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兩人現在的姿勢,近乎就是果著,黃建良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肌膚還有隔著胸腔傳來的咚咚震動就那麽衝擊著羅瓊。現在,這男人的體液更是順著她的口腔一路而下,從咽喉直到心窩。就這麽一瞬間,她簡直不知道應該如何描繪自己的想法。
就那麽呆呆地,任憑對方用嘴巴喂水給自己喝,直到整杯水一飲而盡,這才恍如再世。
舔了舔嘴巴,羅瓊道:“我覺得再來的下一杯,要白酒才好。我的心現在很亂,您,能給我一杯白酒。要最濃最烈的那種,土製的燒刀子。但是,別告訴醫生,他會覺得我不乖。”
那感覺,既有孩子的頑皮,又有女人的嫵媚。
黃建良眼裏,一朵小小的火花一閃而過,但卻笑著說。“白酒?還是不要得好,您這樣得大小姐怎麽可能喝得了那種辣口。假如您真的想要酒,我讓人給您甜酒好了。”
他的眼裏帶著類似大哥哥看小妹妹的寵溺。
但羅瓊沒有退縮,“人活著世上有些時候必須嚐試和接受,我們既不可能永遠隻接受自己喜歡的,也不能永遠隻要自己想要的。甜點心雖好,但多吃無益。會蛀牙的。”
聽到這話,黃建良的心猛地一抖,隱隱地他覺得妻子這話是大有深意的。雖然一時間他不確認她的想法,隻是隱約記得,上一次在聖誕之後的那個瘋狂夜晚,他把自己比喻為土製烈酒。現在,孫筱悠主動要喝燒刀子,還說要適應這種酒。
到底是什麽意思。
但說到這裏,羅瓊又轉了話題,她和黃建良談起了有關今夜的合作商酒會。
按照原本的計劃,羅瓊要在12月27日與1月6日,這兩天在為旗下員工而舉辦的慶祝公曆新年的活動中亮相,拉攏內在人心。今天則會打著同樣的幌子,參加拉攏生意合夥人情感的聚會。但世事無預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那麽一個禽獸法官。
那家夥,既然用那種直截了斷,甚至可以說是毫不掩飾的手段收拾羅瓊。
要知道體力對於如今的孫筱悠而言,就像緊捏在亡命賭徒手中的最後幾枚硬幣。
“您,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想去應酬那些家夥……您這是不想要命了嗎?”黃建良心中大驚,一把將羅瓊的手死死抓在手裏,他的指甲深深掐進她的肉裏。
雖然,在曾經的某個時期,他曾經迫切地想這女人去死,但現在他們是算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倘若孫筱悠完了,他這個小總裁會怎麽樣,不言而喻。
至少在現在,他絕對不允許她就這樣輕易地,被人玩死。就算僅僅隻為他自己著想。
羅瓊隻輕輕地嗤笑了一聲,“假如今天晚上我不出現在大眾麵前,那麽恭喜您,明天早上股市一開,孫氏的股票會再次跌停。到那個時候,就是要不要突破五元大關的問題了。”
這話說得黃建良一時啞然。
羅瓊接著道:“聽謝君溢說,最近市裏的高檔娛樂會所生意似乎很好,有很多我們曾經的熟人,頻繁出沒在裏麵。聽姚靜說,最近我手下很多能幹人,都接到了獵頭公司的信息,包括她,包括她,包括馬君雅,甚至就連譚亮那個小丫頭都有如此待遇。”
生意合夥人正在被人拉走,手下正在備撬牆角,股價一路狂跌,外人欠孫氏的錢要不回來,孫氏這方任何開銷都需要支付比正常情況,更多的代價。當然,在背地裏還有數不清的嘴巴,正哇哇地噴著有關孫氏的一切壞話。而這,就是如今孫氏所麵臨的可怕境地。
身為總裁的黃建良怎麽會不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妻子如今的舉步艱維。
當然,這些都是明麵上的危險,某些躲在暗地裏的毒蛇,甚至比這些還要可怕。不管怎麽說,孫筱悠如今都被逼到,必須拿命出去賭的時候了。
她每一天都要賭,今天自己會不會死在商場上。
“都是一些眼皮子淺的家夥,我們孫氏好歹也是一家良好經營了數十年的大型企業,怎麽能說放棄合作,就放棄合作,這麽膚淺呢。商業信譽都不要,真是可笑。”黃建良用唾棄的聲音道,他的手輕輕地撫摸在她的手腕上,在那裏,有自己剛剛一時情急留下的掐痕。
這道微紅泛腫的痕跡,落在孫筱悠原本比紙還要白的皮膚上,是那麽的觸目驚心。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中,那是何等纖細的一隻柔荑,它的脆弱虛弱一時間讓黃建良有種自己抱在懷裏的人兒,馬上就要被這場狂風暴雨吹得整個粉碎的錯覺。
他有種錯覺,仿佛孫筱悠就是那滴,清晨掛在嫩葉在上,會隨著太陽的出現最終消失不見的露珠。這一刻的她,是如此的脆弱,卻又如此動人。但這份曾經屬於他的美好,如今隨時會隨風消逝,永久地,一去不複返地消逝。也許就是在今天,他將永遠地失去孫筱悠。
那種即將永久失去曾經擁有的痛,劇烈地撕扯著黃建良。
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紮在他心上。
“我可以替您去應酬今晚,”黃建良的聲音低沉而且沙啞,他很難受,難受到嗓子裏仿佛被人塞進了燃燒的火炭。羅瓊笑了。“您認為那些藏在暗地裏的毒蛇,會安安靜靜地,什麽都不做地讓我好好休息嗎?”她的話又在黃建良心裏插了一把鋼刀,一時間痛徹心扉。
反手將黃建良的手握在掌中,羅瓊哄勸道:“現在,把我推起來吧。時間不早了,我要提前準備一番。總不能讓今夜之後,外麵漫天飛舞全是孫筱悠真的快死了的消息。讓我們精精神神地出現在社會大眾麵前,狠狠抽那些胡說八道的嘴巴。我沒那麽容易死,放心。”
黃建良的嘴巴抖了幾下,最終還是同意了。
正準備象謝君溢一樣,僅僅隻用腰力將羅瓊整個頂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尷尬發生了。大概是太過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黃建良的骨質增生腰頂到一半就歇火了。
然後就再也頂不動了。
兩人就那樣抱在一起,咕嚕嚕地滾回了遠處。
雖然猛地被這麽一抖,讓羅瓊的傷口真的很疼,但在想到緣故之後卻笑得花枝亂顫。“老先生,您早就不年輕了,身子骨又那麽弱。我說您就別和那些年輕人比體力了。”
笑得黃建良的臉紅得和猴子屁股一樣。
胡說,他明明隻比謝君溢那廝年長幾歲而已,怎麽就成了老先生了。
好吧,八十後和九十後不是一代人。
您勝利了。
伸手戳了戳黃建良的腰繼續問:“明明才三十出頭的人,這裏,怎麽會損傷得如此嚴重。世人都說腰是男人的根基,您怎麽會勞損得如此嚴重……”然後,她想起上一次黃建良在工地上受傷之後,骨傷科醫生有關他脊椎的描述。
這男人的脊椎曾經骨折過,他在骨折之後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治療,他的傷是在最糟糕的情況下,畸形愈合的。因此,這男人日後有很高的幾率會半身不遂。
對於這樣一個,腰部曾經受損嚴重的人而言,長時間伏案工作就是對身體的徹底透支。
但作為整個集團的總裁,這男人沒有一天不用伏案工作到淩晨。
長長的歎息一聲之後,黃建良道:“大一的時候,有幾個富家子弟不滿意我做得比他們更好,於是就出手教訓我啦……但這事和您卻是有著極大關聯的。”
他的嗓音略有些哀怨。
羅瓊很是驚訝。
故事的內容雖然不常見,但還算正常,隻不過是一起失敗的美女救英雄而已。
出生寒微的窮小子一不小心搶了紈絝子弟的風頭,對方心存怨恨地對他進行羞辱。因為僅僅隻是口頭矛盾,窮家子弟打算大事化小,因為他知道,一個像對方那樣人絕對不會把大把時間浪費在自己身上。他隻要一時低頭,讓對方出了氣,此事也就會完結。
但這件事壞就壞在,某位路過的女神級千金大小姐突然正義感萌發了。
孫筱悠狠狠地教訓了那名富家子弟,替黃建良聲張正義。但也因此而埋下不可化解的禍根。所謂紈絝,最喜歡幹的事無非是在女人麵前逞英雄,尤其是像孫筱悠這樣出生又好,本人還屬於好幾百年難得一見類型的美女。他們絕對不肯在這樣一位美女麵前丟臉。
結果嘛,心懷怨恨的富家子弟用錢讓人將黃建良打進了醫院。
脊椎骨折。
羅瓊聽完之後,默然了半天。
這事孫筱悠的確幹得魯莽了,不對,對於一個像她那樣千嬌萬寵出來得大小姐,肯定也不會想得那麽細。她鐵定不會想到,自己一時衝動的正義感會給他人帶去更多的麻煩。
“恨過嗎?”
羅瓊輕輕地問。
又一陣沉默之後這才道:“曾經有過,在知道自己有可能半身不遂之後。那時我才二十出頭啊。我的人生才剛剛起頭,立刻就對上了動彈不得。”黃建良的聲音充滿了迷茫。
他是那麽艱難地存夠大學學費,怎麽能接受入學第一學期,上天就劈頭給他個半身不遂。
這可真是大實話。
羅瓊知道那是怎樣一種心態,畢竟同樣的事她也有經曆過。
在聽見醫生說自己頸椎骨折,日後就算有幸治好也會變得和植物人沒什麽區別之後,那瞬間,她甚至就連整個世界全都恨上了。隻一秒鍾,羅瓊的世界整個黑暗。
黃建良默默無言地幫助羅瓊起床。如今的她,虛弱到甚至想要自己從床上爬起來都不能了,即便端坐在床上,也會時不時地喘上一兩口。但在這女人的眼裏,黃建良看見某種足以燒光整個世界的火焰。他被這烈焰迷住了,因為這樣的心思,他也曾經有過。
因為憎恨而想要毀滅世界的決心。
黃建良緊緊地抓住羅瓊,他把她抓得那樣緊,仿佛想要借此和死神對抗。
這是我黃建良的女人,其他所有的一切,哪怕是死神也休想把她從我身邊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