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然騎著馬在草原上遊蕩,城門就在她的身後。
白一喜秋都跟在宋安然身邊。
喜秋有些擔心,於是出聲說道:“姑娘,該回去了。”
宋安然沒吭聲,她抬手遮在頭頂,眺望遠方。遠方沒有人煙,沒有她夢想中的人,也沒有大家期盼的三路大軍。
宋安然問身後的喜秋,“喜秋,我們來了邊關多少天了?”
喜秋說道:“回稟姑娘,已經八天了。”
八天啦!
宋安然有些感慨。朝廷的糧食直到昨天才運到邊關,今天宋子期就開始組織人力將糧食往草原送。隻是現在誰都不知道三路大軍究竟身在何處。
而且在今天之前,宋安然私下裏又送了兩批糧食進入草原。
宋安然問白一,“白一,老爺派了多少批人到草原上尋找三路大軍的蹤跡?”
“回稟姑娘,一共派了十批人。都是長年住在邊關的老人,對草原的情況很熟悉。”
宋安然暗自歎了一口氣,宋子期派了那麽多人去尋找三路大軍的下落,加上韓王府的精銳,還有長安馮三他們,以及後來送的兩批糧食。前前後後,進入草原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這些人進入草原的時間先後不一,最早的已經過去二十多天,最晚的今天才出發。
可是這麽多人進入草原,竟然沒有一個人送回消息。不說好消息,連壞消息都沒有。
這很不對勁,難道進入草原的人,全部都被西戎騎兵給伏擊了嗎?
如果真的這樣,那情況怎麽就很糟糕了。三路大軍後路被斷,糧食被斷,不死在草原那都是奇跡。
喜秋見宋安然臉色發白,連忙關心地問道:“姑娘,你是怎麽啦?”
宋安然指著前方的天際線處,“你們說那個方向有沒有西戎的騎兵埋伏?”
喜秋搖頭表示不知道。
白一則肯定地說道:“肯定沒有。方圓二十裏,老爺早就派人探查過,至少最近一兩個月,都沒有西戎騎兵的活動痕跡。
而且當初陛下率領三路大軍直搗西戎王庭,西戎王直接率領的騎兵多半都死在那場戰爭中。
至於幸運躲過那場戰爭,還保留著戰鬥力的三個部族,常年都生活在千裏之外的草原深處。西戎王庭都被毀了,這個時候他們不會冒險來到大周邊關找死。”
宋安然嗤笑一聲,回頭,指著城牆上的那些邊軍,說道:“西戎騎兵如果真的來了,你認為靠著那些邊軍,就能將西戎騎兵打退嗎?我告訴你們,根本就不肯能。
對付騎兵最好辦法,就是騎兵對騎兵。這也是為什麽從本朝太祖開始,就一直不計本錢的訓練騎兵,培育戰馬。
經過幾代人多年的努力,如今大周的騎兵戰力,單對單雖然還比不上西戎騎兵。但是我們仗著人數多,在戰鬥力方麵終於能夠勝過西戎一籌。
這一次對西戎的戰爭,陛下一口氣帶走了所有具有五年騎兵經驗的兵將。這些兵將是整個大周戰鬥力最強的軍隊。隻有他們能夠將西戎殺個屁滾尿流。隻要他們在一天,西戎就不敢犯邊。
但是一旦他們折損在草原上,西戎騎兵立時三刻就會殺過來。靠守在城牆上那些一天馬都沒騎過的邊軍和騎兵對戰,那純粹就是找死。”
宋安然說的話很殘酷,可是她說的都是事實。
喜秋和白一都沉默下來。
宋安然歎了一聲,最後還是她打破了沉默。
“這些事情還是讓當官的去操心吧。我已經做了該做的事情,無論結局如何,我都問心無愧。”
喜秋點頭,說道:“姑娘說的對。姑娘做得比任何人都多,姑娘問心無愧。反倒是那些守衛糧草的兵將,他們怎麽有臉繼續活在世上,竟然還敢問老爺要軍餉。”
宋安然笑了笑,“別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朝廷的錢打仗都打完了,邊軍想要軍餉,那是妄想。不過本姑娘倒是可以給他們的家屬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賺點零花錢花花。”
“姑娘想做什麽?”
宋安然望著西邊,說道:“朝那個方向走上十天半個月,有個地方種了很多棉花。如果有人能去那裏將棉花運來紡紗織布,你們說得活多少性命?”
“姑娘又想做善人嗎?姑娘要用棉花何必往西邊,直接派人到南邊收購就行了。如今南邊也有很多人在種棉花。”
宋安然搖頭,“南邊的棉花哪裏比得上西邊的好。西邊的才是最正宗的,品質最憂。而且從西邊將棉花運過來,可比南邊運過來便宜多了。
喜秋搖頭,表示依舊不能明白宋安然的思路。
宋安然笑道:“西北寒冷,而且冷的時間太長。這裏看著貧瘠,其實有錢人也不少。而且西北礦產豐富,堪比南州。如果我能用棉衣棉布換取足夠的礦產,你們說這門生意能不能做?”
白一說道:“奴婢不知道能不能做。反正這麽多年,姑娘的每個主意都賺了大把的銀錢。這一次,奴婢也堅信姑娘能賺錢。”
喜秋卻有些擔心,“姑娘,這麽做太紮眼,而且很麻煩。當然,賺錢是肯定能賺的,隻是肯定比不上海貿生意。”
宋安然哈哈一笑,“天下間除了造反跟造錢外,就沒有一門生意能比海貿利潤更高。就連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也比不上。”
喜秋啐了一口,“姑娘好歹忌下口,別什麽都往外說。”
宋安然渾不在意,“不用擔心,我也隻是這麽一說而已。”
宋安然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是想為這個地方做點什麽,讓這個地方不要永遠如此貧困,如此荒涼。”
“姑娘已經走得夠多了。這世上就沒幾個人比得上姑娘。就連太子殿下,不也嫌棄這裏,急急忙忙地跑回京城。太子殿下要是做了皇帝,這裏可是他的疆土,這裏的人可是他的子民。
可是他卻對這片土地,對這裏的人沒有半點愛護之心。太子殿下這個做主人的,都不愛惜這裏。姑娘又何必操這個心。”
喜秋的話代表了現在絕大部分人的想法。
宋安然輕聲一笑,“你以為我做這一切,是為了金鑾殿上的那個人嗎?錯了!我為的是生活在這裏的人,為的是自己的一點點小小的希望和理想。”
難得穿越一回,她就想做點什麽事情,給這片土地上的留下點什麽。那怕隻是一點點的善意,也總好過冷漠自私冷酷。
白一的想法很簡單,“姑娘想做什麽就去做吧,奴婢永遠支持你。”
宋安然歡喜一笑,“還是白一明白我。”
白一麵無表情地朝喜秋看去。似乎是在逼著喜秋表態。
喜秋笑道:“奴婢隻是怕姑娘累著。要是姑娘執意要做,奴婢自然是全力支持。”
宋安然輕聲一笑,“我這個人雖然不能吃苦,但是並不怕累。如果能做出成就來,累一點也沒關係。”
喜秋說道:“那奴婢回去後,就派人前往西邊收購棉花。同時派人在城外選址建庫房。”
宋安然點點頭,“來了這鬼地方這麽多天,是該忙起來了。走吧,我們先回去吧。”
回到城裏,因為朝廷糧食的到來,大家的臉上都多了幾分笑容。就連酒樓招呼客人的小二,笑容都比以前燦爛了兩分。
小二招呼宋安然,“宋公子,今天要不要整點酒菜。”
宋安然搖頭,“不用了。倒是你們店裏的燒酒可以來兩壇子。”
宋安然不喝酒,她買酒是為霍大夫買的。
霍大夫是個酒鬼,一天不喝酒渾身就難受。
小二痛快地答應道:“好嘞!小的這就給宋公子拿酒去。”
很快小二從酒樓庫房裏提出兩壇子燒酒,“宋公子收好了,一共一兩二錢銀子。”
白一將兩個酒壇子放在自己的馬上,喜秋則負責付錢。
付錢完畢,宋安然打算離開的。突然聽到酒樓裏一陣陣高呼。
宋安然順耳聽了兩句話,其中就有草原,戰爭之類的字眼。
宋安然如今對這些消息特別敏感。一聽到這草原的字眼,頓時就留心起來。宋安然問小二,“裏麵是什麽人在吵鬧?”
“宋公子也好奇嗎?裏麵那夥人是山西的商人,剛從草原回來。正在給那些麵見過世麵的人吹牛皮。”
宋安然心頭一驚,又是一喜。“有人從草原回來?既然是山西人,怎麽不從大同關走,反而來到這裏?”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宋公子要是想知道的話,不妨進店親自問問對方。”
宋安然搖頭,“不了。家裏長輩還等著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等走出兩條街之後,宋安然才命白一偷偷返回酒樓,查探那幾個山西人的底細。究竟是真生意人,還是探子喬裝改扮,亦或是白蓮教的混蛋。
之後,宋安然就直接回了衙門附近的宅子。同時派人去衙門給宋子期送消息。有人從草原回來,這個消息無論如何都該引起關注。
等到晚上,白一打探消息回來。
白一對宋安然說道:“姑娘,那幾個人的確是山西的商人。奴婢翻了他們的房間,查看了他們的包袱,裏麵都是金銀器具。”
“有仔細查看嗎?”
白一肯定地點頭,“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奴婢都翻找過了。而且奴婢還躲在房頂上,偷聽了一個多時辰。說來說去,全都是說生意上的事情。之後又說什麽東家的娘子,西家姑娘……”
宋安然趕緊打斷白一的話,“這些就不用說了。既然他們是真的商人,那你有沒有打聽出他們究竟是怎麽回來的,為什麽不去山西的大同,偏跑到這裏來。”
白一壓低聲音說道:“啟稟姑娘,聽那幾個商人說的意思,若非恰好遇上打仗,他們也差一點死在草原上。之所以會走這邊進關,是因為他們回來的路線走這裏更近。”
宋安然聽到打仗兩個字之後,其他的都聽不進去了。她有些急切地問白一,“你說他們遇上了打仗?什麽時候的事情?”
“回稟姑娘,白一聽他們說,是將近一個月之前的事情。”
一個月之前,不就是和火燒糧草的時間差不多嘛。那個時候兩邊又打了一仗?這麽說來,三路大軍當時雖然糧食不濟,但是情況還不壞,還能維持啊。
宋安然著急地問道:“之後呢?之後又是什麽情況。”
“那幾個商人趁著打仗的時間,偷偷溜走了。之後他們隻遇到一些零散的西戎人,至於大周軍隊,他們再也沒有碰到過。
不過他們在路上倒是挺說了一些傳聞。說是大周這邊有人從翻過雪山,從後麵包抄了西戎軍隊。聽說西戎徹底完了。但是他們也不肯定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宋安然猛地站起來,臉色緋紅,一臉激動的模樣。
“姑娘,你是想到了什麽嗎?”
宋安然一臉激動地說道:“翻過雪山包抄敵人,你難道沒聯想到誰嗎?”
白一搖頭。
宋安然大聲地說道:“顏宓啊!翻過雪山包抄敵人的肯定是顏宓帶領的先鋒隊。顏宓沒死在路上,顏宓還好好的活著。
我估計西戎已經徹底完了,很快剩餘的老弱婦孺就會被別的民族部落吞沒。要不要十年,就沒人再記得西戎這個一度敢和大周硬抗的部落民族。”
宋安然攥緊了拳頭,她真的太激動了。如果山西商人帶回來的消息是屬實的,那麽三路大軍肯定還有活路。靠著繳獲的牛馬羊也能生存下去。
白一疑惑地問道:“如果三路大軍真的已經打贏了,為什麽這麽長時間都沒派人回來聯絡。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從草原腹地走回來了。
可是這麽長的時間,三路大軍沒派人回來聯絡,我們派出去的人也沒有消息。姑娘,是不是他們又遇到了別的敵人。”
宋安然連連搖頭,“不會。如今的草原上,西戎一家獨大。除了西戎,沒有誰有勢力敢和大周軍隊一戰。”
“可是為什麽大軍不回來,也不派人聯絡。邊關這麽長時間沒給大軍送糧食,為什麽大軍不派人回來催促?”
是啊?這又是為了什麽?
宋安然也想不明白。
宋安然心裏頭隱約有個猜測,那就是軍隊因為某種原因發生了嘩變。可是有永和帝坐鎮,誰敢在永和帝眼皮子底下做亂。沒人有這個膽量!
宋安然瞬間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軍隊沒有嘩變,能拖延軍隊速度,讓軍隊無法派人聯絡的就隻剩下疾病。
宋安然緊皺眉頭,莫非西戎人在最後關頭用了毒藥,軍隊被感染了?
可是現在已經是初冬季節,西北邊關已經冷得發抖。上千裏之外的草原腹地隻會更冷,隻怕已經下雪了。下了雪,什麽樣的傳染病都得在寒冷麵前縮起頭來,不敢肆意傳播。
對了,下雪!莫非是因為下雪封路,所以大軍才沒能及時派忍聯絡嗎?
宋安然帶著滿腹的猜測和疑問睡下。一晚上做了無數種夢。有美好的夢,自然也有噩夢,還有一些混亂的醒來後就記不清的夢。
宋安然揉揉臉頰,她準備吃過早飯之後,就前往衙門見宋子期。她必須得到確切的消息。
既然山西商人能帶回來消息,那麽衙門那裏是不是有更準備的消息。
宋安然早飯吃了一個饅頭,一碗粥。吃完後,和霍大夫打了一聲招呼,宋安然就騎馬急匆匆地去了衙門。
宋安然在門口遇上了太子殿下的謀士甲。
每次和謀士甲碰麵,對方總要試探一下宋安然。
宋安然當然不吃他那一套。不過宋安然還是不樂意見到這人。這人給人感覺陰森森的,一副奸詐小人的做派。
宋安然今日運氣不佳,又遇上了對方。宋安然全副武裝,已經做好準備,隻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誰想到,對方破天荒的,根本就沒理會宋安然。幹脆將宋安然當做了空氣,急匆匆地出門去了。
宋安然好奇,究竟出了什麽事,讓謀士甲如此匆忙趕路。突然,宋安然腦子一炸,莫非草原真的送來消息,所以對方才會如此緊張急切嗎?
謀士甲這是著急給京城的太子殿下報信嗎?
宋安然懷揣著小小的希望,來到簽押房。
宋子期忙碌了數天,天天連軸轉,短短幾天就已經瘦了一圈。
邊關風沙大,吃的東西也很普通,宋子期不僅瘦了,臉色也很不好看。
宋安然很擔心,“父親,你該保重身體。”
“安然,你怎麽來了?”宋子期還挺詫異的。
宋安然四下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說道:“父親,是不是有三路大軍的消息?”
宋子期笑了起來,“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這麽說真的有消息了?”宋安然瞬間激動起來。果然保留一點小小的希望是對的。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先去衙門後院,他居住的小院子裏等候。一會他就會過去。
宋安然點點頭,帶著人飛快的撤了。
宋安然等了大約一刻鍾,宋子期總算來了。
宋安然先是奉上香茗,又命丫鬟打來熱水,給宋子期洗漱。
宋安然抱怨道:“父親也太操勞了,這才幾天,父親就瘦了。”
宋子期洗了一把臉,端起茶水喝了口。然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安然,“無事獻殷勤!”
宋安然說道:“父親冤枉女兒了。女兒是真心實意地關心父親。”
“不是為了打探消息?”
宋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順便打探消息。父親,是好消息,對不對?”
宋子期點點頭,“的確是好消息。韓王府的人送回來的消息,三路大軍還有七八天的路程就能回來了。”
“贏了?”宋安然眼巴巴地問道。
宋子期笑道:“當然贏了。”
“那有人餓死嗎?”宋安然小心翼翼地問道。
宋子期歎了一口氣,說道:“有,足有幾千人。多半都是受了傷的士兵。這些人本來可以不用死的,就因為糧食供應不上,他們活生生地餓死了。可悲啊,他們沒死在敵人的刀劍下,沒死在傷口感染的過程中,他們以為隻要養好傷就能平安歸來,結果卻死在了糧荒中。”
宋子期說完,抹了一把臉,心裏頭有些難受。
宋安然也覺著難受。
“父親,至少大部分人都活著回來了,陛下和韓王也都平安,父親應該高興一點。”
宋子期苦笑一聲,“這句話為父隻告訴你一人,出了這個門,為父是不會承認說過這句話的。”
什麽話這麽嚴重。
宋安然的表情也跟著變得凝重起來。
宋子期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受傷了。西戎人裏麵有白蓮教,白蓮教教會西戎人用毒,所有的刀劍和箭頭,都在死人大糞坑裏麵浸泡過。陛下很不幸,中了對方的毒箭。”
宋安然皺眉,中了浸泡過大糞和屍毒的箭頭,那絕對是破傷風的節奏。除非有抗生素,否則永和帝別想輕易好轉。
宋子期又說道:“陛下出京之前,曾中過一次毒,這件事你也知道。因為中毒,陛下的身體一直沒能養好。進了草原,風餐露宿,身體更不可能養好。這次中了毒箭,讓陛下的身體雪上加霜。哎,也不知道陛下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宋安然一點都不在意永和帝的傷勢,但是她在意永和帝的死活。因為永和帝要是在回京之前死了的話,那太子殿下上位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宋安然咬牙說道:“父親,陛下的毒,或許霍大夫有點辦法。那幫太醫治治病還行,輪到解毒治療傷口,他們拍馬都趕不上霍大夫。”
宋子期慶幸道:“這次來邊關,做得最正確的事情就是將霍大夫帶來了。”
宋安然提醒宋子期,“父親,女兒擔心陛下未必能撐下去。不如今天就安排霍大夫進草原。早一點給陛下治療,陛下活命的希望也能大一些。”
宋子期點頭,“這件事情我已經安排下去了。半個時辰之後,韓王府的精銳就會帶著霍大夫出發。”
宋安然又問道:“父親,陛下和韓王知道邊關發生的事情嗎?”
“當然知道。”
“他們就沒說什麽?”
“就算要說什麽,也得等回來之後再說。”
宋安然稍微扭捏了一下,然後大方問道:“父親,有顏宓的消息嗎?”
宋子期表情有些凝重地看著宋安然。
宋安然心頭一驚,不會是顏宓遭了永和帝的毒手了吧。真要那樣,那她幹什麽還讓霍大夫救永和帝的性命。
宋安然咬著牙,說道:“父親,無論什麽樣的情況,女兒都能承受。還請父親對女兒說實話。”
宋子期鄭重說道:“韓王府的精銳沒有見到顏宓。可以說,三路大軍,十幾萬人都沒有顏宓的消息。顏宓失蹤了,現在誰都不知道顏宓究竟是生是死。”
“怎麽可能!”宋安然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她連連搖頭,“父親,你是在騙女兒,對不對?女兒都聽說了,顏宓帶著先鋒部隊翻過雪山,從後麵包抄了西戎騎兵。顏宓如此大的功勞,武功又那麽高強,他怎麽可能失蹤。女兒不相信。”
宋子期麵無表情地說道:“顏宓就是在那場戰爭中失蹤的。當戰爭結束的時候,陛下準備召見顏宓。結果顏宓就沒了蹤影。
和他一起失蹤的,還有他的貼身小廝小五。聽韓王府的精銳說,當時晉國公老淚縱橫,當著陛下的麵痛哭流涕,懇請陛下派人去尋找顏宓的下落。
陛下憐憫晉國公,答應派人去搜尋顏宓。搜尋了整整三天,方圓幾十裏都找遍了,都沒能找到顏宓的下落。如今顏宓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宋安然卻笑了起來。
宋子期狐疑地盯著宋安然,“安然,莫非你知道什麽內情。”
宋安然抿唇一笑,“小廝小五也跟著失蹤,很明顯顏宓是故意躲起來了。顏宓沒有死,我可以肯定他活得好好的。說不定他會比三路大軍更早回到邊關。”
“你對他這麽有信心?”宋子期還真有些意外。
宋安然眼中含淚,說道:“是,女兒對他有信心。而且女兒曾經曆過同樣的事情。女兒知道他就在某個地方,伺機而動。”
“如果他真的還活著,他為什麽又要故意失蹤?”
“因為有人要害他。”宋安然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必須躲起來,才能逃出生天。”
宋子期沒有問究竟是誰要害顏宓,因為從宋安然的眼神還有語氣中,宋子期就已經猜到了答案。想害顏宓的人是永和帝,原因自然是因為宋安然。
宋子期仰頭歎息,“安然,這麽重要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女兒不想讓父親分心。”
宋子期苦笑一聲,“你啊你,還真是習慣了自作主張。我如今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父親不要生氣。女兒知道錯了。女兒當初瞞著這件事情,是真的怕父親因此分心。女兒絕無別的企圖。”
宋子期抬手,就在宋安然的頭上輕輕敲了下,“還想有別的企圖,我看你是欠打。”
宋安然哭著笑了起來,“女兒就知道,父親肯定舍不得責罰女兒。”
“哼!”宋子期冷哼一聲,“陛下就快要回來了,這幾天你就別出來了。等陛下回來後,先看看局勢如何,再定下一步的計劃。”
“女兒明白!”
數天時間轉眼過去,三路大軍終於回到邊關。
宋安然做男裝打扮,躲在酒樓二樓往外看。
這一回永和帝沒有擺依仗。
宋安然隻看到一隊隊麵有倦容,渾身疲憊,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痕,身上的衣服也顯得破破爛爛的士兵,騎在一匹匹掉膘的馬上。
這和出征的時候,簡直是天差地別。
可就算軍隊已經變成了叫花子,可是他們依舊維持著嚴格的軍紀,還算整潔的軍容。再看他們的臉色,雖然麵帶疲倦,但是並無饑餓之色。
宋安然暗自歎了一聲,看來三路大軍在草原上都遭受了大罪。
等到幾匹毛色發亮的馬兒拉著馬車映入眼簾的時候,宋安然知道大人物到了。就是不知道馬車裏麵的人究竟是永和帝,還是別的人。
一輛輛的馬車,就從樓下的街道路過。所有人沉默著,不發一言,就連守在路邊的老百姓也都神情凝重,麵容嚴肅。
這不像是歡迎大軍凱旋歸來,倒像是一種紀念儀式。他們是在紀念死在草原上的兵將嗎?是在紀念那些永遠回不到家鄉的魂魄嗎?
宋安然偷偷擦了一把眼角,看著樓下的一排排走過去的士兵,他們是一群可敬的人。
戰爭的代價太大了,可是人類無法避免戰爭。
親臨戰爭第一線,宋安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當所有軍隊全部通過後,宋安然一聲歎息。她報著一點點微弱的希望來看大軍入城,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顏宓的身影。可是最終她還是失望了。顏宓不在軍隊裏,也不在人群中。顏宓真的失蹤了。
宋安然起身,對丫鬟們說道:“我們先回去吧。白一,你四處留意一下,看有什麽動靜。還有讓夥計們也多留意周圍的動靜。”
“奴婢遵命。”
宋安然起身下樓。大軍回來了,長安和馮三他們也該跟著回來了。
或許今晚她就能見到他們。
宋安然回到租住的房子,霍大夫不在,感覺宅子裏都冷清了許多。
宋安然在房裏休息了一會,喜春就來稟報,“姑娘,長安和馮三回來了。馮三去衙門見老爺,長安就在門外等著姑娘的召見。”
宋安然一陣激動,去了這麽久的時間,總算回來了,“快將長安叫進來。”
長安一身風塵仆仆,回來後還來不及洗漱,就著急著來見宋安然。
宋安然招呼長安坐下說話,“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喝杯茶。”
“多謝姑娘。”長安接過茶杯,小心的喝了口。
宋安然問道:“去的時候安全嗎?你們花了多少時間找到大軍?具體的經過都和我說說吧。”
“姑娘就是不問,小的也會如實稟報。”
長安回想起這一個多月的事情,就跟做夢一樣不真實。
他們從京城連夜趕到邊關,一點點時間都不敢耽誤,拿了糧食帶著向導還有通關文書就出發前往草原。
為了防備太子的人,他們走的是離邊關有一百裏距離的另外一處小型邊關。
進入了草原後,他們以為之後的事情會一切順利。哪知道,這才是噩夢的開始。白天,有零星的西戎人騷擾,他們運糧隊伍戰鬥力有限,不敢分出人手去追擊那些零星的西戎人,隻能一直小心防備。
等到了晚上,他們還要麵對草原狼。
每一天,大家都繃緊了神經,絲毫不敢懈怠。要不是馮三帶的人個個都身經百戰,武功也不錯,隻怕他們進入草原,三五天就得死在草原上。
茫茫草原,他們跟著向導一路前進。走了十來天,也沒見到大軍的影子,不過倒是找到幾處大軍停留過的痕跡。
他們就像是迷路的羔羊一樣,在草原上亂竄。最後連向導都放棄了,因為向導也不知道三路大軍究竟去了哪裏。
就在大家絕望之際,有人打算放棄回邊光,有人主張繼續尋找。這麽多糧食總要送到大軍手裏麵才放心。
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們終於遇到了一群幾百人規模的殘軍。
殘軍和大部隊失散了,正在草原遊蕩,尋找出路。這幫人都快餓暈了,幸虧遇上了長安他們。
有了糧食吃,再養個兩天,這幫殘軍又都恢複了生龍活虎。
之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有這幫掉隊的殘軍領著,他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三路大軍駐紮的地方。
長安他們到達大軍駐紮的營地的時候,所有的士兵都躺在地上,全都餓得暈乎乎的,連拿起武器的力氣都沒有。
大軍從西戎人那裏繳獲的牛羊早已經吃完,如今大軍開始吭草根,廚子甚至在殺馬充饑。
十幾萬大軍幾乎已經走到了絕路。
別說一般的士兵沒吃的,就是高貴如永和帝照樣沒有足夠的吃的。
長安他們的到來,真正是救了十幾萬大軍的糧食。
長安他們出發的時候,帶了一百多萬斤的糧食。後來因為路上的消耗和損失,等找到大軍的時候,隻剩下不到一百萬斤。但是就是靠著這一百萬斤的糧食,即將走上絕路的大軍總算又活了過來。
這個時候,長安他們才知道,比他們先出發的韓王府精銳竟然還沒找到大軍所在地方。
直到長安他們到達大軍駐紮地第三天,韓王府的精銳才帶著幾十萬斤的糧食到來。
兩邊的糧食加起來,一共有一百多萬斤。聽起來很多,但是對於數十萬大軍來說,這些糧食真不算多。省著點吃,比如每天隻吃一頓,好歹能夠支撐下去。
就這樣,大軍靠著這點糧食,艱難得往邊關走去。
後來在路上,又遇到了宋子期派出來的運糧的隊伍。這下子,大軍總算才能吃飽飯。
就這麽一步一步熬著,一天天的熬著,大軍終於從幾千裏外的草原腹地深處走了出來。
聽完長安這一段敘述,宋安然內心是恐慌的。茫茫草原上,荒無人煙,宋安然無法想象他們究竟是如何度過最初的那段時間。
宋安然深吸一口氣,親自給長安的茶杯上續上水。
長安有些惶恐,“姑娘,這使不得。”
宋安然笑道:“你是功臣。你們救了十幾萬人的性命,我給你倒杯茶水又算得了什麽。”
長安憨厚一笑,“那小的就不客氣了。”
“不用同我客氣。”
宋安然頓了頓,問道:“長安,你在草原上有見到顏宓嗎?”
長安放下茶杯,搖搖頭,說道:“小的無能,沒能查到顏公子的下落。”
宋安然又問道:“那你見到了蔣沐文嗎?”
“小的見到了沐文表少爺。沐文表少爺這次立了大功,陛下親自下旨給他升官。如今他已經是正四品的武將。”
宋安然總算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宋安然又問起長安,“你有見到陛下嗎?”
“就是第一天到達大營的時候,陛下召見了小的。小的心裏怕得慌,也沒敢抬頭看。陛下隻問了兩句話,問我們是什麽出發的,又問京城是個什麽情況。別的就沒問了。之後小的都沒機會再見到陛下。不過馮三比小的幸運。他連著見了三回陛下。似乎陛下早就認識他了。”
宋安然笑道:“馮三以前天天跟在老爺身邊,陛下會認出他,也不奇怪。你知道陛下找馮三,都問了什麽嗎?”
“馮三說了,陛下就隻關心邊關和京城的局勢。除了這個,其他的陛下都不問。”
宋安然暗自點頭,“長安,你見到陛下的時候。你覺著陛下怎麽樣,我是指他的身體?”
長安有些疑惑,仔細想了想,“小的沒敢留意,聽聲音中氣挺足的。”
“霍大夫到了後,你有和霍大夫見過嗎?霍大夫怎麽說?”宋安然又問道。
長安壓低聲音,說道,“霍大夫到了軍營,就被人看起來了。小的原本想找機會和霍大夫接觸的,結果還沒走到霍大夫的營帳,就被人趕了出來。這麽多天,小的隻有遠遠的和霍大夫打了一個招呼。”
霍大夫被看管得這麽嚴密,這倒是證實了宋安然的猜測。
霍大夫被看守得越嚴密,那就說明永和帝的傷勢越嚴重。反之如果霍大夫能夠自由活動的話,就說明永和帝的傷勢並沒有傳聞中那麽嚴重。
永和帝傷得很嚴重,這對宋安然來說是一件好事,前提是在大局定下來之前,永和帝不能死。
宋安然心想,她得找個機會和霍大夫見一麵。就算不能見麵,也要想辦法從霍大夫那裏掏點消息出來。最起碼她得知道永和帝身體的具體情況。
這件事情不太好辦,永和帝身邊都是內衛高手,白一那種,在普通人眼裏很厲害,可對上內衛高手,那就是個菜,隨便人家砍殺。
想要得到確切的消息,看來她得從宋子期身上下功夫。
隻是宋安然不好輕易露麵,以免被永和帝知道她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