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站在窗子前,外麵的天色已然蒙蒙亮了,她知道,很快便有人過來摘下門上沉沉的鎖,服侍自己更衣洗漱,然後去靈前跪著燒紙。屋子裏黑漆漆的,隻留了一扇小小的窗子,可賈探春並沒想著要通guò這窗子做些什麽,她知道,外麵也有婆子丫鬟守著呢!
她如今,就像是老太太屋裏廊下養著的那些被剪斷了翅膀的金絲雀,王府富貴無雙沒錯,可這又有什麽用,再豪華也不過是個牢籠而已!自己苦心積慮,謀來的不過是從一個精致的牢籠,跳到另一個更精致的牢籠罷了!
想到這,賈探春自嘲的笑了。白天璉二哥哥來的時候,自己就知道了,賈家已經徹底的放棄了自己,是啊!自己不過是個不值錢的庶女,一旦沒有利用的價值,自然會被棄之如履。賈府,雖然是自己的母家,可是除了姨娘,恐怕再沒有旁人想著自己了吧!
想到姨娘,賈探春眼裏總算燃起了一抹希望,是啊!還有姨娘!她一定不會放任自己不管的,她一定會想法子救自己脫離苦海的!是的,她要離開這個地方!無論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她都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賈探春清楚的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什麽日子,無非是青燈古佛,孑然一身。這也罷了,橫豎落個清淨!可她怕不止這些!慎郡王妃看向自己的眼神裏淬了毒一般,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她怕自己將來落在這位婆婆手裏生不如死!
可是如今,她沒有別的辦法,侍書她們不知道到哪裏去了,自己的嫁妝也是如此。為了怕自己尋死,自己身上簪環首飾一應全無。且自己在王府人生地不熟,自己就是有銀子都不知該如何使。
如今,自己唯一的指望,就隻有姨娘了!賈探春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默默祈禱著。
而與此同時,史湘雲正無奈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人,她不知道趙姨娘是怎麽想的,竟然找上了自己,難道自己臉上寫著聖母兩個字嗎?哦也不對,以趙姨娘的文化水平,應該不知道聖母是什麽意思。
“姨娘這是做什麽?立夏,快扶姨娘起來!”史湘雲斥道。
趙姨娘雙眼紅腫,顯然已經哭了很長時間了,事實上,從她得知賈探春的處境後就開始哭了,哭到現在,她的眼睛又痛又癢,可她除了哭也沒有別的辦法。賈政因為心中有愧,這幾日幹脆就歇在了前院書房裏,除了賈政,她想不出全家還有誰能幫她的。後來還是小吉祥提醒了一句,她想起了史湘雲。
“求史姑娘救救三姑娘吧!你們好歹姐妹一場,你也不想她年紀輕輕的,就這麽守活寡守到死吧!”趙姨娘哭著哀求道,雖然說出口的話有些不堪入耳,可卻情真意切。
史湘雲歎了口氣,“姨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不過一個寄居在賈府的親戚,如何能插手三姐姐的事情!三姐姐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都是齊全的,就算你要找人做主,也輪不到我啊!”
趙姨娘哭著膝行幾步,“史大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心善的,你替三姑娘說一句,頂的上我說十句!你說話若不管用,你可以讓安郡王和齊王殿下幫忙啊,隻要他們開口,慎郡王府再不敢這樣的,老太太那裏也不會有什麽話說的。”
史湘雲惱了,“姨娘渾說什麽!我不知道我認識什麽郡王殿下的,姨娘這話我就當沒聽說過,姨娘還是先回去吧!”說著,史湘雲拂袖進去了。
趙姨娘愣了愣,似是不知道史湘雲為何突然生氣,賈環匆匆跑了進來,“姨娘,你在這裏做什麽!快跟我回去!”說著不由分說拉了趙姨娘起來,然後低著頭對屋裏說道,“雲姐姐,真是抱歉,姨娘的話你就當是放屁!千萬別放在心上,姨娘她是糊塗了!”
說完不等史湘雲說些什麽,拉著趙姨娘就走!趙姨娘還欲掙紮,賈環一句話讓趙姨娘閉了嘴,“姨娘,三姐姐已經如此了,你是不是還要為了三姐姐將我們娘倆也搭進去啊!”
趙姨娘茫然的看著賈環,“環兒,你說什麽?”
賈環怒道:“你今兒個在史大姑娘院子裏說的話,若說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一百個你也不夠死的!你可真能想,居然想讓齊王和安郡王為三姐姐出頭,你也不想想,人家憑什麽就為你得罪人去!三姐姐有今天,一半的責任在她自己,你就別管她了,就當你沒生養過這個女兒罷了!”
趙姨娘愣了愣,眼淚撲簌而下,“我如何能當沒生養這個女兒?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她是你的大姐啊!”
賈環怒了,“她什麽時候拿你當母親了?她不過是待你親熱些,你就掏心挖肺的對她,那是她覺得你用得著呢!要不以前怎麽不見她對你親近?”可看著趙姨娘傷心欲絕的模樣,賈環還是心軟了,“姨娘,你且別急,你還有我呢!你且耐心等等,再過幾年,如果有法子,我定會將三姐姐接回來的!”
趙姨娘聽到這話,眼淚頓了頓,茫然的看向賈環,“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能將你三姐姐接回來?”
賈環見趙姨娘似是魔怔了一般,歎了口氣,繼續哄道:“自然是真的了,等日後有機會,我一定將三姐姐接回來,姨娘放心啊!”
趙姨娘半個身子都壓在家換上身上,點了點頭,“恩,這才對了,你們是嫡親的姐弟,這世上就你們最親近了,你日後定不要忘了你姐姐啊!”
賈環連連點頭,直說不會,可心裏卻想著,自己也沒得到三姐姐的好處,日後我果真發達了,理她才怪!她心裏,隻有寶玉才是她兄弟呢!她既不管我死活,我為何要管她的死活!隻是,目前來說,還是先哄好了姨娘,不讓她到處得罪人的比較好。
史湘雲聽到丫鬟回報,說環三爺將趙姨娘帶走了,歎了口氣,“她真是病急亂投醫了!可憐她一片慈母心腸了,隻是不知道三姐姐領不領情了!”
立夏笑了,“姑娘管這些做什麽,人家親祖母、親爹娘都不管,姑娘一個女兒家家的,操這個心做什麽。”
史湘雲笑了,“我何嚐不是這樣想的。隻是,立夏,我倒是覺得往日裏對環兒看走了眼,今日看他的表xiàn,可不是個糊塗人啊!和他往常的形象不一樣啊!”
立夏又笑了,隨手替史湘雲倒了杯茶,“姑娘又說笑了,環三爺若是出息了,恐怕也就沒有今日的環三爺了。”
史湘雲想想也是,以王夫人的性子,若不是賈環素日裏表xiàn的猥瑣不堪,她怎麽會容許他活到今日!而看原著中,賈環連王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彩雲都能拉攏來,由此可見他其實並不是表麵上那麽不堪的。要不然,彩雲怎麽會放著賈府的鳳凰蛋賈寶玉不選,看上了他。
隻是這個人心機深的很,素日裏受到的冷待都藏在心裏,等到賈府敗落以後,就是他報複回來的時候了,沒看他之後的那些折騰嗎?這樣的人,還是遠著些的比較好。
史湘雲沒一會兒便將這些拋開了,開始給林黛玉寫信,信裏將賈府發生的事事無巨細的告sù了林黛玉,雖然林家未必不知道這些,可是有些事,你隻能做過,不能錯過。
史家和自己已然離了心,雖說和哥哥妹妹們之間的書信一直不曾斷過,可隻要二叔在一日,她和史家就不可能真正親密起來。更何況,若將來她查清楚了真相,到時候,恐怕和哥哥妹妹們之間也要生疏了。認真細論起來,她唯一靠的上的娘家人,恐怕隻有林家了。而感情都是需要維係的,這維係,靠的就是於日常生活中點滴瑣碎的小事上用心。
史湘雲很快便寫好了信,封好後交給了清明,她轉身出去交給二門外的小廝送去了林家。
史湘雲洗了洗手,坐在椅子上,隨手拿起本書翻看了起來。再世為人,史湘雲知道,想要好好的活著,光靠自己一個人是不行的,即使自己手握空間這個外掛也是一樣的,要不然上輩子的自己怎麽好端端的就突遭橫禍呢!到這裏十多年了,她已經越來越適應這裏的生活了。
林府書房內,林黛玉將史湘雲的信遞給了林如海,蹙眉道:“爹爹,若不是雲兒親口說的,我真不敢相信老太太和二舅舅他們會對三妹妹的事坐視不管!這可是嫡親的骨肉呢!幸虧有爹爹你,雲兒的親事也定下了,否則的話!”後麵的話林黛玉沒好意思說出口。
林如海心裏對嶽家的厚顏無恥也頗為無奈和後怕,賈探春還是賈家的孫女呢,需要犧牲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的就犧牲了,若是自己不在了,他們會如何對待自己的玉兒?是不是像賈探春一樣,不,或者比賈探春還要淒慘!
想到這裏,林如海不由得慶幸起來,然後隨之而來的是好好保重自己的決心。畢竟這個世上誰都不能讓自己放心將玉兒交給對方,自己要好好活著,才能保護一直保護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