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十幾日的路,總算是到了寧州。這寧州離帝都甚遠,江德躲到了這裏,也算是讓別人安心了。
江德所在的是寧州的一個小鎮,名叫嘉遠鎮。
他們幾人趕到嘉遠鎮的時候,天色已晚。晚上去找江德,定然讓他不悅,那就問不出什麽來了。
薑娡與楚煜決定先在鎮上找一家店住下,明日打聽好了江德的住所,再去尋他。
四人進了一家客棧,要了兩間客房。
烈風去將馬車停好,讓馬吃些草。流螢則是跟著薑娡和楚煜進了客棧。因為已經是晚上,客棧的大堂裏隻有幾個客人。一個大漢身穿長靴,提著一把大刀,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一個乞丐裹著一件衣裳靠在牆邊睡著了。一個書生拿著一本書正搖頭晃腦。掌櫃的正在那裏撥算盤算賬。
薑娡和楚煜三人走大堂走過去的時候,大漢依舊在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乞丐依舊在睡覺,書生還在搖頭晃腦,掌櫃的繼續撥弄著珠算子。
“客房已經準備好,幾位客官樓上請。”店小二熱情的招呼了三人,領著三人上了樓。
薑娡和楚煜自覺地去到兩個不同的房間,店小二奇道,“二位這是要分房睡?”
楚煜沒理會店小二的問題,直接推門進了屋。
薑娡倒是饒有興致的問道,“你怎麽看出來我們倆是夫妻?”
店小二堆著笑臉道,“小的看你們有夫妻相,定然是一對夫妻。看著年紀輕輕的,應該是新婚不久吧?”
薑娡聞言也推門進去,店小二八卦的攔住流螢,小聲問道,“他們這是鬧口角了?”
流螢覺得不悅,道,“不該問的別問,趕緊給咱們備好熱水,和飯菜去。”
“是是是!”那店小二便下了樓。
流螢走進去,對著薑娡道,“這店小二話忒多了。不過,小姐你為何和世子爺分房睡啊?”
薑娡瞥了一眼流螢,道,“不該問的別問。”
流螢便吐了吐舌頭。
不多時,店小二已經備好了熱水,流螢便伺候薑娡沐浴。
流螢端水進來的時候,整個人顯得有些害怕,她低聲對薑娡道,“小姐,奴婢注意到這客棧裏,除了樓下的幾個客人,沒有其他人了。這樓上看起來怪陰森恐怖的。”
薑娡道,“不過是個小鎮,哪來那麽些客人。怎的跟了我,膽子還變小了?”
流螢壯了壯膽子,道,“有小姐在,奴婢不怕!奴婢伺候你沐浴。”
不料,楚煜卻成了不速之客,直接闖了進來。薑娡正好是半脫不脫,春光乍泄的時候。流螢哈著一張嘴,不知道該叫還是不該叫。
該叫,是因為楚煜直接闖了進來,始料不及。不該叫,是因為楚煜是薑娡的相公,況且這也不是第一回了。
“你先出去。”薑娡將衣服拉上,說道。
流螢站在原地沒動,楚煜道,“你沒聽見嗎?讓你出去。”
流螢這才醒悟,薑娡是讓她出去。
“是!”流螢乖乖出去,還帶上了房門。出了門便是偷笑,明著在那分房睡,這會子倒是直接黏到一起去了。這世子爺恢複如常了,審美也是正常的。
“你來做什麽?”薑娡用手撥弄了一下熱水,隻是可惜了這一桶熱水了。
熱氣之中影影綽綽,雲蒸霞蔚間,薑娡眉似青山黛,眼若水波橫,將她白皙肌膚蒸得紅潤,是一副極美的畫卷。
楚煜收回神思,道,“隻是過來看看有何異常。”
“異常?”薑娡手中的動作未停下,道,“果然不止我一人看出來了。”
楚煜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道,“你果真也看出來了。”
薑娡風華一笑,道,“一個粗糙大漢,竟然穿著一雙上好的雲靴,乞丐身上裹著的衣裳竟然是上好的錦衣,書生竟然在那種嘈雜的場合搖頭晃腦,關鍵是書還拿反了。至於掌櫃的,永遠撥動的是同樣兩個珠算子,許是根本不會珠算。至於那店小二麽,腳步輕盈,掌心還有厚厚的繭,實在不像一個夥計。這種種的一切,都透著幾個字,不和諧。這家店,我看是個黑店。”
“觀察細致入微,那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楚煜饒有興致的看著薑娡。
薑娡站直了身子,一臉驚詫的看著楚煜,“你不是已經有計劃了嗎?還要問我?”
楚煜淺淺一笑,道,“怎麽說?”
薑娡道,“你自覺地要與我分房睡,不就是為了分散注意力嗎?你的穿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貴,他們肯定先對你下手。你現在隻身一人過來,怕是讓烈風在那守株待兔了吧?”
楚煜點頭,“他們在飯菜內放了迷魂藥。烈風已經假裝昏迷,等他們上鉤。”
楚煜剛說完,就聽轟隆一聲。薑娡笑著道,“一定是流螢嘴饞,吃了店小二送來的飯菜。她昏迷了也會,省的嚇著她。”
薑娡看了看桶中的水,道,“水涼了,還不打算走?”
楚煜起身,薑娡當他是要走,不想他隻是走到了窗邊。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紙射進來,也落了楚煜一身,稀稀疏疏,明明暗暗。薑娡看著楚煜身上的絳紫色,一時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楚煜轉過身,臉上沒什麽表情,問道,“你不打算去幫忙?”
薑娡想著,洗澡怕是洗不成了,便道,“自然是用不上我的。你出門,隻帶了烈風一個人。不是對你自己的武藝十分自信,便是對烈風十分有信心。眼下你把他一人留下,自己來了,顯然烈風的武藝不在你之下,我有何需要幫忙的?”
薑娡說的十分爽朗,仿佛現在就算是門外有著千軍萬馬她也無所畏懼。
看到她,楚煜不自覺的想起了一個人,他語氣平靜的說道,“曾經有個人,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被許多人包圍著。可她無所畏懼,策馬朝我而來。有人射了一件,直接穿過了她的肩胛骨,可她眉頭都沒皺一下,一把折了箭尾,一支長槍取了對方性命。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比我父王還要勇敢無畏的人。”
薑娡心中咯噔一下,他說的正是自己頭一回見他時的情形。
薑娡一時無言,她不知道要以何種身份去評價她的過去。她原本輝煌的過去,後來被她親手一點點的毀了。她曾經受萬民敬仰,後來她受萬民唾棄。
敬仰和唾棄隻是一線之隔,隻要萬民忘了她曾經的輝煌。這樣想起來,薑娡莫名的有些失落。
楚煜一揮袖,滅了桌子上的燭火。屋子內隻有月光和斑駁的影。
薑娡明白楚煜的意思,隻有黑燈瞎火,他們才會行動。
屋子裏安靜的出奇,靜的能聽到兩人的呼吸。偏巧薑娡覺得涼颼颼的,她想去拿件衣裳披上。借著月光,她慢吞吞的走著。因為怕不小心磕著了。可就算她再慢,腳上還是踩到了楚煜的衣角。這楚煜當下也不留情,直接抽了出來。薑娡便踉蹌的撲了過去。這一撲,就覺得軟軟的,暖暖的,正好撲進楚煜的懷裏了。
她不是故意的,這隻是意外。薑娡必須這麽解釋。
她有些慌張的仰起頭,看向楚煜。月光照在楚煜的臉上,仿佛鍍了銀色的光輝,活脫脫一隻迷人的公狐狸。此時衣服擦著衣服,發絲纏著發絲,氣氛略微的曖昧起來。
薑娡獵美男無數,難得把持不住,卻又不得不把持。她慌似的起身,結果自己踩了自己的裙擺,整個人直接仰後仰去,眼看著就要一頭紮進木桶。好在楚煜沒打算讓她這麽狼狽,一伸手,攬了她的細腰,又拖進了自己的懷裏。
要死了,要死了……薑娡暗自咬舌頭。
楚煜看著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緊接著就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她知道,魚兒上鉤,烈風已經動手了。
過了片刻,隔壁安靜了下來。很快就有個黑影在屋外,“爺,好了。”烈風說的好像是剛剛收拾了一下房間那麽簡單。薑娡想,這烈風的武功怕是深不可測。
“進來吧。”楚煜說了一聲,在烈風推門而入之前,薑娡先推開楚煜,自己站好了。烈風一進來先是看到了木桶,好像多想了點什麽,冰冷的臉上竟然閃過了一絲木訥。
“爺,夫人。”
“都處理好了?”楚煜問。
烈風點頭,“屍體扔到了後院,在後院發現了其他人的屍體。”
看樣子這家黑店開了有些時日了。
“嗯。你把流螢扛到我屋裏去,今晚我在這睡了。”
“是!”烈風領命,自覺地退了出去。
薑娡愣愣的看向楚煜,“你在這睡,不得經過我同意嗎?”
楚煜道,“隔壁屋子裏有血腥味,我睡不著。”
薑娡道,“睡不著就再去隔壁的隔壁去,這黑店橫豎就我們幾個客人,屋子隨你挑。”說罷,擔心楚煜先她一步,她自己和衣躺在了床上,還翹著二郎腿。
“不想我在這睡也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你的膽識和談吐,絕不是山中尼姑庵裏長大的姑娘家。你,到底是誰?”
隻要沒瞎,都會覺得不對勁。薑娡覺得自己剛才是得意忘形了,沒有試著收斂自己。薑娡一怔,隨即笑道,“直接告訴你多沒意思?你若是能猜便猜,你若猜不到,我便就是謝凝,其餘誰也不是。不然你覺得我又會是誰?”模棱兩可的答案。說罷,薑娡側過身去,直接閉上了眼睛。
反正楚煜他猜來猜去,也不會猜到眼前的謝凝會是薑娡。正所謂,薑娡的身份你別猜,猜來猜去你也猜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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