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第一堂是仍是思想教育課，範煙喬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被野原叫住，她愣了一下，慢慢轉身回頭看去，就見野原麵無表情站在一旁低聲說道：“你先跟我來一下，今天不用上課，有一個專門針對你的測試需要你去完成……”
“測試？”範煙喬一臉疑惑地看著野原重複了一遍。
“是，你不要問了，過來就知道了……”
野原說完，轉身就抬腳往後麵那幢樓上走。
範煙喬皺了皺眉，接著跟了上去。
後麵那幢樓範煙喬自進這學校以來就聽其他的學員說起過，那裏麵是專門進行階段考試的地方，他們這裏的學員是分批的，一批進來之後就進行嚴格的封閉式訓練，然後每兩年考核一次，按考核後的標準製定下麵兩年的訓練計劃。
範煙喬看著那拉著厚厚窗簾的二層小樓，心中不由得暗暗想道，難不成把她的階段考核提前了？
她一邊想著一邊跟在野原的身後上了二樓西邊的一間屋子。
她的腳剛一踏進這個屋子裏，身後的門就被緩緩閉上，她驀地抬頭向屋子裏看去，就見靠南的窗前站了一排身穿筆挺軍裝的教員，而藤井就穩穩地坐在屋子中央一把椅子上。
範煙喬看著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地藤井，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敬了個軍禮，就站在那裏再不說話。
藤井遠遠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淡淡說道：“你已經來到這裏一年半了，這一年半裏你的進步很快，昨天看到你在風間的辦空室裏表現得很出色，所以今天我打算破例給你一次機會……”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站了起來，低頭盯著她的眼睛走到她的麵前，一字一句地說道：“風間昨天承認對你有一點點心動，他既然承認這點，說明你學得技巧非常好，對男人的心理也揣摩得很透徹，我聽說你極其渴望知道家鄉鼠疫的情況，那麽我今天特意準備了一份最新的朝日新聞，就在那邊的保險箱裏……”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著他剛剛坐著的那把椅子的方向望了望，“你隻要在二十分鍾之內從我身上取走保險箱的鑰匙然後打開保險箱拿出那份報紙，我就算你合格……”
範煙喬盯著保險箱看了看，皺眉問道：“我要從你身上取走鑰匙？”
藤井低頭看著她，麵無表情地說道：“對，二十分鍾之內你要從我身上取下鑰匙，並將保險箱打開，如果你在二十分鍾之內完成不了的話，那麽……除非你的監護人將你召回國內，不然的話，可能你再次聽到你自己家鄉的消息要兩年後了……”
範煙喬猛地抬頭看著他，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你……太過份了！”
這個學校有一個規定，學員在這裏訓練兩年之後合格通過考核，可以有半個月的探親假，範煙喬這一年半之所以這麽努力，都是為了那個探親假而準備。
她之前嚐試過各種方式想要聯係中村，可是這邊的監控實在是太過嚴密，所有的電話都被監聽著，高高的圍牆上布滿崗哨，她根本沒有一丁點機會出去，中村英樹當初給她的那張紙條幾乎沒有一點用處，因為就如同藤井說的，進到這裏來，除非是有他親筆簽字的出門證，否則別說是人，就是連隻蒼蠅都不準出去。
她知道藤井昨天一定是看出她在故意引誘風間澈，所以今天才弄了這樣一個考核，可是這個考核名義上是給她的機會，時間卻限製在十分鍾之內，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難她。
二十分鍾別說打開保險箱，就是從他身上拿到鑰匙都很難。
藤井自己就是出身特工組織，有異常強大的內心和堅定的意誌，自己若想要憑著美色像對風間澈那樣迷惑他，那簡直是在做夢，可是如果不用那種手段卻反而跟他硬碰硬，那更是自找難看，他的空手道和柔道在全日本都排名靠前，她相信，自己若真的和他交手，用不了幾下，就會被他牢牢製服。
一想到這些，她覺得他真的是在故意難為她。
她紅著眼睛看了看他，咬牙說道：“你這是在故意為難我！你把鑰匙放在你自己的身上，我怎麽可能在二十分鍾之內拿到！”
藤井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對，我就是在難為你，這次考核，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如果你放棄這次機會，也等同於你考核失敗，所以……現在就看你怎麽選擇了……”
“你！”範煙喬被他一這番話說得頓時變了臉色，他竟然明著說就是為難她，她心頭的努火不由得瞬間燃了起來。
她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然後扭頭看著那個保險箱咬牙說道：“好，我做！”
藤井低頭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對野原低聲說道：“現在開始計時。”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轉身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身後的一排教員都沉默地看著範煙喬。
範煙喬的手插在褲兜裏麵緊緊地握了握，然後深吸一口氣，跟著他走了過去，她站在他的麵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抬頭盯著她的臉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範煙喬的心裏一沉，身子一扭接著坐到了他的腿上。
藤井垂了眼簾，淡淡說道：“對我想用這種方式？……恐怕不行……”
他的話音剛落，範煙喬的手一下子沿著他的衣領鑽到了他的頸後麵，她一手箍著他的脖子，一手沿著他的臉頰輕輕地摩娑著，臉湊近，輕輕撕咬著他的嘴唇低聲說道：“怎麽……不行？”
她的聲音足夠魅惑，可惜的是那裏麵聽不出一絲魅惑的感覺。
藤井冷冷地看著她，任她在坐在自己的雙腿上以這種方式挑釁著自己。
她的手指微涼，滑進他的衣領裏的時間，他隻皺了一下眉，呼吸都沒變。
範煙喬的手指開始輕輕揉捏著他頸後的皮膚，另一隻刮著他臉的手卻緩緩下移。
她無奈地說道：“少佐定力實在是太強，我不得不用這種直接的方式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解他軍裝上扣得嚴嚴實實的皮帶。
藤井的眼神黯了一下，卻依舊紋絲不動地坐在那裏。
他的皮帶被解開，範煙喬的手繼續往上伸去，一手攀著他的肩膀將身子坐直，舌尖沿著他的嘴唇用力渡了過去，另一隻手卻加快解他衣扣的動作。
終於解到他軍裝的第四顆扣子的時候，藤井的臉往旁邊一偏，伸手一把扣住範煙喬的腰，剛要將她從自己的身上甩下去，範煙喬剛剛攀著他肩膀的手上卻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剛筆，她的手腕一動，鋼筆頭剛好就對準了他的頸動脈。
她猛地抬頭看著藤井低喝：“別動！你再動一下我就把鋼筆插到你的脖子裏！”坑在豐扛。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那隻鋼筆用力往他的頸動脈上刺了一下，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可不是騙你，我手上隻要一用力，你即便是死不了，也得受個重傷……”
身後一直在觀看著的教員一下子都變了臉，他們連範煙喬的手中什麽時候多了隻鋼筆都沒注意到。
野原的臉色更是變得難堪起來，他快步上前欲奪範煙喬的鋼筆，藤井卻冷冷喝道：“退下去！”
野原一聽，登時就不敢再往前走，嘴裏卻對範煙喬厲聲說道：“楚楚！你要是傷了少佐，看我回去之後怎麽收拾你！你不要以為你是中村大使推薦的你就……”
“夠了……”藤井眉頭一皺，盯著範煙喬的臉淡淡說道，“讓她繼續……”
野原頓時收了聲。
範煙喬盯著他的眼睛冷冷說道：“還是你們教的好……”
她一邊說著一邊欲伸手去掏他軍裝裏的襯衣口袋，可是她的手剛往下一伸，卻猛地覺察到藤井手臂上的肌肉一下子緊繃起來。
她的心一沉，握著鋼筆的手就要往他脖子上刺，可是出其不意，腰間上卻驀地一緊，下一秒，她的身子被藤井用力往地上推去。
範煙喬眼神一黯，咬著牙用力將鋼筆從他的脖子一側劃過，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扯住了藤井的衣領。
藤井的頸間刺痛，臉色一變，反應過來時用力往旁邊倒去。
砰地一聲悶響，兩個人雙雙跌倒在了紅木地板上。
範煙喬的左手胳膊肘剛好撞到地上，一陣尖銳的疼痛頓時傳變全身，她的臉一下子疼得慘白起來。
藤井撲在她的身側一見範煙喬的臉色便知道發生了什麽，他陰沉著臉剛要站起身子來，範煙喬另一隻手猛地抓向他襯衣口袋上。
哧地一聲，他的襯衣口袋登時被撕開，一隻黑色的頭針叮地掉在了地板上。
範煙喬的心立時就沉到了底，她忍著劇痛猛地抬頭看著藤井厲聲問道：“這就是你說的保險箱鑰匙！”
藤井因為剛剛被她刺傷了脖子，臉色已經泛青了，如今一聽範煙喬這樣問他，他皺了皺眉，冷聲說道：“你的時間不多了……你還是想想怎麽用它打開保險箱吧……”
範煙喬氣得眼睛都快要豎起來，她低頭二話不說將那支頭針撿了起來，咬著牙托著另一隻胳膊快步走向保險箱。
手臂好像已經脫臼，那鑽心的痛幾乎將她的全部神智都奪走，她的額頭上冷汗如注，幾乎蓋住了她的雙眼。
她伸手用袖口擦了擦，將那隻發針含在嘴裏咬出了一個小彎鉤，然後低頭捏著發針輕輕地插進了保險箱的鑰匙孔。
她全身疼得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著，手也漸漸不聽使喚，她慘白著臉，將耳朵重新貼到保險箱上細細地聽著，一點一點地調試著，終於聽到那裏麵傳出一聲咬合的脆響時，範煙喬的心猛地一跳。
她半個身子倚在保險箱前，顫著手哢地一下把保險箱的門給打開來，入眼處，果然有一張當天的朝聞日報。
她咬著牙伸手將那報紙拿出來，慌亂地翻看了起來，終於找到那一則關於中國的新聞時，看到上麵說奉天的鼠疫已經失去控製，疫情已經蔓延到東北大部分城市，死亡人數還在上升。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如同死灰。
“母親呢？母親怎麽樣了？……母親怎麽樣了……”
她雙眼無神地看著那份報紙，猛地轉身看著藤井，嘴裏低叫著：“我要見中村！我要聯係薛紹！我的母親怎麽樣了！我要馬上見中村！”
她的話音剛落，一隻手臂從後麵伸了過來一把扶在了她的後背上，另一隻手臂伸到她的腿下麵，微微一用力，她還來不及尖叫，那人就猛地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她猛地扭頭看去，卻見風間澈正低頭看著她，一見她的目光看過來，他沉默了一下，然後淡淡說道：“你的胳膊脫臼了……先去醫務室，我幫你包好後再說別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抱著她往外走。
範煙喬瞪著他的臉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哭著說道：“你叫中村來！叫中村來！這世上我就隻有母親一個親人了……你叫他來，我要問問他我媽媽到底怎麽樣了！你叫他來！叫他來！”
風間澈抱著她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輕聲說道：“好，我叫他來……”
風間澈給她上好夾板的時候已經是臨近中午，範煙喬打了麻藥藥效還未退，藤井低頭看著她，對風間澈說道：“她今天做得很漂亮，她把手伸進褲兜時，我就應該想到，她一定是手裏握了什麽東西，可是我偏偏就沒在意這一點，也是我太自負了，覺得她不過是一個才訓練了一年多點的學員而已……”
“可是我真的是低估她了……如果不是我之前設計好了所有的環節，恐怕我今天即便是不死在她的手上，也會被她弄成重傷……”
想到這裏，藤井簡直是有些欣賞起範煙喬來，他的內心裏竟然因為她剛剛的所做所為而生出一種自豪感。
風間澈扭頭看了一眼藤井，輕輕笑了一下：“昨天你說我實在是太好迷惑，可是你今天還不是一樣？即便是你沒有被她迷惑，可是你使終是被她弄得被動了，就如同你所說，今天如果不是因為你提前做了準備，以她的手腕，說不定當時真的能要你的命……”
藤井伸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被繃帶纏得嚴嚴實實的傷口處，輕輕笑了一下：“我當時還頗輕視她，以為她隻不過是把用在你身上的手段再用到我的身上，誰知道她膽子那麽大，直接想下狠手……照她下手的位置來看，你教的也不錯……”
風間澈盯著範煙喬輕輕地垂了眼簾，沒再說話。
範煙喬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醒來的第一眼便看到風間澈坐在她床邊的沙發上正在看書。
範煙喬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已經上了夾板的胳膊，啞著聲音問道：“胳膊怎麽樣了？”
風間澈一聽到她說話的聲音，把手中的醫書啪地合上，然後伸手撳了床頭旁邊的電鈴按鈕，低頭看著她輕聲說道：“沒事，你那時跌在地板上，一不小心脫臼了，我已經給你接好了，養上十天半個月便沒有事了……”
範煙喬深深吸了一口氣，偏頭不再說話。
風間澈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低聲說道：“中村還在中國，你母親的事情我已經找人在打聽，明天一早就能知道結果，你……還是先好好養傷吧……”
範煙喬一聽猛地睜開了眼睛，她伸手撐起身子看著他，不可思議地問道：“你當真已經派人去打聽了？”
風間澈點點頭：“是，我已經派人去打聽了，所以你放心吧……”
範煙喬的眼圈一下子紅了起來：“謝謝你……謝謝……”
風間澈挑了挑眉，笑著說道：“我要是不幫你打聽的話，我真怕你對我像對藤井一樣，將我的脖子劃個大洞……”
範煙喬一聽，頓時想起那時她確實是握著鋼筆在藤井的脖子上狠狠地劃了一道，隻是那時她的注意力太過集中，已經不知道自己下手是輕還是重，如今一聽風間澈這麽說，知道自己一定是下手狠了，把藤井給傷到了。
她沉著臉，低聲問道：“他……他傷得重嗎？”
風間澈笑了一下：“放心吧，死不了……”
範煙喬一聽，閉著眼睛將頭偏到一邊去，不再說話。
門口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一個女護士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
風間澈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拿過來吧……”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接過。
風間澈將托盤上的一碗雞絲粥輕輕端起，低頭看著範煙喬低聲說道：“楚楚，起來喝點粥……”
範煙喬睜眼看了看他，用力將身子撐了起來，伸手欲去端粥，風間澈卻用手一擋，垂著眼簾說道：“你坐好，我來喂你吧……”
範煙喬看著他皺了皺眉，沒再說話。
風間澈舀了一小勺粥細細地吹涼，一邊喂著她一邊輕聲說道：“那本醫書，你還是來幫我翻譯一下吧，畢竟你我同在學校，由你來翻譯還方便些……”
範煙喬抬頭掃了他一眼，沒吭聲。
風間澈卻權當是她同意了，第二天一早，便拿著那本肘後備急方來找她。
範煙喬那時還未醒，他便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細細地盯著她瞧。
正在睡夢中的範煙喬猛地警覺有些不對，眼睛倏地睜開，身子卻本能地往後一退。
“是我……”風間澈伸手拉開電燈。
深秋的清晨，天色還是有些暗的。
範煙喬閉了閉眼，沒好氣地說道：“你為什麽來得這麽早……”
風間澈笑了笑：“我以為你會像平時一樣早起，想不到你竟然也貪被窩……”
範煙喬閉著眼睛啞著聲音說道：“訓練的時候每日早起是逼不得已，難道我生病也要跟訓練時一樣嗎？你就不見得我好？”
風間澈掃了她一眼，沒說話，伸手將自己訂的糕餅拿出來，放在她的床邊上，然後起身給她熱了一杯牛乳，端到她的床前輕聲說道：“先把飯吃了，吃完再吃藥……”
範煙喬皺了皺眉：“我還沒有洗漱……”
風間澈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你別起來了，我去給你熱條帕子，擦擦就好了，不然的話你總是這樣活動，再牽動到傷口就不好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抬腳走了出去。
風間澈這些細微的舉動，讓範煙喬瞬間響起在奉天的小環，她的臉色一暗，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
吃完早飯之後，已經接近七點，太陽剛剛好升起來，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範煙喬的心情才算好一點。
她伸手將那本《肘後備急方》取了過來，翻到她之前找好的那一頁，嘴裏下意識地問道：“你什麽時候去中國？”
風間澈替她削了一隻蘋果，沉默了半晌，方輕聲說道：“過幾天就走……”
“過幾天就走？”範煙喬將書扣在腿上，猛地抬頭看著他，不可思議地問道，“可是你昨天不是說要過段時間嗎？怎麽這樣快就要走？”
風間澈停下削蘋果的動作，盯著範煙喬問道：“怎麽？你不希望我去嗎？”
他說完，摒著呼吸一臉認真地看著她，靜靜地等著她的回答。
範煙喬愣了一下，皺眉說道：“到不是不希望你去，隻是我沒想到這麽快……”
風間澈目光直直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問道：“你希望我去嗎？”
範煙喬垂了眼簾：“你去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幹？”
風間澈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卻聽範煙喬接著說道：“我有什麽資格管你，你是我的老師，再說我連我自己的事情都做不得主，我又憑什麽去管你……”
她說完這句話，頭卻漸漸低了下來，手指無意識地扭著被子。
風間澈心中一動，伸手捏著範煙喬的下巴將她的臉輕輕抬起，盯著她的眼睛沉聲問道：“若是我說你有資格管呢？那你還想不想讓我去？”
範煙喬的眼中頓時蒙上一層水霧，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將臉扭到一邊，顫著聲音說道：“我……我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