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女理著她的頭發,眼中滿是不忍:“如果卿主在,他一定寧可自己什麽都不要,://.com/ 若”
“姐姐,不一樣,隻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記得他、陪著他,他就不會寂寞。”墨謠說著,又要叩拜下去,她隻能懇求萱女,沒有別的辦法。
萱女知道墨謠的脾氣,什麽事情都不上心,可一旦決定了的事,萬難更改。她站起來,對自己帶來的侍女吩咐:“新製嫁衣恐怕來不及,我帶來的禮服裏,有一套朱紅色的還是新的,就在那件上麵加綴東珠,用金線勾繡,改製成婚禮用的西服。至於首飾,我算是她的娘家人,給她出一套陪嫁。”
全都吩咐妥當,萱女才故意像剛剛想起來似的,問向蘇牧桓:“還有什麽問題麽?”
事已至此,蘇牧桓也無話可說,隻能由著她去,心裏盤算著,過後要向新王好好解釋一下,這不是自己的意思。
萱女親自給墨謠沐浴、綰發,看見她胸前猙獰的傷口,蜿蜒在細嫩光潔的皮膚上:“這麽重的傷,也活下來了,多麽不易……”她原本想說幾句話勸慰墨謠,她還那麽年輕,就此殉葬,實在太可惜了。
可是當她從鏡子裏瞥見墨謠的神情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墨謠的眼睛,煥發出她從來沒見過的神采,雙頰泛紅,好像一個真正的新娘一樣,在期待一場婚禮。萱女心頭一澀,桃木梳子都差點掉在地上。
“姐姐,梳什麽樣的發髻他會喜歡?”墨謠全沒注意萱女的動作,隻顧看著銅鏡,“他是喜歡濃一點的胭脂,還是淡一點的?等打扮好了,我要好好嚇他一嚇,讓他總說我是個小孩兒,我才不是……”
一切收拾妥當,鮮紅的嫁衣,像一團火焰包裹著墨謠。萱女眼中含淚,她想過也許有一天會送墨謠嫁給卿主,卻從沒想過,婚禮會是這樣的。“墨謠,”她解下自己帶著的暖玉,“這塊玉可以幫你護住氣脈,你……”
墨謠隨手推開,嬌羞無限地說:“顏色跟這喜服不搭配,他看了要笑話我的。”
萱女再也說不下去,搭著她的手,送她到靈堂上。蘇繡已經取下蘇傾的牌位,捧給墨謠。墨謠抱過來,想用袖子擦擦,忽然想起這是禮服,又改用手仔細地擦,接著把牌位抱在懷裏,就像對著一個人耳語那樣說:“蘇傾,我終於嫁給你了。你以後要好好對我,不可以對我凶,也不可以冷落我,知道麽?”
墨謠拖著長長的禮服尾擺,一路走過去,跪拜蘇氏的祖先,所有動作都一絲不苟,每一下叩拜,都帶著萬分虔誠。
跪拜祭祀完成,她就算是蘇傾的妻子了。蘇牧桓早已經等得不耐煩,連聲催促快點移走棺木。
墨謠躺在新做的棺木裏,四周的木板,還帶著桐油的氣味。沉重的棺蓋緩緩合攏,周圍一片黑暗,頭頂上方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家仆正在把她的棺木釘死。接著,是沙土灑在棺木上的聲音,墓室石門封閉的聲音。
夫妻合葬,同槨不同棺,墨謠觸摸不到蘇傾,隻能摟住那塊牌位,把它貼近自己的胸膛。空氣越來越稀薄,她摟著牌位,輕聲對自己說:“你在這裏,我不害怕……你要快點來接我,快點來……”
“小謠!小謠!”
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人在叫她。一聲聲,像焦灼的心跳,像纏綿時的喘息。
“小謠!小謠!”
墨謠想要睜開眼看看,可是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怎麽都睜不開。是蘇傾麽,他這麽快就來了?那個人摟著墨謠,身上的熱度傳過來,密集的吻落在她鼻翼、雙眼、嘴唇。
“小謠,你醒一醒……”冰涼的空氣一下子湧進喉嚨,墨謠劇烈地咳嗽起來,被冷風一嗆,人反倒清醒了幾分。
“誰準你就這麽死了?”
墨謠聽見那個惡狠狠的聲音,抬手在他臉頰上拍了一下:“我說了不準凶我,你這麽快忘了?”手掌摸到的地方,是紮人的胡茬。
這……這不是蘇傾!蘇傾從來不會這樣不修邊幅。
墨謠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蕭禎布滿血絲的雙眼。她一下子搞不清楚狀況,她明明記得自己跟蘇傾舉行了冥婚,接著被封進棺木裏……她向四周看看,這才發現自己還半躺在棺木裏,蕭禎坐在一邊,抱著她。館蓋碎成好幾塊,散落在地上,估計是被他拍碎了。
原來還在墓室裏,墨謠趕忙伸手去摸那個牌位,摸了幾下沒摸到,向更遠處看去,才發現牌位被丟到棺木外麵去了。
墨謠一把推開蕭禎,手腳並用地爬出去,把牌位抱在懷裏。牌位一角有點磕壞了,她用手反複摩挲,輕聲問:“疼不疼?”
近乎瘋癲的舉動,落在蕭禎眼裏,他一把奪過牌位,抬手還要扔出去。
“你還給我!”墨謠衝過來搶,可是踮起腳尖仍然夠不著。
蕭禎把牌位舉高:“搶啊,再搶啊!你再這麽瘋癲下去,我現在就把他的棺木打開,挫骨揚灰!”
“你敢……”墨謠怒瞪著他。
蕭禎像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你看我敢不敢?!”
他敢,他哪有什麽不敢的事。墨謠無力地垂下手,腳底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在棺木裏呼吸不暢,這會平靜下來,才覺得頭暈目眩,耳朵裏像有無數馬匹在跑,轟隆隆地響。
“跟我出去,我就把它還你。”蕭禎向她伸出一隻手。
墨謠緩緩搖頭:“你說的對,我瘋了,人都不在了,要一塊破木頭做什麽。你願意砸就砸了它吧。”
這番話倒說得蕭禎愣住了,剛才還要死要活地搶,一轉眼竟然讓他砸了。
墨謠想到已經如願安葬了蘇傾,心裏一直提著的那口氣終於鬆下來,她對禮教典儀的概念本來就很淡漠,之前搶那塊牌位,也是因為把它當成蘇傾的替身。可是這會,近乎死過一次的她,終於明白過來,死去的人,任憑你怎麽紀念,都永遠回不來了。
蕭禎把她硬拉起來:“沒我的允許,你就這麽死了,太便宜了。跟我出去,還清我的診金,你願意死到哪去我都不管。”
墨謠脫去厚重的禮服,抬頭說:“好啊,正好我也想出去呢。”
蕭禎又是一愣,他隻覺得今晚的墨謠,說不出的怪異,原本打算她再擰下去,就把她敲暈了帶出去,沒想到她這麽痛快就答應了。
墨謠叫蕭禎把禮服和牌位都放回棺木內,又對著另外一個棺木注視良久,才幽幽地說:“我們走吧。”
蕭禎幾乎一口氣喘不過來,她說……“我們”走吧?
“到底走不走?”墨謠走出去幾步,見蕭禎站著不動,回頭來叫他。蕭禎趕緊追上去,讓墨謠跟在他後麵。這些世家貴族的墓室,多半設有機關,就是為了防止後世有人盜墓。蕭禎搶在前麵,免得墨謠誤觸機關。
墨謠很聽話地跟著他,踩著他踏過的青磚。
蕭禎沒有回頭,墨謠的腳步聲,清晰入耳。她就跟在後麵,踩著他的腳印前行。離開那間墓室,通道陷入一團漆黑,他伸手向後,拉住她的小手。墨謠僵了一下,也沒拒絕。被他拉著繼續往前走。
不知道繞了多遠,前方隱約透出光亮,應該是出口。蕭禎習慣性地貼著牆壁,向外望,一眼過後,立即縮回來,示意墨謠不要出聲。
墨謠也向外看了一眼,無聲地說:“是秦兵,你怕什麽?”
蕭禎捏住她的手腕,在她手心裏寫字:“我沒帶兵來,這些人很奇怪。”
墨謠被他寫得手心發癢,抽回手掌白他一眼,又問:“你怎麽來的?”
蕭禎壓低了聲音說:“信陽君夫人傳信給我。”
是萱女……好像有哪裏不對,可墨謠頭昏耳鳴的症狀還沒好,一時想不出究竟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