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鬆鶴堂。
宋子期同古氏還有老侯爺,麵對麵地坐著。
古氏率先開口,“女婿,這麽晚將你叫過來,是有一件要緊的事情想和你說。”
“嶽母大人請說。”宋子期的態度很恭敬,就是顯得太客氣,讓人難以親近。
古氏也不指望宋子期和侯府交心,更不指望有朝一日宋子期能夠主動親近侯府。所以她直接忽略了宋子期的態度。
古氏說道:“老身想替大房四郎沐紹,聘娶安樂。女婿意下如何?”
宋子期微蹙眉頭,在腦海裏過慮了一遍侯府的人,這才想起蔣沐紹。“嶽母大人,小婿要是沒記錯的話,沐紹應該是庶出吧。”
老侯爺點頭,“沐紹的確是庶出,他是邱姨娘生的。沐紹這孩子還算機靈,說話做事都有分寸。雖然讀書顯得有些愚笨,不過等他再大一點,老夫可以讓他學著打理侯府在外麵的產業。有了這份差事,他們小兩口的日子不用我們做長輩的操心。”
宋子期暗自冷笑,他還沒同意將宋安樂許配給蔣沐紹,哪裏來到小兩口。老侯爺還真是會自說自話。
宋子期不為所動,用著沒有起伏的語調說道:“韓家雖然沒落,不過韓術是嫡出,而且才學過人。小婿看好他的前程。”
光是嫡出,就甩了蔣沐紹三條街。更別說韓術的才學,更是甩了蔣沐紹十條街。韓家現在窮,不代表一世窮。有眼光的人,都知道該選韓術做女婿,而不是什麽侯府不起眼的庶子。
古氏皺眉,“女婿是要拒絕老身嗎?”
宋子期微微躬身,“還請嶽母大人見諒。小婿身為安樂的父親,有責任替她選一門好姻緣。”
“沐紹同樣是好姻緣。女婿,侯府是你的嶽家,是孩子們的外祖家。兩家結親,親上加親。之前你拒絕了沐元和安然的婚事,老身沒話可說,畢竟安然是嫡出,她的婚事是應該慎重。可是安樂隻是庶出,讓她嫁給沐紹怎麽就不行?除非女婿根本就不想維係宋家和侯府的親戚關係。”
古氏發了火,語氣很重,話也很戳心。
宋子期卻不慌不忙地說道:“總有一天,韓術會繼承韓家的一切,而且宋家和韓家也是親戚。至於沐紹,他身為庶子,注定有一天會被分家,會離開侯府。屆時,沐紹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打拚。試問,小婿如何能夠放棄韓術,而將將安樂嫁給沐紹?小婿要是真這麽做,那就是對安樂的未來不負責任。”
“你……”古氏怒極。
老侯爺趕緊拉住古氏,讓古氏別發火。
“哎呀,問題哪有那麽嚴重。沐紹就算被分了家,等他有了困難,侯府也會幫襯他的。”
宋子期冷笑一聲,“小婿記得嶽父大人有兩個庶出兄弟,不知道這些年侯府幫襯了他們多少?”
老侯爺老臉一紅,“這不一樣。”
“其實都一樣。”宋子期眼神冰冷,“小婿作為父親,決不能坐視閨女落到那個地步。總之,沐紹和安樂不合適。這門婚事,小婿沒辦法答應。”
“行!不答應就不答應。”古氏突然變得很幹脆。
“老身就問女婿一句話,宋家和侯府到底要不要做親家?如果兩家要繼續做親家,要麽宋家嫁女,要麽宋家娶媳。老身等女婿拿一個方案出來。”
古氏這是給宋子期下最後通牒的節奏啊。
宋子期笑了笑,這樣程度的威脅,對他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身為官場老油條,什麽陣仗沒見識過,又怎麽會被老夫人嚇住。
不過古氏畢竟是嶽母,宋子期總要給她一點麵子。
於是宋子期就說道:“安然和安樂的婚事,小婿都已經有了安排。至於安芸和安平還有安傑三個孩子的婚事,不如再等幾年咱們再商量。反正小婿今後會常住京城,就算從侯府搬出去,兩家也是常來常往。”
聽宋子期這麽一說,古氏的表情和緩了不少,“女婿,你看侯府哪個孩子合適宋家的姑娘小夥?”
“小婿沒仔細觀察過,現在還真說不上哪個孩子更好。要不這樣,嶽母精力充足,不妨多多督促侯府的孩子。隻要他們有出息,小婿就肯定不會拒絕和侯府做親家。”
說來說去,宋子期還是嫌棄侯府的男孩子文不成武不就,都是草包一個。
古氏怒火升騰,卻又沒底氣反駁,誰讓自家孫子不爭氣,隻能讓人嫌棄。
老侯爺怕古氏又發火,趕忙說道:“女婿這個主意不錯。花幾年時間,將孩子們都培養成材,到時候兩家才好做親家。”
古氏哼了一聲,“女婿,安芸那個孩子,說實話老身有些看不上。性子太跳脫,太衝動。如果要做親家,女婿也該花點心思好好管教管教她。另外,女婿如今得償所願,你續娶的事情,是不是也該準備了。”
“小婿娶妻的事情不著急。如今要緊的事情,一是辦好差事,給陛下給同僚留下一個好印象。二是過年的事情。今年是我們宋家第一次在京城過年,如果過年之前還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搬出去,到時候還要繼續叨嘮侯府。迎來送往的事情,也需要侯府出麵幫忙。再有就是,京城過年送禮的規矩,小婿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屆時還要請教嶽父嶽母。”
老侯爺笑嗬嗬的,“有任何問題,女婿盡管來問老夫。別的不敢說,這送禮的事情,老夫可是清楚得很。”
宋子期笑了笑,躬身一拜,“那小婿就先謝過嶽父大人。”
“好說好說。”老侯爺捋著胡須,能幫上宋子期,他感覺很有成就感。
古氏還不死心,“女婿,你現在真不考慮自己的婚事?”
宋子期搖頭,“暫不考慮婚事。”
古氏歎了一聲,又抱怨道:“什麽暫時不考慮婚事,都是胡說。老身看著是因為侯府沒有符合你要求的人,所以你才會一次又一次的推辭。”
老侯爺低聲怒斥,“老婆子,你胡說八道什麽啊?”
“我哪有胡說。女婿,老身剛才說的對不對?”
宋子期含笑回應,“小婿是真的沒心思考慮婚事,並非因為侯府沒有合適的人選。”
“老身不是三歲小孩,不用拿這種話來哄騙老身。”古氏氣呼呼的。
宋子期含笑不語。
老侯爺尷尬一笑,“女婿啊,走,我們翁婿兩人去外院喝酒。自從你升官了,老夫還沒找到機會和你好好說話。”
“小婿聽嶽父大人的。嶽母大人,小婿就此告辭。”
古氏揮手,一臉嫌棄,“走吧,走吧。老身不留你。留著你,你也不自在。”
宋子期拒絕了古氏。至於方氏那裏,自然就由古氏出麵安撫。
方氏憋著一股氣,沒敢在古氏麵前發作,卻不代表她會忍氣吞聲。於是在韓太太上門這一天,方氏借口身體不舒服,就不出來招呼韓太太。
古氏心知肚明,方氏是犯了小心眼的毛病。不過在外人麵前,她還是要維護自家大兒媳婦的臉麵。
所以等韓太太上門的時候,古氏一句不提方氏,隻和韓太太聊家常,聊八卦,聊古家。
聊到古家,古氏才知道韓太太竟然是古家夫人容蓉的族姐。
古氏啊的一聲,“這可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不識一家人。”
韓太太輕聲一笑,“如今認識了。以後有機會,我還要和老夫人多親近親近。”
“那是應該的。都是親戚,就該常來常往!”古氏樂嗬嗬的。
韓太太這人麵貌慈愛,說話也有趣,見識也不俗,古氏對韓太太的第一印象很好。
可是坐在韓太太對麵的宋安樂就顯得很不自在。
今天的宋安樂盛裝打扮,從頭到尾一水的新的。之所以這麽打扮,是因為宋安然告訴她,韓太太是個好說話的人,而且韓太太也重視物質生活,沒有沈夫人那麽變態。
一身的新衣新首飾,明明她應該很高興的,可是麵對韓太太,宋安樂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
忐忑,緊張,還有心虛。這就是宋安樂的全部感受。
她怕韓太太不喜歡她,更怕韓太太嫌棄她庶出的身份。總之,無論怎麽樣,宋安樂都沒辦法冷靜下來。
宋安然將手縮在衣袖裏,然後悄悄握住宋安樂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宋安樂勉強笑了笑,深吸一口氣,就算緊張,忐忑,也要表現得大方得體。
恰在此時,紅衣進來稟報,“老夫人,大太太和三太太來了。”
咦!方氏不是說身子不舒服,不來了嗎?怎麽一轉眼又和高氏一起過來了。
宋安然心裏頭有些疑惑,朝古氏看去。可惜古氏什麽情緒都沒流露出來。
古氏對紅衣說道:“將大太太三太太請進來。韓太太都來了好一會,她們也真是的,怎麽這個時候才來。韓太太,你別見怪。我那兩個兒媳婦都是能幹的。侯府大小事情都需要她們拿主意。”
“老夫人客氣了!侯府家大業大,事情又多,太太們遲一點過來也是正常的。”韓太太笑嗬嗬的。
方氏和高氏走了進來,先給老夫人古氏行禮。
然後方氏“啊”的一聲,表情顯得很驚奇,“這就是韓太太吧。終於見著你了。你家韓術,我可是見過一回的,是個齊整的孩子,聽說才學也很好。安樂這丫頭能夠嫁給韓術,那可真是,哈哈,真是上輩子積了德了。”
這話又酸又惡心!
宋安樂瞬間蒼白了一張臉。
古氏狠狠瞪了眼方氏,她就知道方氏過來,肯定沒好事。
韓太太含笑說道:“大太太真會說笑。兩家相親,自然是因為兩家的孩子條件合適,談不上誰高攀誰,誰又上輩子積了德。我看安樂這孩子就很不錯,性子恬靜,人也文雅,而且還讀過書,和我家韓術真是天生一對。”
宋安樂瞬間滿血複活。
高氏驚奇地問道:“韓太太這就相看好了?真要聘娶安樂這孩子?”
韓太太端起茶杯,掩飾住嘴角一抹笑容,卻不肯給大家一個明確的答複。
“婚姻大事,還得等宋大人回來後,我們兩家仔細商量一番。若是能談好,這門婚事就成了。”
高氏拍手,哈哈一笑,“肯定能成。韓太太千裏迢迢來到京城相看安樂,這可是誠意十足啊。宋大人沒有理由不答應。”
韓太太含笑不語。
高氏朝方氏瞥了眼,她可是知道方氏本來想替庶子蔣沐紹聘娶宋安樂。誰知道人家韓術捷足先登。哈哈,能看到方氏吃癟,高氏很滿足。
宋安然戳戳宋安樂,韓太太都表態了,宋安樂也得有點表示。
宋安樂起身,漲紅了臉,小聲地說道:“外侄女多謝韓表嬸。”
韓太太招招手,讓宋安樂走到她跟前,然後握住宋安樂的手,“本來該準備見麵禮的。又擔心太唐突,會嚇著你。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
說完,韓太太褪下手上的金鐲子,然後親手戴在宋安樂的手腕上,“這個金鐲子就當做見麵禮。你可別嫌棄。”
宋安樂連連擺手搖頭,“我很喜歡韓表嬸送我的金鐲子,我會一直珍藏。”
“果然是個好孩子。”韓太太哈哈一笑,顯然對宋安樂很滿意。
古氏也想看了,反正宋安樂和宋安然都落不到自家孫子頭上,何不做個好人,替宋家促成這門婚事。
古氏笑嗬嗬的,“韓太太啊,不是老身自誇,安樂這孩子是真的好。性子柔順,會琴棋書畫,還會女紅廚藝。韓家要是娶了安樂回去,那真是天作之合。”
韓太太也笑道:“承老夫人吉言。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安樂娶回去。”
古氏笑道:“那韓太太就留在侯府用過晚飯再回去。老身已經派人去催促女婿,晚飯之前應該可以趕回來。”
韓太太微微躬身,“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
宋安樂回到座位上,緊緊地抓住宋安然的手。她手心冒汗,一直在哆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激動。她沒想到自己真的能夠嫁給韓術。
一旁的宋安芸偷偷撇嘴,心裏麵對宋安樂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心想,以後自己也要嫁一個像韓術那樣的男人。
宋子期果然趕在晚飯之前回到侯府,和韓太太見麵。
用過晚飯之後,宋子期請韓太太到書房談話。
兩人談了大約半個時辰,然後宋子期親自將韓太太送出侯府大門,目送韓太太坐上馬車回韓家。
宋安然和宋安樂都跟在宋子期後麵。
宋安樂眼巴巴的望著宋子期,既期待又緊張。
宋子期笑了笑,“韓太太答應了兩家的婚事。過兩天等為父休沐的時候,韓太太就會請媒人上門提親。屆時,兩家會正式定親。”
宋安樂瞬間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見人。
宋子期又繼續說道:“韓太太的意思是今年小定,明年開春大定,婚期最好能定在明年四五月份。這樣算下來,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安樂就要嫁到韓家去了。為父還真是舍不得。”
宋安樂也跟著動情,雙目含淚,“女兒也舍不得父親。”
宋子期哈哈一笑,“傻丫頭。姑娘家大了,自然要嫁人。你能嫁給韓術,為父也就放下了一件心事。”
宋安樂羞澀一笑,“多虧了父親疼愛女兒。若非有父親,女兒也不能嫁到韓家。”
是的,沒有宋子期的鼎力支持,宋安樂隻能捏著鼻子,委委屈屈的嫁給吳守信,遭受吳家欺淩。
“我們是父女,說這些做什麽。”宋子期哈哈一笑,拍拍宋安樂的肩膀,“為父已經替你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不過一些小件,如首飾布匹衣服這些,還需要你們自己拿主意。你有什麽想法,就和安然說。安然管家是一把能手,置辦嫁妝肯定也不差。”
宋安然挽著宋安樂的手,“父親放心吧,女兒會替大姐姐操心的。一定要將大姐姐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隻是咱們家在京城沒宅子,總不能讓大姐姐在侯府出嫁吧。”
宋安樂也望著宋子期。要不是宋安然提醒,她都忘了這回事。她是絕對不能在侯府出嫁,那樣太丟人,太沒麵子。
宋子期笑道,“放心,為父已經派人出去找房子。一找到合適的,我們全家就搬出侯府。”
宋安然和宋安樂頓時都笑了起來。能搬出侯府,那真是太好了。
……
三天之後,宋子期休沐。
韓太太請的媒人上侯府提親。
等見到媒人,宋子期才知道韓太太竟然請古夫人容蓉做媒人。
容蓉一臉笑意地看著宋子期,“沒想到宋大人會和韓家結親。原本我還想著,替我家二郎聘娶安樂。可惜,我家二郎沒福氣,隻能眼睜睜看著韓術那小子將安樂娶回去。不過好在我還能做一回媒人,替你們兩家跑跑腿。”
宋子期笑道:“韓太太能請動你做媒人,可見你們姐妹的感情真的很好。”
容蓉掩嘴一笑,她永遠不會告訴宋子期,是她主動請纓來做這個媒人的。目的就是為了多見宋子期幾麵。
容蓉笑道:“宋大人肯定急了了吧。這是韓術的庚帖,請宋大人過目。”
宋子期拿過庚帖,翻看一看,自己在心裏頭用自學的周易默算了一番,嗯,兩個孩子的八字合適,根本就是天作之合。
然後宋子期又將庚帖交給容蓉,“還請古夫人代為轉交韓家。”
容蓉輕聲一笑,“宋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肯定會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
“那就辛苦古夫人。”
宋子期拿出荷包,哈哈一笑,有些尷尬,“本來是預備給媒人的謝媒錢,隻是沒想到媒人會是古夫人。這樣一來,這荷包就不能給古夫人,那太掉價。洗墨,你去我的書房裏,將博古架上的玉麒麟拿來。”
“小的遵命。”
宋子期又對容蓉說道:“那尊玉麒麟,是前兩年下麵的人孝敬的,我看了喜歡,就一直放在書房裏,得空的時候就把玩一下。你見了也肯定會喜歡。”
容蓉的心跟著撲通撲通的快速跳起來,宋子期喜歡的,經常拿在手上把玩的玉麒麟,就這樣送給她。
那她每次觸摸玉麒麟的時候,豈不是間接的就和宋子期那個……
容蓉臉頰微微泛紅,她趕緊抬手扇了扇風,尷尬說道:“這屋裏地龍太熱,有些受不住。”
宋子期將茶杯推到容蓉的跟前,“古夫人喝杯茶,能降燥熱。”
容蓉微微一笑,“多謝宋大人。”
容蓉端起茶杯,羞澀一笑,心裏頭甜得發膩。
很快,洗墨就將玉麒麟拿了過來。
容蓉一看,果然是個上品玉器。頓時就心動了。
接過玉麒麟,容蓉對宋子期說道:“多謝宋大人。這尊玉麒麟我很喜歡,我一定會好好珍藏。”
宋子期含蓄一笑,“古夫人喜歡就好。”
容蓉還急著去韓家複命,沒敢多留。喝了兩杯茶,就起身告辭。
宋子期親自將她送出侯府大門,目送她坐上馬車離去。
拿著韓術的庚帖,宋子期猶豫了一下,叫來洗墨,“你將大姑娘和韓公子的八字抄下來,拿到欽天監找監正大人合個八字。”
“老爺是擔心大姑娘和韓公子的八字不合嗎?”
宋子期神秘一笑,“小心沒大錯。”
“小的明白,小的這就去。”
欽天監的監正合了兩個人的八字,宋安樂和韓術果然是天作之合。
宋子期這才真正放心下來。
而宋安樂這邊,自定親之後,就將自己關在房裏,開始繡嫁衣和蓋頭。
宋安然原本想說,讓喜夏幫忙繡嫁衣,畢竟喜夏的針線活是宋家最好的。
宋安樂卻搖頭拒絕,“多謝二妹妹的好意。不過我還是想一個人獨自繡嫁衣。雖說時間緊了點,不過我打算從今之後都不去學堂,也盡量不出門,這樣一來,我每天能有五個時辰繡嫁衣。照著這個速度,應該能夠在明年三四月份的時候繡好。”
“大姐姐,你這麽拚命,又不讓人幫你,我擔心你的眼睛受不了。可別嫁衣繡好了,眼睛也壞了。”
宋安樂甜滋滋一笑,“不會。繡著嫁衣的時候,我心裏特別平靜。而且我有和丫鬟們說,每過一個時辰,就讓丫鬟提醒我休息。這樣一來,不怕眼睛會壞掉。”
“大姐姐真不讓喜夏幫你?喜夏繡活做得又快又好,有她幫忙,大姐姐可以省卻很多事情。”
宋安樂依舊搖頭,“還是不要了。二妹妹不用為我操心。你幫我置辦好嫁妝,我就感激不盡。”
宋安然無奈地點點頭,“那好吧。等嫁妝登記好了後,我拿來給你過目。到時候需要增添什麽東西,你直接和我說,我盡量替你辦好。”
“多謝二妹妹。”
“我們是姐妹,不用如此客氣。”
……
轉眼到了十一月二十,京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第一場雪連下三天,地麵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這下可苦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去上早朝的宋子期。
侯府的下人天天掃雪,卻趕不上下雪的速度。
三天後,雪停,天氣越發的冷了。大家都縮在屋裏不願意動彈。就連古氏那裏也免了所有人請安,免得路上摔個跤,將人給摔傷了。
宋安然叫來洗筆,詢問找房子的進展。
洗筆一臉沮喪,“回稟二姑娘,這些天大家都在往外麵跑,可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房子。”
宋安然皺眉,接著仔細問了問房子的事情。
聽完洗筆的敘述,宋安然總結出,之所以找不到房子,原因就是地段,地段,還是地段。
京城之內,官員居住得比較集中的地方,一共有兩個。一個就是侯府所在的貴裏巷,一個就是三裏坊。
先說貴裏巷。
貴裏巷可不僅僅隻是一條巷子,他是緊挨著皇城,地盤足有方圓一二十裏的大地方。京城高官顯貴,豪門大族,勳貴世家,皇子親王,幾乎都住在貴裏巷這片地方。
貴裏巷的地皮寸土寸金,房子更是千金難買。
大周建國近一百年,貴裏巷就被開發了將近一百年。到如今,貴裏巷已經沒有空置的地皮,所以宋家想在貴裏巷買地皮建房子,根本不可能。就算別人手頭上有閑置的地皮,那些豪門也不可能出售。
至於空房子,那更沒有。除非遇到永和帝提起屠刀,準備對某些人抄家流放,宋家才有可能在貴裏巷購置房產。
至於三裏坊,住的多是一些四五品,六七品的中下層官員。那裏倒是有兩座待售的宅子。隻是宅院太小,根本不符合宋子期的要求。
宋子期將來要娶妻生兒子,安平安傑將來同樣要娶妻生子。宋家搬出去,勢必要增添下人。下人也是人,也得有地方住。
所以宋家要求的宅院,一定要大,最好有三進,裏麵還要院子套院子,各種小跨院,大院子。其次要有花園水池等等。
三裏坊的宅子,不光小,而且也沒有花園。而且兩個宅子之間隔著十幾家,也不可能將兩座宅子都買下來,然後打通。
三裏坊沒有合適的宅子,自然也沒有空置的地皮。
其實三裏坊有沒有合適的房子,宋子期並不在意。他內心還是想在貴裏巷置辦宅子。
洗筆身為宋子期的貼身小廝,自然清楚宋子期的真實想法。宋子期不想和一群中下層官員做鄰居。當然,這番心思不能明著說出來,大家隻能意會,不能言傳。洗筆自然也不能告訴宋安然實話。
至於別的地方倒是有符合宋家要求的宅子,比如緊挨著西市的幾條巷子。可是西市周圍住的人,要麽是豪商要麽就是土財主。
宋子期身為堂堂正三品左副都禦使,怎麽可能和豪商土財主做鄰居。那是萬萬不行的。
這樣一來,宋家找房子搬出去的心願,在過年前肯定是沒辦法達成的。
宋安然一歎,“如此一來,今年我們家得在侯府過年。”
洗筆低頭,“小的沒用。”
“不怪你!置辦房產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而且房子也不是說有就有的。慢慢找吧,此事不著急。”
宋安然寬慰洗筆,其實她心裏是挺著急的。不說侯府,就說宋安樂和韓術的婚事,明年四月份左右辦婚事,在這之前,宋家必須搬出去。
而且房子不是今天找到,明天就能住人。得先找人休整裝飾,這裏至少要耽誤一個月的時間。
所以說,宋家必須在明年三月份之前找到房子,這樣才能趕在四月宋安樂出嫁之前搬進去住。
想到這個房子問題,宋安然也是頭大。
她對洗筆說道,“等老爺回來後,你將這裏麵的難處和老爺仔細說說,看看老爺是個什麽意見。”
“小的遵命。那小的就先告辭。”
“去吧。”
洗筆剛走,劉嬤嬤就進來了。
劉嬤嬤湊在宋安然身邊,悄聲說道:“姑娘,文家來人了。說是傍晚之前要將田嘉接到文家。”
“怎麽這麽快?”宋安然很詫異。
劉嬤嬤卻說道:“這哪裏算快。當初兩家就說了,等田嘉臉上的傷勢一好,文家就來接人,正好接回去一起過年。而且田嘉和文襲民發生了關係,萬一田嘉有了身孕,總不能等肚子大起來再去文家吧。那就太丟臉了。雖然現在也很丟臉,不過還是沒有大肚子嫁人丟臉。”
宋安然揉揉眉心,“這些日子我也沒去看望田嘉表姐。嬤嬤,田姨媽和田嘉表姐,近來怎麽樣?還好嗎?”
“田姨媽鬧了兩天,總算想通了。至於田嘉,還是沉默寡言,別人罵她,她也不吭聲。天天將自己關在房裏做繡活。本來奴婢挺同情她的,還想過讓姑娘去開解她。不過她名聲壞了,姑娘和她走得太近的話,對姑娘的名聲不好。所以,奴婢也就沒吱聲。如今田嘉就要去文家,以後姑娘和田嘉見麵的機會就更少了。姑娘要不要趁著田嘉還在的時候,去看看她?”
宋安然點點頭,“當然要去。一場表姐妹,我應該去送她最後一程。”
宋安然叫來喜秋,讓喜秋準備一份禮物,就當是給田嘉添妝。
宋安然知道田姨媽沒給田嘉準備嫁妝,而沒有嫁妝的田嘉嫁到文家去,日子肯定不好過。如果田嘉身上能有一點錢旁身,或許能夠對她的生活有些改善。
宋安然心想,她能給予田嘉的幫助,也隻有金錢財物。
宋安然披上披風,圍著厚厚的圍脖,揣著袖筒和手爐,鼓足勇氣走出了房門。
一陣西北風吹來,眼睛都快睜不開。冷風一直往衣服裏鑽,宋安然頓時就渾身哆嗦。真是太冷了,真不想出門。
喜春打著傘,替宋安然擋風。“要不姑娘晚點再去?”
“再晚一點,田表姐就要嫁到文家去了。”宋安然深吸一口氣,頂著寒風,朝田嘉母女住的小跨院走去。
田嘉母女住的小跨院沒有地龍,隻在房裏放了兩個小火盆取暖。
等宋安然走進田嘉的臥房,她依舊覺著冷颼颼的。
哆嗦了兩下,搓搓手,宋安然對田嘉說道:“田嘉表姐,我來看望你了。”
田嘉一身桃紅色衣服,身為文襲民的妾,還是用那樣不光彩的方式上位,她是沒有資格穿大紅色的嫁衣。
田嘉勉強笑了笑,“多謝安然妹妹。”
宋安然仔細打量田嘉,短短數日,田嘉瘦了足足兩圈,顴骨都凸出來了。臉頰凹陷,皮膚幹幹的,一點水分都沒有,整個人瞬間老了三五歲。頭發也顯得幹枯,一點光澤都沒有。一雙手,猶如雞爪一樣,又幹又皺。
總之田嘉整個人就像是被瞬間抽幹了水分,完全失去了人氣和光澤。
宋安然想要出聲安慰,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宋安然幹脆直接說道:“田嘉表姐,我聽說文家來人了,今天就要接你過府。”
“是啊,從今以後我就是文田氏,再也不是你的田表姐。”田嘉淒涼一笑。
她抬頭望著宋安然,“安然妹妹,你會不會看不起我,鄙視我?畢竟我犯了大錯。”
宋安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田表姐,你後悔嗎?”
“當然後悔。我後悔得恨不得死了,恨不得那一天的事情根本就沒發生過。”田嘉突然伸手抓住宋安然的手,“安然妹妹,我不想嫁給文襲民,他就是個魔鬼。他一定會弄死我的。安然妹妹,你能不能救救我?你最有辦法了,你一定可以救我的,對不對?”
宋安然一把推開田嘉,“田表姐,我幫不了你。這門婚事,別管你願意不願意,你也必須麵對。你種的惡果,你必須自己承受。”
田嘉蒙住臉,嗚嗚的哭起來,“安然妹妹別說了,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隻是希望有個奇跡,讓我不要嫁給文襲民。”
“文襲民是文家嫡長子,就算他真是個惡魔,他也不會拿文家的名聲開玩笑。算起來,田表姐還是文襲民的姨表妹。看在表親的份上,文襲民做事會有分寸的。田表姐大可不必這麽害怕。”
田嘉依舊哭,“安然妹妹,你不懂。隻有我知道文襲民有多可怕。”
宋安然歎氣,罷了,反正勸不動,她就不勸了。
“田表姐,我今天過來,一來是看望你,送你一程。二來是給你添妝。我準備了一份禮物,希望對你將來在文家的生活有所幫助。”
田嘉放開蒙著麵的雙手,愣愣地望著宋安然,“安然妹妹給我添妝?”
宋安然點頭。
田嘉嗬嗬一笑,“我沒想到還有人會來給我添妝,我以為所有人都厭棄了我。就連我娘,也整日裏罵我不爭氣。”
“田表姐不用去考慮別人。喜秋,你將東西拿進來吧。”
“奴婢遵命。”
宋安然給田嘉準備的添妝禮物,有四匹綢緞,四匹棉布,四匹蜀錦。另外還有兩套頭麵首飾,兩套衣服。衣服拿的是宋安樂的。她們身量差不多高,田嘉穿宋安樂的正合適。另外宋安然還準備了二十兩的散碎銀子,給田嘉打賞文家的下人用。
最後宋安然給了田嘉一個小匣子,並悄聲對她說道:“這裏麵有五百兩銀票,全都是通寶錢莊的,都是五兩十兩的小麵額銀票。你好好收起來。等到了文家,用錢的地方有不少,你省著點用,多籠絡幾個文家的下人,多少能改善一下你的處境。”
田嘉激動得不能自已,“謝謝安然妹妹,謝謝安然妹妹。我給你磕頭,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田嘉果然給宋安然跪下,給她磕頭。
宋安然趕緊避讓開,不敢受她的禮。
等田嘉磕了頭,宋安然才將她扶起來。
“田嘉表姐,另外我還給你準備了一個丫鬟。喜秋,你將醜丫叫進來。”
醜丫是個麵貌普通,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穿著侯府下人的衣服,恭恭敬敬的給田嘉行了個禮。
田嘉茫然不安。
宋安然解釋道:“醜丫是侯府的下人,不過她得罪了上麵的人,侯府的主子打算將她發賣出去。我見她老實可靠,所以就買了下來。我想讓她在你身邊伺候,她自己也願意跟你去文家。這是她的賣身契。你要是願意留她在身邊,就收下她的賣身契。”
田嘉雙目含淚,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安然妹妹,你對我這麽好,我該怎麽感謝你?”
“你好好活著,活出個人樣來,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宋安然輕聲說道。
田嘉連連點頭,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道:“安然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活出個人樣來,我絕不會丟你的臉,讓你的一番苦心白費。”
“這就對了。那你要收下醜丫嗎?”
田嘉連連點頭,她招手將醜丫叫到身邊,“你真願意跟我去文家?到了文家,我們肯定要過好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你做好了準備嗎?”
醜丫咧嘴一笑,“再苦也苦不過侯府。奴婢願意跟著姑娘去文家。”
田嘉有些不明白。宋安然示意田嘉看醜丫的雙手。
醜丫雙手因為凍瘡,十根手指頭全部紅腫開裂,血淋淋的。可就算這樣,侯府的管事依舊讓她每天清洗大盆大盆的衣服,而且不準她用熱水。不僅如此,凡是侯府內粗重的活,醜丫都逃不掉。
她苦幹實幹,可是侯府依舊容不下她。就因為她洗壞了一條手絹,侯府的主子就要將她發賣。
大冬天的,快過年了,誰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添人。醜丫這個時候被賣出去,下場可想而知。
所以醜丫願意跟著田嘉去文家。就算去了文家也要天天洗衣服,可她隻需要洗田嘉一個人的,不用洗整個文家的。而且有宋安然作保,醜丫也不擔心被文家隨意發賣。
田嘉點點頭,“好!既然你願意,那我就帶你去文家。”
醜丫頓時笑了起來,“謝謝田姑娘。奴婢一定會用心伺候田姑娘。”
“安然妹妹,謝謝你!”田嘉拉著宋安然的手,真誠說一聲感謝。
宋安然笑了笑,說道:“能做表姐妹,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田表姐,我有幾句話想囑咐你。”
“安然妹妹請說。”此刻田嘉總算止住了哭泣。
宋安然輕聲說道:“到了文家後,凡事田表姐隻能靠自己。所以你一定要多忍耐,當然也不要一味忍耐,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你和醜丫都要多一個心眼,爭取早點拉攏文家的下人為你所用。以後我們表姐妹再難見麵,你一定要保重。”
“我會保重,安然妹妹也要保重。”田嘉鄭重點頭,擦幹眼淚,眼中終於有了活人氣。
文家的人在門外催促。宋安然讓文家人再等一會。
宋安然讓喜春給田嘉重新上妝,又讓喜秋醜丫將行李收拾好。
過了兩刻鍾,宋安然親自送田嘉出門。
田姨媽難得動情,抹著眼淚目送田嘉。“傻丫頭啊,你不聽我的勸,現在就要嫁給文襲民做妾,以後可怎麽辦哦。”
田嘉深吸一口氣,“母親,女兒告辭。你多保重。”
田嘉抬頭,不讓眼淚流下來。轉身跨入小轎。隨著嬌子搖搖晃晃的,田嘉離開了侯府,開始了她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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