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玲!”
鍾玲沒有理睬毛東在身後喊她,她疾步從飯店裏跑出去,還差點跟迎麵走近的客人撞在一起。
“怎麽回事,不看著點啊?”一個禿頂的男人對鍾玲側目,不滿地說。
“對不起。”鍾玲低著頭跟對方道歉。
“鍾玲。”毛東從她身後追上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他跟那男人說了句,“對不起。”
幸虧對麵的客人沒有不講理,也沒有繼續追究,“走路以後看著道。”
鍾玲甩開毛東的手自己推開飯店門,毛東也緊跟著她走出飯店。
鍾玲沒有目的出門就一直沿著馬路小跑,毛東眼看她要重過馬路,隻好跑過去拽住她。“鍾玲,你這是幹什麽!”
“你放開我!”她哭出聲,眼淚流了滿臉。“你現在覺得我是你的累贅了,終於想要打發我了,那你跟我說啊,用不著讓她來說!”
“你說什麽呢?”毛東最反感的就是女人在街上無理取鬧。
周末大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兩個人還站在馬路邊上爭執,就連執勤的交警都對他們側目。
“你跟我來。”毛東拽住鍾玲的手強行將她拽到一十字胡同裏。
跟繁榮的大街相比,胡同裏安靜很多,幾乎沒有什麽人。
鍾玲靠在牆壁上一直垂著頭,毛東站在她麵前隻能看見她不斷往下掉的眼淚一滴一滴,看上去是真的很傷心。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鍾玲隻知道一個勁的在無聲掉眼淚,毛東沉默看著她。
街角川流不息的車輛時不時發出車鳴笛的聲音,路過行人的腳步聲嘎達嘎達響個不停,也不知過去了多久,鍾玲終於稍稍平穩了情xù。
“我沒事,你回去吧。”哭過之後的聲音沙啞,鍾玲從包裏拿出紙巾擦了擦眼淚打算離開。
“如果是梁桔說錯什麽話,我替她跟你道歉。”毛東站在她背後說。
鍾玲打算繼續邁步的腳再也挪不動,她轉過身,看著毛東,眼中剛剛退下的眼淚又重新湧了上來。
“她今晚說的話是你的意思嗎?”她忽然問他。
“什麽話?”毛東感覺腦仁都疼。
“讓我找個男人盡kuài嫁出去。”
毛東顯然不知情,反應了兩秒才似乎理清頭緒,明白鍾玲為何剛才會突然離席。
鍾玲說:“剛才梁桔問我想不想再找個人家嫁出去,之後還有心給我做媒,毛東,這是你的意思嗎?”
毛東不說話,他不能告sù她這件事他壓根不知情,如果那樣,鍾玲必定會對梁桔產生誤會。
鍾玲朝毛東走過來,一字一句,帶著怨氣。
“我一直沒有交男朋友不是因為我想這輩子都賴著你,毛北離開之後我就想過不用你的照顧,可那時候你對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我待在你身邊也是怕你想不開。這幾年的確是多虧有你,我才可以生活無憂無慮,毛東,如果你覺得我是你的累贅你可以跟我說,不用讓梁桔用這種法子來告sù我我應該離開你!”
“你誤會了鍾玲,梁桔不是你想的那樣人。”
“沒有!我清楚得很。”她咬著唇眼睛滿懷深情地望著毛東。“我知道我對你有了不該有的感情,可是這幾年我都強製讓自己去克製,去忘jì你。”
她哽咽地說:“你估計也應該知道,當初我就是為了你才去認識的毛北”
“鍾玲!”
“你想逃避到什麽時候!”
這一次,鍾玲勇敢的阻攔了毛東以往的回避。
鍾玲去問毛東,“你心裏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清楚?”
毛東側頭,“我哥的死是我造成的,我照顧你是為了我大哥,是我欠你們倆的。”
“那也還夠了,這幾年,你該還的早都還清了。”
毛東堅毅的側臉讓鍾玲還是不忍心去把過去的傷疤全都揭開。
鍾玲抹去臉上的淚,“你不回應我的感情,其實就已經是告sù我了你的答案。”
毛東眼簾微垂,眉頭緊皺。
鍾玲說:“我祝福你和梁桔在一起,但是也請不要用這種方式讓我覺得我成了你的累贅,我不願連累你。”
“沒有人覺得你是累贅。”毛東聲音比剛才稍重,“梁桔性格單純,她如果介意你就不會今天主動要請你吃飯。”
“那她今晚是什麽意思?我談不談戀愛跟她有什麽關係!”
“鍾玲,你可不可以不要帶著偏見去看梁桔?”
“我偏見?”鍾玲指著自己,失望地搖頭,“毛東你變了,你現在心裏麵隻有她,又怎麽會介意我的感受?”
毛東覺得鍾玲像是掉進了一個沼澤裏,無論他怎麽用力想把她拽出來,她就是想不明白。
歎了口氣,毛東轉身走出胡同,“我送你回家。”
***
在出租車上,兩個人都是一言不發,鍾玲有幾次轉頭去看毛東,他隻是側臉望向窗外,表情冷峻。
下了車,毛東隻將鍾玲送到樓下。
“你不上去嗎?”鍾玲問毛東。
“不去了,梁桔還在飯店。”
他雙手插兜站在那看著她進樓裏,鍾玲一步三回頭的時不時還是回頭望向毛東。
忽然,她重新轉身大步走向他,“如果重來一次,我們真的就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路燈下,漆黑的夜,她抬頭仰望他,等待一個可以讓她堅持下去的答案。
他深邃的眼睛仿若一望無底的墨潭讓人看不到一點希望。
“你是我大嫂,永遠都是。”他緩緩開口。
那種絕望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一層一層包裹,她幾乎無法呼吸。
鍾玲低下頭,她看見自己的一滴眼淚毫無應召地落下,打在他和她中間的地麵上。
“她該有多好,值得你這樣。”
這是那天晚上,鍾玲留給毛東最後的一句話。
***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
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發現
你會訝異
你是我
最壓抑
最深處的秘密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
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你會鼻酸
你會流淚
隻要你能
聽到我
看到我的全心全意”
出租車上電台裏一直反複播放著這首楊宗緯的《洋蔥》,梁桔頭靠在車窗玻璃上,望著天上的繁星。
她身邊的毛東自從回到飯店後就一直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梁桔知道自己也是魯莽犯了錯,她應該知道女人都是天生敏感,可也沒想到鍾玲會反應這麽大。
下了車,梁桔跟著毛東上樓,毛東走在前麵,梁桔穿著高跟鞋走不快,樓道裏的感應燈有一層不知是什麽故障燈亮的時間不長,等梁桔走上來的時候那層台階的感應燈已經暗了。
想著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可漆黑的空間裏連掏手機都很難。
驀地,眼前又一片光亮。
梁桔抬頭,發現是已經走上樓的毛東又折返了回來。
他特意用力跺腳,讓樓梯的感應燈亮了起來。
他依然處處想著她。
回到家後,毛東一個人去洗手間放洗澡水,去臥室換衣服。
梁桔脾氣本來就直,她寧願他跟她大吵一架,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兩個人冷戰。
終於,在毛東洗完澡出來後,梁桔將他堵在了臥室門口。
“有什麽不滿你就說出來,幹嘛憋在心裏啊。”
毛東原本以為一晚上的時間足夠讓梁桔明白自己的錯誤,可聽她的口氣,她明顯是覺得自己沒錯。
“我累了,想睡覺。”
毛東朝另一個方向走,怎料,梁桔又迅速跑過去將路堵住。
“你一直這樣,讓我怎麽睡覺?一晚上你都跟我生著悶氣,拜托能不能不要這樣?”
毛東抿著嘴深呼吸,走向客廳,“我實在不想跟你吵,我去客廳睡。”
“毛東!”梁桔拽住毛東的衣角就不讓他走,毛東心煩意亂,順勢就大力將衣服抽回,力氣之大險些讓梁桔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毛東伸手去扶她,卻被梁桔‘啪’的一下狠狠打開。
看梁桔的樣子,毛東也知道,今晚兩個人肯定是都別想安寧了。
梁桔膝蓋磕在牆角,鑽心的疼,讓她眼淚都快流下來。
“讓我看看。”毛東試著把梁桔扶到沙發上,可梁桔脾氣倔起來就認死理。
她蹲在那手扶膝蓋,低著頭,“你為了她,回來跟我鬧。”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她心碎的一句陳述句。
毛東扶額,壓著氣道:“我說了我今晚很累不想跟你探討是你的錯還是她的錯,我隻想睡覺。”
“那你想過我嗎,你不說清楚讓我怎麽睡?”
“那你到底想說清楚什麽?”
“鍾玲。她為什麽會跑出去,你為什麽又可以扔下我自己去追她?”
“那我總不能看著鍾玲一個人跑出去不管吧?”
氣氛很僵,彼此還都在氣頭上。
“是你要給鍾玲介紹對象?”半晌,毛東才遲疑地問。
“是。”梁桔回答的很幹脆。
毛東隻覺得心裏麵一股子氣在往上湧。
他一直不願意因為鍾玲讓他和梁桔的感情有什麽事,更不想因為別人的事導zhì他們兩個人吵架。
毛東轉身去客廳,邊走邊說:“下次別再做這種事,她的事用不上我們管。”
“是用不上我管吧?”梁桔扶住牆站起來,“我好心給她介紹對象,你生什麽氣?你都能把自己女朋友扔下去照顧別的女人,毛東,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毛東反問梁桔,語氣低沉。“你想說什麽直說。”
梁桔記得她曾經因為鍾玲的事跟毛東吵過架,她也清楚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妄自猜測和懷疑是最能破壞感情的,可往往一衝動,有些事就沒有辦法能自己控zhì得住。
“我不介意你跟鍾玲的過去,但不代表我就不介意你心裏麵還有她。”
“我跟她的過去?”
這樣的話毛東現在一聽就覺得腦袋嗡嗡響。他不想再討論有關他跟鍾玲的事,連解釋他都不願多說一個字。
毛東往廚房走,梁桔一瘸一拐在後麵跟著他。
“我給鍾玲介紹男朋友是不想看著她一直自己一個人,我也希望她可以幸福。”
“有些時候你總能把簡單的事想的複雜,很複雜的事你卻以為很簡單。”毛東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梁桔,“你跟鍾玲說這件事,她就認為是在我的同意下,是我希望她趕緊結婚。”
“難道你不希望她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嗎?”
“希望,可那也得是在她自己的情願下,而不是在你的介紹下。”
“那我的一片好心還做錯了?”
有些話說出來太傷人,可不說又憋得心疼。
梁桔把她該講不該講的都講了出來,可毛東不能,他是一個男人。
毛東看著廚房窗戶外的萬家燈火,緩緩對梁桔說:“我以為你懂我和鍾玲的感情,我以為你不會誤會我們。”
梁桔啞口無言,隻是愣愣站在那。
“我對鍾玲有愧疚和責任,她就算一輩子不結婚我也會照顧她,這些你懂嗎?”
“就隻是因為你大哥?”
“對。”
梁桔搖頭,“她畢竟還沒有過門,不是你真正的大嫂。”
“如果我大哥當年沒發生意外,現在,她就是。如果不是因為我,鍾玲現在就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這下,梁桔徹底不知該說什麽。
毛東一直背負的責任是屬於他大哥的死,而梁桔一直在意的也是毛東以為她會理解他的。
“今晚我就睡在客廳裏吧。”毛東越過梁桔,去臥室拿了被子和枕頭。
梁桔扶著牆站在廚房門口,她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一時的口快是解了自己的怒氣,卻逼得毛東重揭傷疤。
毛東信任的以為她會懂他,可實際上,她跟所有女人一樣,都犯了一個胡思亂想把自己以為的駕馭在了別人的身上的問題。
***
北星最終還是被毛東買下,施博文將兩人第一次合作的酬勞提前預支給毛東。毛東沒有房子也沒有其他固定產,去銀行借錢比較困難,施博文知道兄弟的難處,主動說要借給毛東五十萬,而最後,毛東隻問施博文借了三十萬。
北星在半個多月後重新開張,裝修風格沒有太大改善,開業當天更是全場半價以吸引新老客戶的光顧。
梁桔把好朋友都叫來了,於言潔孫曉壽曾舒敏,一個都不少,毛東那邊也是兄弟齊齊捧場。
這段日子她跟毛東雖然已經基本從上次爭吵中和好,但是無形中已經有一層薄膜隔閡著他們。
梁桔最顧忌的其實也是戀愛中每個女人都會忌憚的,就是自己的男朋友對除自己以外的女人好。
她在意,也心疼。
開張當天是周五晚上,梁桔下了班先去找曾舒敏,然後和於言潔孫曉壽會和,幾人一起再去的北星。
孫曉壽上個月買了一輛白色現代,就想著沒時間拉著梁桔於言潔她們兜風,湊巧有了這個機會,孫曉壽開車繞了北港廣場一大圈才到達北星門口。
從車上下來,於言潔就趕緊拉住梁桔的胳膊,朝北星門口抬起下巴,“瞧,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老板娘呢。”
因為在場的人較多,梁桔也不好意思跟她講有關她跟毛東吵架的事。鍾玲正站在北星門口指導工作人員擺放花籃,梁桔淡淡看了一眼,就拉住曾舒敏的手對於言潔笑道:“咱們進去吧。”
毛東早上就趕了過來,他在後台忙的不可開交,梁桔也沒去找他,進酒吧內第一個看見的熟人竟是施博文,他坐在高架椅上正對著一辣妹侃侃而談。
“喲,帥哥啊!”於言潔站在梁桔身後伸頭望一眼,抿著嘴笑。
孫曉壽咳咳了兩聲,說:“注意,注意點哈。”
“注意你妹啊。”於言潔瞟了他一眼,扭頭就走了。
梁桔一眼便知,這兩人是吵架了。
離晚上開業還有一個多小時,正是最忙碌最焦急的狀態,梁桔幫不上什麽忙,隻能拉著於言潔她們找了一個卡座坐下,孫曉壽則是溜達著到處看看。
“怎麽沒看見你家那位?”於言潔吃了根薯條,到處張望著問。
“忙呢,我們玩我們的。”梁桔給曾舒敏倒酒,曾舒敏擺擺手表示不能喝。
不遠處沙皮拿著一杯洋酒笑嘻嘻走過來,看見她們,一對兒小眼睛都大了不少。
“喲嗬,我們的老板娘今天怎麽這麽低調啊!”為了方便現場指揮,酒吧內的音樂還不是很大聲,沙皮本身嗓門就大,這一句話出來,頓時惹得周圍很多人都朝梁桔這邊瞧。
而恰巧,此時,鍾玲也從門外走近正站在酒吧的大堂中央。
一聲老板娘,鍾玲本能地轉頭。
鍾玲和梁桔的視線無意中相對。
四目相對,已非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