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蕾道:“翕兒,你怎麽了?”她不自覺地後退一步,不敢再上前,說出話到了最後,忍不住發顫,她自己都不曾體會到。
於承珠卻聽得一清二楚,她也是感同身受,暗道:“母女天性,原是如此。”
她思及失去的孩子,又是一陣心如刀絞,本想安慰師母的,可是師母的怒火讓她不敢也不願再上前。
於承珠暗暗歎了一口氣,心道:“如果再接觸師母,我剛才服用的那兩顆丹藥哪裏還夠用,馬上再要服上四五顆了。”
所以她不禁搖頭,暗道:“師母啊,師母,不是我不來關心你,而是事出無奈。”
她隻有凝神定氣,保持實力。
可憐的張翕,自出娘胎,還不曾受過這等苦,小狗子起先跟她是好朋友,可這時根本不顧她的死活,拽著她就往前走,一開始還是慢一點的,到了後來是越走越快,張翕都是被拖著走,張翕大叫:“你慢一點!我跟不上。”
可小狗子根本充耳不聞,自顧自前行,而他的氣力又大,張翕隻覺得手上好像被套了一個鐵箍似的,而且鐵箍還不斷地收緊,痛得她臉色發白,到了路春娘他們的身邊時,她已經冷汗連連,鬢發混亂。
路春娘道:“你們救走了孩子,盡管帶走吧,可這一個我們可要了。”
於承珠道:“你別亂來,綠袍老祖以禮相待我師父,都不敢怠慢我師妹,你這樣折磨她,不怕綠袍老祖怪罪嗎?”
路春娘“哈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亂顫。
賽伯溫道:“你以為老祖真的在意張丹楓?”
聽他直言師父名諱,不帶半點尊稱,於承珠忍不住眉頭一蹙,卻知道此時不宜計較這些,當下道:“誰都看得出來,老祖很敬重我師父。”
她用字不多,惜語如金,可話中辭鋒也是厲害,在暗諷賽伯溫不會看情形,明明綠袍滄浪很喜歡張丹楓,他又怎麽容忍張丹楓的女兒被手下傷害呢?
賽伯溫冷笑道:“張丹楓是討人喜歡這一點毋容置疑,連他的仇人都會愛上他,這一節我們可早就提防著呢。”
雲蕾臉色一變,分明是先是一紅,後是驚詫,她沒想到賽伯溫敢這樣直言不諱,把他們過去的事當眾披露。
於承珠卻想到了什麽,也是臉色一變,道:“你們想怎麽樣?”
賽伯溫道:“看得出來老祖喜歡張丹楓,不忍心殺害他,可要是這麽拖著,我們的大計如何能完成,要知道靠老祖生活的可有好些人了。”
於承珠越聽越是心驚,她也知道當年師父和師母之所以可以從仇人成為伉儷,其中的原因之一就是張丹楓那邊沒有反對的人,如果張丹楓那邊有人要奪取大明江山,隻怕張丹楓也沒那麽容易化解恩怨。
她忽然明白了張丹楓的父親張宗周為何到了瓦剌,心道:“原來他們到了瓦剌就是兩手準備,可以的話就向瓦剌借兵,如果情勢不同了,那麽在瓦剌,就沒那麽多舊屬來指手畫腳了。”
她心頭一驚,沒想到這一點居然會讓她想通,同時心裏還不免有些喜孜孜的,暗道:“師母看來是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師母對她諸多設防,也讓她不勝其煩,對於能夠勝過師母些許的地方,她也不免自得。
賽伯溫道:“張丹楓雖然是個俊傑,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就算他肯答應歸降,又能用得了多久?”
於承珠越聽越心驚,沒想到自己掉進了一個漩渦中,而這個漩渦,竟然還是小師妹張翕帶著她過來的。
於承珠心頭惱火,暗道:“少不經事的丫頭,如果沒那麽多話,也就那麽多的事情了。”
這時候她也忍不住暗暗怪責起張翕來,賽伯溫道:“所以我們留下他的千金,隻要他不來搗亂即可,我們也不會為難他,但是他的門人卻需要來幫助我們。”
雲蕾冷笑道:“原來你們看重的是他的影響力。”
於承珠心道:“好深沉的心機。”
賽伯溫道:“這樣也不讓老祖為難,老祖確實喜歡張丹楓,要他來逼迫,隻怕他也會為難。”
於承珠心中一動,暗道:“我隻道綠袍滄浪厲害,沒想到他手下的人也不賴,而且他們的意見未必統一。”
她心中有靈光閃動,卻倏忽而止,不曾真切地看到些什麽。
路春娘道:“於姑娘,恭喜你了。”
於承珠莫名其妙,也倏然一驚,道:“你胡說什麽?”
心頭卻在狐疑,暗道:“難道說她知道了我曾經有過孩子的經曆?”思及至此,臉上忍不住一紅,可是心頭電轉,思忖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她說的就是反話,意在激怒我。”
路春娘道:“我可不是胡說,你師妹在我們身邊,你師娘也老了,可不就是你留在你師父身邊,說起來豈不是你有機會了嗎?”
說著她“咯咯咯”的笑了起來,賽伯溫也臉露微笑,道:“於姑娘,和我們合作,不會讓你吃虧的。”
於承珠氣得眼前漆黑一片,雲蕾怒道:“你敢欺我?”她明明是朝著敵人嗬斥,可偏偏頭轉過來,眼睛還瞪著於承珠。
張翕雖然在敵人的掌握中,此時卻尖叫道:“於承珠,你不要臉!”
於承珠差一點沒有氣昏過去,心道:“張翕這孩子到底是我們這邊的,還是他們那邊的。怎麽這麽聽那邊的話,而我的話一句也不聽呢?”
她心頭氣苦,說不出話來,也不想再說了,當下青冥劍一點,一招“玉女投梭”,身法飄逸,劍指的是拿住張翕的小狗子。
張翕到底是孩子,孩子之言不作數,當務之急還是先把張翕救回來再說。
於承珠畢竟經曆過曆練,就在不被自己人信任,敵人還在激怒和嘲笑她時,她還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知道當務之急,最要緊的是什麽。
所以她要的是,先把張翕救出來,再去勸說她回船。
這樣的想法浮上心頭,於承珠的情緒稍稍平複,心道:“她再不懂事,卻還是師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