免得她還在這裏給人抱不平。”沈連城依然心情好極,瓜子兒嗑得脆響。
青菱聽言,忙將二娘子極有可能是往問君閣傳出消息,導致梅園圍捕失敗的人告訴了玉荷。
玉荷頭腦簡單,從一開始的震驚,很快變成了震怒。接著便是數落二娘子的罪行了……
沈連城得了間隙指了指果盤裏的瓜子,吩咐道:“你們也一起吃,我一個人嗑好沒意思。”
這邊逍遙快活,那邊落霞苑裏,黃氏卻義正嚴辭地,將沈如秀和沈碧君幾個都訓斥了一通。
訓斥了兩個孩子之後,她就有些厭煩地對蔡姬道:“今天我會派人去問問王家公,吉日可有選好。你這當娘的,該為秀秀準備些什麽,就著手準備起來吧。”
蔡姬應了“是”,回去便把沈如秀嗬斥了一頓。
“好端端的你又招惹六娘子做甚?黃氏氣得都恨不得你早日嫁出去,適才都催我為你準備嫁時衣了。
“她要我嫁給何人?”沈如秀急急問。
“自然是王家公了。”
“我不嫁!”沈如秀忍不住吼了出來。
聽她這麽說,蔡姬隻覺頭痛得厲害,扶了扶額,語重心長道:“別再鬧騰了秀秀。你要怪,就怪娘是個身份卑賤的妾室,做不了主,隻能任人擺布……”
她話未說完,卻隻見沈如秀猛地衝出了屋門。“你去哪兒?”
“我去找姊姊。”她唯一能攀附的,隻有沈連城了。盡管她也不知道,她與六娘子劍拔弩張,她維護的這個姊姊卻是如何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