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襄靜靜地站在那裏,像是等候多時的樣子。沈連城一下子想到,洪祁突然鬧肚子,絕非偶然。定是陳襄害的吧?
剩下的六個護衛,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半盞茶的功夫不到,盡數被他打趴在地,爬都爬不起來了。青菱玉荷不過女流,想要攔阻也不過是上一次同樣的下場――被拍暈過去。
沈連城沒有喊,也沒有叫。因為她知道,這下被陳襄逮到,便是躲不過的劫數。
她走出轎輿,直身而立,定了定神,露出一抹笑來,故意口出汙言,“我正要回去找我那兩個麵首呢。既然你來了,那便陪你玩玩。”
陳襄一步一步靠近,幃帽下麵的薄唇,揚起了一個弧度,卻不知是輕蔑,是諷刺,還是旁的什麽。
沈連城本能地退了退,仍是噙著不服軟的笑,“想去哪兒?帶我去便是……”
陳襄還是一把抓住她,扣住了她的腰身。直至這一刻,她的身體才懼怕地打了個顫栗。但她還是強裝笑顏,“不要這樣粗暴,我自己會走的。”
“是你……不要逞強才是。”陳襄的手,從她的腰際滑至她的肩頭,忽地成掌,砍在了她的頸後。
沈連城隻覺一下生疼,而後便是兩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躺在床上,麵對的是陌生的的環境,陌生的床褥,陌生的家什,還有……那個並不陌生的身影。
陳襄,戴著麵具,正端坐在一張圓桌前,喝著茶,側身對著自己。
“醒了。”他的話語,猶如催人魂魄的鬼魅。
昏暗的燭光,閃閃跳動。沈連城的心,也跟之跳得猛烈了些。她仍坐在床上,眼底暗暗浮出了絕望。她想,隻要麵對的人是他,她就是案板上的肉,唯有任憑宰割。
他起身了,緩步走過來了。她縮了縮身子,卻又揚起頭,噙笑看他,問:“這是什麽地方?”
“我住的地方。”他不經意地答著,在床弦坐了下來,伸手,戲謔地捏住了她的下頷。
她如今看到自己,都不知道反抗了。見她這副樣子,他真是又氣又好笑啊。
“此次見你一麵,倒費了我不少心思……”他話語幽幽,傾身,湊近了些,吻進了她的嘴裏。
沈連城隻覺惡心,本能地想偏過頭去。他卻扣住了她的腰身,讓她無處遁形。她血氣上湧,不知是換氣不及憋的,還是心中憤恨給氣的,總之臉很快漲紅了。
吻了許久,他卻是退了出去。看著她的臉,像是打量一般。
“當日你買了七日斃的藥蠱之後,又買了一瓶七日斃,卻是為何?”他聲色低迷,吞吐的氣息皆撲打在她臉上。
“我都吃了。”沈連城的身體仍被他緊扣,動彈不得。她望著他,答他話時,竟暗含挑釁。但她很快加了一句道:“以為這樣就可以徹底解除蠱毒,卻不料……欲蠱是欲蠱,終還是著了你的道。”
陳襄豁然之時,對沈連城會冒險這麽做倒很有些震驚。便是從他的眸子裏,沈連城也看出了這層情緒。
“不是很奇怪嗎?好端端地竟會懷疑何大夫,莫道是你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陳襄最為疑惑的,還是這一點。
“我偏就能未卜先知。我還知道,總有一天,我能親手要了你性命。”沈連城笑著,像是說著什麽好玩的事一般。
陳襄不以為然地笑了一聲。一隻手緩緩遊移,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可知我現在就可要了你性命?”
他手上的力道並不重,豈是會殺了她的樣子?沈連城嗤聲而笑,“我是頭一次遭你嚇唬嗎?”
陳襄看她一陣,索然無味地放開了她,冷聲道:“想要活命,就一輩子待在水雲澗,誰也不準嫁。”
“我為何要聽你的?”沈連城好笑地笑了笑。
陳襄不理會,又道:“回絕李家求親,明日便讓李霽離開臨安城。否則,我會讓你見到一個死了的李世子。”
沈連城知道,陳襄亡命之徒,殺人害命,定然是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的。但她,實在不服。
“我的命運,豈是你能掌控的?”她不妨告訴他,“即便沒有李世子,我也不會一輩子待在水雲澗!早晚我要嫁人,婚後相夫教子,老來含飴弄孫。”
“不潔之身竟還奢望這些?”陳襄惡語諷刺,“名門嫡女,竟是這般不知廉恥。”
“不潔之身又如何?如李世子那般盼著想要娶我的世家公子還少嗎?我沈連城,不愁嫁……”
陳襄突地在沈連城跟前亮出了一把匕首,“我毀了你容貌,看還有誰要你。”
眼見著他揮了匕首過來,沈連城幾乎出於本能地將臉埋進雙膝裏。而因了這一舉動,她的頭皮突然被劃拉了一下,緊跟著便是火辣辣的刺痛。
陳襄收手不及,竟讓匕首劃傷了她的頭皮。立時鮮血直流,順著她的耳後,流到了她的嘴邊。她不明所以抬頭,隻見陳襄拿了帕子出來,按在了她頭皮的痛處。
“匕首相對,你可知刀劍無眼?!”陳襄說這話時,分明滿含怒氣。
他隻知那一刹自己若沒能及時收手,許或能削下她半邊腦袋來!天知道他拿出匕首,隻是為了嚇唬嚇唬她,滅滅她的傲氣。
他眸中神色,幾乎讓沈連城一刹懷疑,他在緊張自己……趁其不備,她忽地將手伸向了他的銀色麵具!她倒想看看,這麵具下麵到底藏著一副怎樣的嘴臉。
抓到麵具了!用力扯下即可。
然而,陳襄掌上的力道,又一次砍在了她的頸側。她強撐著,看到眼前那張臉沒有任何疤痕,但卻一片模糊,並且越來越糊,越來越遠,隨之陷入了黑暗……
看著她的身子癱軟到床上,陳襄緊抿雙唇,眉頭深鎖,眸光冷得可以降了夏夜的暑氣。找來膏藥為她清理傷口之時,他將她的斷發盡數卷在了血跡斑駁的帕子裏。
半個時辰之後,水雲澗的護衛發現了沈連城。
她就靠牆倚在護衛們正要搜尋的一條街巷,青絲披散,昏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