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未曾察覺到白子旭的怒火,白青洛臉上綻放出滿意的微笑,微微頷首:“皇上能有如此胸襟,果真是東耀之幸。”話再度頓了頓,“若天底下女子都如皇後這般,有為了父親冒大不韙的勇氣,世間應再無父子、父女反目成仇的例子了。”
“皇叔這是什麽意思?”白子旭滿臉陰霾,難不成還要他嘉獎莫筱苒不成?
白青洛撫了撫被微風吹得揚起的黑色袖口,羽冠中高高束起的發絲在空中忽上忽下的飛揚,一雙深沉的眼眸,古井無波,“本王隻是覺得,皇後應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此舉雖有違祖訓,但其心可嘉,理應嘉獎。”
白子旭頓時氣結,嘉獎?他恨不得將莫筱苒這個吃裏扒外,勾搭叔侄的女人碎屍萬段,還想讓他嘉獎她?
放屁!
俊美的容顏鐵青一片,“即便皇後其心可嘉,但她犯下滔天大罪!若是嘉獎,皇叔,你讓朕如何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難道他是想讓自己鼓勵天下人劫法場,不尊律法嗎?
這種先例,決不能開!
“皇叔,皇兄所言也有一定的道理。”白墨不忍去看白子旭被白青洛逼得無路可退的表情,輕聲說道,雖然心裏清楚,皇叔對皇兄的怨言頗大,可他,夾在中間也難做啊,手心手背都是肉,隻要皇兄不再怪罪皇嫂的罪責,也就算了吧。
白青洛眉梢微微一挑,淡淡掃了白墨一眼,隨後,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這是皇上的家事,與天下人何幹?”
“皇叔!”白子旭語氣一重,天子,何為天子?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該是天下人的楷模與表率!若是因為顧及眼前兩人的權勢,再一次屈服,這個皇帝做得還有什麽意思!
白青洛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不過,皇上畢竟是天子,”話鋒猛地一轉,“皇上打算如何就如何,雖然本王是皇上的皇叔,卻沒權利左右皇上的決定,就此告退。”他猛地一甩衣袖,帶著逐月,緩步離去。
明朗的日光從蒼穹直瀉而下,將他偉岸、峻拔的身軀籠罩著,猶若神祗!
白墨愣了一下,也抱拳請辭,,尾隨著白青洛的步子幽然離去。
“放肆……簡直是放肆!”白子旭眼見二人的身影越來越小,鐵青著一張臉,拂袖將矮幾上的茶盞丁零當啷輝落一地!“一個白青洛,一個白墨,他們何嚐將朕放在眼裏?仗著權力,就敢無視朕的身份!這二人,朕……”
“皇帝!”太後忽然冷聲喝止了他的胡言亂語,朝桂嬤嬤遞了個眼色,後者識趣的將殿門關上,慈寧宮內,隻餘下這母子二人。
“皇帝啊,”太後長歎口氣,拍了拍白子旭微微發抖的手背,看著他受製於人的模樣,心頭也是一疼,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她怎麽忍心見他處處被人牽製?“一個白墨已經不好對付,如今青王回朝,隻怕你我母子倆的處境更是堪輿啊。”
白子旭的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擰出水來,他定眼看著太後,“母後,朕該怎麽辦?白墨似乎與丞相交好,這次丞相重返朝堂,朕怎還敢用他?更何況,你看見沒……看見了嗎?他們……他們對那莫筱苒,分明……分明是……”剩下的話,根本說不出口,不論如何,那都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後,是一國之母啊!可偏偏,他卻在白青洛和白墨的眼底,看見了他們二人對莫筱苒的在乎,以及那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情愫!
這讓心高氣傲的白子旭怎麽可能不難受?他此刻,就如同吃了隻蒼蠅,恨不得將這二人連著莫筱苒一起,五馬分屍!
太後是人精,怎會連這點事也看不出?“皇後究竟是怎麽惹上他們的?”
“哼,朕早已看出攝政王和莫筱苒有私情,又是送婢女,又是出手幫忙,這次更是為了她,不惜替丞相求情,”白子旭雙眼猩紅一片,提起莫筱苒時,那叫一個咬牙切齒,“母後可還記得莫筱苒數次出宮?朕想,她必定是出去私會白青洛了!這二人早就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隻有朕,如同傻子,被蒙在鼓裏。”
白子旭雖然未曾抓到證據,但前前後後這麽一想,好似真的將以前不明白的一切通通聯係起來,腦子裏靈光一閃,隻覺得豁然開朗。
難怪啊,她不肯呆在後宮,寧肯惹怒自己也要丟掉皇後頭銜,原來是攀上了高枝!
“朕真是瞎了眼,一次又一次縱容她!”白子旭狠聲說道,他自問對莫筱苒是一忍再忍,可她呢?竟是如此回報他的,簡直是奇恥大辱!
“還有那軒轅無傷,”忽然想起,刑部侍郎稟報的劫法場的人中,還有剛剛登基為帝的軒轅無傷,白子旭的表情愈發冷了幾分,“三個男人,她竟和三個男人糾纏不清,朕……朕怎會娶了這麽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為後?”
太後胸口生生的疼,作為旁觀者,她看得真切,隻怕她的皇兒,對那皇後也有了幾分上心啊,若不然,此刻也不會如此痛心。
“皇兒,凡事得換個方向想,如今青王、攝政王都在朝堂,咱們母子倆受製於人,可他們在乎皇後,隻要皇後在你的手裏,他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不愧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女人,短暫的慌亂後,太後就有了別的打算,“他們越是在乎這個賤人,對咱們母子就越好!隻要莫筱苒一日是你的皇後,他們的那點小心思,就永遠見不得光!隻要莫筱苒愛上你,皇兒,你還怕抓不住他們的痛腳嗎?”
白子旭猛地一震,錯愕的看向太後,“母後的意思是……”
“你立即下令,撤了對皇後等人的搜捕,命皇後回宮,等她一回宮,你好好待她,這女人啊,隻要夫君對她上心一分,她必然會報以十分償還,”太後老神在在的說道,臉上爬滿了慈愛的笑,眼底,精光微閃:“隻要皇後愛上你,你有她在手,這二人便不足為據。”
“可那賤婦!”白子旭心有不甘啊,他隻覺得自己頭頂上的帽子,綠油油的,誰知道那賤婦和這三人到底是什麽關係?萬一……他們早已行了那無恥之事,他豈不是?
“一個女子,和權勢相比,何足掛齒?”太後眼底冷色一閃,開口勸道。
白子旭低垂著頭,沉思了半響,才緩緩點頭應下,“是,兒子知道該怎麽做了。”
他且忍下這口氣,等到扳倒了這二人,他定要將莫筱苒這賤婦碎屍萬段!
聖旨在半個時辰後下達,圍堵在丞相府外的九門士兵通通撤走,莫秋雨等女眷幾乎是在府中喜極而泣,傳旨的太監又頒下了釋放丞相的旨意,丞相莫青官複原職,次日重返朝堂。
“皇恩浩蕩啊。”大夫人咚地一聲雙膝跪地,朝著蒼穹不住叩拜,對白子旭的感激,油然而生。
“是啊,我就說皇上不會真的對咱們這麽心狠的,看吧,這才兩日,就解除了府外的士兵,一定是我那日去向皇上求情,皇上才會釋放爹的。”莫秋雨得意洋洋的開口,眼底布滿了對白子旭的愛慕,“這下,看誰還敢小瞧咱們。”
莫筱苒也在煙雨樓中聽聞了此事,但她並不覺得白子旭會是這麽大度的人,掃了一旁的清風一眼:“是不是白青洛幹的?”
他白日進宮,難道就是為了替爹伸冤?
“娘娘已有自個兒的想法,奴才怎敢妄議?”話雖如此,可看他那副篤定的表情,分明是坐實了莫筱苒的猜測。
心尖微微一顫,一股暖流慢慢的湧入心房。
白青洛……
莫筱苒坐在大堂中,看向窗外明媚的天色,稚嫩的容顏沐浴在陽光下,點紅點金,仿佛渾身被籠罩上了一層曚曨的金色光暈,萬丈光芒,絢爛得讓人移不開眼,嘴角緩緩化開一抹笑,喜悅與感動齊齊染上眉梢。
她欠他的,或許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當白青洛與白墨出宮回來,跨入大堂,看見的,就是那靠窗而坐的女子,笑靨如花的素淨容顏,二人心頭皆是一顫。
難掩眼中的癡迷,點點漣漪在眼眸中蕩開。
“喲,勇士們回來了。”軒轅無傷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笑得群魔亂舞,第一個發現了兩人的存在,一襲豔麗的紅袍,如同妖孽般,綻放著絢麗的絕美。
身體軟若無骨,輕輕靠在護欄上,媚眼如絲。
莫筱苒聽到這話,當即扭頭,“沒收什麽責罰吧?”
她急匆匆跑到白青洛麵前,視線從上到下將他掃視一圈後,提高的心這才算落到了實處,看來白子旭並沒有為難他。
白墨狼狽的將視線移開,即便他站在她麵前,她第一眼看見的,依舊是皇叔嗎?
這樣的認知,讓他滿心的苦楚。
“誰敢責罰本王?”白青洛挑了挑眉梢,冷聲反問道,一身氣息霸道、強勢,如同一把從刀削中抽出的鋒利刀刃,寒氣逼人。
莫筱苒愣了一下,“本王?”
“皇兄已下旨恢複皇叔的官位,他已是如今的大將軍王。”白墨絕口不提自己將兵權拱手相讓的行為,漠然出聲。
“大將軍王?看不出來啊你,”莫筱苒嘿嘿一笑,戲謔的看了白青洛一眼:“進個宮就能討個一官半職,你這將軍也來得太容易了吧?”
“那是你不知道,曾經的青王,有多大的能耐。”軒轅無傷邪肆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莫筱苒回過頭去,眉梢微挑:“什麽能耐?”能上天入地?還是能移山倒海?
“翻手為雲,”軒轅無傷望向白青洛,眼眸深沉,猶若深淵般,讓人看不真切,“覆手為雨。”
莫筱苒心頭咯吱一下,目光晦暗不明,難道說,她無意間真的認識了一個曾經很了不得的人物?
半路出家的她,可真不清楚,幾年前,白青洛這個名字,到底象征著什麽,又是多少人,多少士兵眼中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