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年末,林青山收到了一封邀請函,是建康寄過來的,但署名卻是符融,符融不是現在秦國的前線大元帥嗎?怎麽會從建康寫信過來,聽林小青念完信,林青山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苻堅差符融率使團前來求和。信裏也寫了苻堅想要求取的具體內容,大致條件如下,雙方永久休戰,北方諸侯改行周禮,用漢文,釋放所有奴仆,各族百姓平權而居,北方諸侯國向晉國稱臣納貢。雙方開放商業交流,互通有無,晉國商人及百姓進入北方諸侯國無需簽證,而北方諸侯國百姓和商人進入南方需要晉國審核批準。而林青山得到的小道消息是王彪之臘月初就回到了琅琊,再也沒有去過建康,而謝安在臘月十號離開了建康回到陳郡,如今秦國使團來到建康已經有三天,這兩位丞相一點反應都沒有。顯然這就是他們的態度,不需要談,林青山聽完信的內容直接把信扔進了火爐。受到晉國主要勢力如此輕視符融怎麽還能在建康常住呢?後來林青山才知道是司馬濯拉起的排場,那些大士族請不來,就請了四個同姓王和一群牆頭草招待符融使團,沒有晉國主要勢力的參與,這場談判注定是沒有結局的,
臘月二十日,符融使團離開建康,除了司馬濯的一些回禮之外,什麽條約都沒簽,不過這樣就認為符融使團空手而歸那就大錯特錯了,符融此行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分化晉國的內部勢力,如果晉國依舊是以前一樣的鐵板一塊,北方諸侯輸掉戰爭隻是時間問題。而符融這次南下建康也摸清了晉國的派係。司馬濯為代表的皇室此時最想結束戰爭,如果北方還有敵對勢力存在,那他司馬家就還是名義上的共主,如果北伐大功告成,恒玄跟林青山這兩個是肯定要稱帝的,王彪之也極有可能,謝安手下如今也有北府軍和陳慶之一家支撐,稱帝的話顯得有點不足,但是介於謝安在天下的威望,估計也不會有大問題,一時間天下突然多出了這麽多皇帝,如今已經罵名滿天下的司馬濯又該何去何從呢, 四個司馬姓的邊境王跟司馬濯同氣連枝,且他們的封地與北方諸侯國相距萬裏,除了第一次北伐,之後的北伐均沒有派出一兵一卒,他們的的態度可想而知,還有那些晉國內部為數眾多的偏安派,肯定也不願意打一場對他們毫無利益的戰爭,還有那些在北伐戰爭中已經撈夠了好處的人,例如馬文才一家,高盛一家等等,他們現在占據著一片空地,需要時間去運營,而且他們也沒有必要再往前打了,本身家族勢力就不強,如果這一波兵送了,別說江北的這一片空地,江南的勢力都保不住,即便僥幸打贏了,而且部隊保存完好,但是那些蛋糕他們還有餘力去咬一口嗎,如果打下去,得利的隻有幾個巨頭,連同為上古世家的韓家,柳家等等也隻能淪為幾大巨頭的附庸,從而分得一杯羹喝,
果然,符融剛走,晉國內部就大談和平,有些人的意思就是,既然胡人願意接受周禮教化,以後未必不能成為一家,畢竟除去蠍族之外的其餘胡人跟漢人也沒什麽解不開的大仇,你說他們在進入中原後殺了很多漢人,但是想起胡禍之前那些胡人的遭遇,也就那樣了,算是一報還一報。還有一部分人則認為現在應該暫時休戰,等穩固江北已有領土後再徐徐圖之,這樣一來還可以徹底解決後勤壓力過大的問題,原本整個晉國就是偏安思想占主流,原本在北伐戰爭中占盡上風,繼續打下去也算是順大勢的安穩,可是符融帶來了誠意滿滿的和談計劃,許多人都不得不重新考慮現在的局勢,
正月過後,朝政重開,上書請和的人如同過江之卿,每一天收上來請和的奏章都能堆滿禦案,可是朝堂之上爭辯不休,以王彪之為首的主戰派和禦史傅進良為首的主和派爭論不休,王彪之雖然占有道義優勢,但是傅進良從晉國內部民生凋敝和北方恢複區根基未穩為由建議推遲用兵,顯然傅進良還不敢跟王彪之硬抗,選了一個折中的說法,原本在朝廷上基本上沒有發言權的傅進良在短短幾天內就成了朝堂上的明星人物,並且在短時間內結成了一個根係龐大的政黨,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是晉國的基本國情就是偏安一隅,王家的附庸,如周家,陸家,馬家如今也是一樣的態度,他們的家族已經在北方占了一塊地,需要時間去運營,無論是人力還是財力都所剩無幾,現在已經不想去幫幾個巨頭打一場對自己家族毫無意義的戰爭。民心所向,按理來說這件事不應該會有這麽大的爭議,可是晉國內真正的大家族除了司馬家,都在力主北伐,並不屬於巨頭之列的其他一流大家族也願意跟著王彪之他們去打一場對自己毫無意義的戰爭,這就很尷尬了,最後無奈隻得由一個三品禦史承頭去跟位高權重的王彪之,謝安爭辯。這事吵了整整兩個月都不見有結果,誰也說服不了誰,反正現在的局勢就是現在晉國八成的士族都不想開戰,,還有一成搖擺不定,剩下的一成就是王彪之為首的大士族聯盟,可是那不想開戰的八成大多數都是泊縣三大家族這種上不了台麵的小士族加上一些二流世家,那一成搖擺不定的有一小半是祝家莊這種武力值幾乎為零的大戶,不管打不打他們都是一樣的出錢出糧不出人,最後打出個什麽好歹來也跟他們沒什麽關係,還有一小半就是那種手裏有幾千人的私軍,錢糧儲備還算富庶的士族,他們沒想去爭天下,他們就是不出錢糧隻出人,打完仗還是回來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日子,剩下的一半就是杭州馬家,梁城高家這種已經撈到了好處不想再打的士族,隻是沒法明麵上跟王彪之站在對立麵,所以選擇不表明態度,毫無疑問,這些搖擺的士族清一色的二流世家門閥,王彪之那一成更不必多說,清一色的一流世家加一些附庸。就武力值而言,王彪之為代表的一成世家可以碾壓主和派的八成,即便加上那些搖擺的所有二流世家,結果也不會改變,隻是要費一些手段和時間而已,可是如果強行統一意見,晉國一場內亂下來,北方的胡人怎麽辦?豈不是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還有一個問題,那八成的世家雖然武力值連一夥四五十人的土匪都不如,但是他們提供了晉國幾乎所有的稅收和軍需錢糧。一流世家之所以能養那麽多軍隊,就是躺在朝廷上吃紅利才發展起來的,每年這些一流世家不但不用上交一分稅糧,還要接收各個世家送來的孝敬(保護費),和朝廷的例行賞賜(供奉)。王彪之就算對他們不滿也不可能直接用武力來統一意見,畢竟如果沒了他們,王家一年收入要降低七成。這種損人還傷己的事王彪之當然不會去做,可是跟他們談就能談出個結果來嗎?
從這個結局來看,苻堅身邊也有高手,隻讓符融帶了價值十幾萬兩的供奉來建康走了一圈,然後就真的把局麵穩住了。現在戰局對秦國極為不利,跟晉國平穩運營下去對秦國更不利,拋開雙方現在的體係效率不談,就賬麵上的人口和耕地數量都懸殊一倍多,主動出擊防止差距拉大才是正手選擇,除非苻堅自信在開局大劣勢的情況下還能在運營上占到便宜,縮小兩國之間的國力差距,苻堅如果非要這麽認為也存在有客觀條件,晉國為了鞏固已有的領土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來江北定居開荒,等局勢穩定下來起碼也是三年以後的事了,而苻堅現在手裏有北遷的四百萬平民,這四百萬人中大部分都是青壯年,北方連年戰亂正好荒廢了許多良田,苻堅大可用軍屯的模式來組織這些平民開荒定居,苻堅有主場優勢,這些平民定居之後的第二個年頭就能給苻堅提供稅糧,這樣一來就能領先晉國四年時間,雖然進入晉國的生產爆發期之後能把落後的產能慢慢追回來,但是苻堅在這四年的優勢期內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出兵幹擾晉國一方屯田,或者靜觀其變等晉國內人心思變,徹底放棄北伐,亦或者等晉國主戰派和主和派分清陣營之後大力扶持主和派,打擊主戰派,縮小兩者之間的武力差距,讓晉國內出現新的對立局麵,事實上苻堅一直都沒想清楚,為什麽這一次晉國北伐的意誌會如此堅定,以往北伐,都是主持北伐的集團拚盡全力,然後其他人或混日子湊人頭,或暗地裏拆台趁機撈取好處,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恒溫的後兩次北伐,恒家衝得最猛,最後也傷的最重,王家,庾家等跟在後麵不打硬仗,以保存實力為主,而謝家則趁機挖牆角,發展自身,經過謝安一番大師級操作,把陳慶之從恒溫麾下挖過來變成了自己的死黨。上次苻堅南征謝安趁機還用朝廷糧餉組建屬於謝家的北府軍。大戰進行中還通過一些不痛不癢的袒護搞好了跟林青山的關係,趁機挖來了張翰和趙去病兩員大將。
這次北伐苻堅本來預計的是,王家謝家聯姻主導北伐,出力最多,然後林青山偷偷摸摸的擴軍發展自己的林家軍,恒家跟謝家有仇,肯定會拆台。可實際上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一碼事,所有的一流家族全部聯合一心,林青山一開始也在混,最明顯的事情就是搶奪那一批軍馬,徐州會戰後來原因也查清了,確認那隻是一個意外,不是林青山的本意,再後來神頭嶺一役,林青山一次就擴軍上萬,王彪之和謝安竟然沒有做出任何限製措施,任憑林青山一波肥,要知道不管是什麽樣的兵,隻要跟了林青山之後都能以一當十,林家軍一萬人可抵十萬精銳,再加上神頭嶺屯田大局已定,林青山這一萬人算是徹底吞下了,苻堅沒想明白,如果任由林青山這樣發展下去,將來北伐結束以後肯定又有一統天下的混戰,到那時,恐怕晉國所有士族聯合在林青山手裏勝算都不到一成。苻堅一度認為王彪之他們肯定是瘋了,再說本來該拆台的恒家,竟然也出兵三萬助力北伐,雖然這三萬人沒什麽卵用,但是恒玄沒有趁機拆台就已經出乎所有人意料了,苻堅自然不會信謝安所說的為了民族大義,全國才團結一心,他們肯定是因為某個不可告人的原因才走到一起,並且所有人都能從事情結局撈取足夠的好處才舉兵北伐,苻堅為了對症下藥,派了上千個暗探潛入各大家族打聽這個原因。可得到的回答都是:好像隻有各大門閥主事的少數幾人才知道這個原因,至於具體有沒有這個原因都不能確定。
恰逢此時,苻堅身邊的高人向苻堅獻上了這一條陽謀,既然動不了頂尖世家就從下麵的雜魚入手,晉國內部的社會矛盾其實並不比秦國內部好,隻是因為現在謝安主政,總體吏治環境還能過得去,同民族之間沒有大的社會裂痕才得以苟存,即便如此,晉國內部還是綠林林立,豪傑並起,孫恩一流已經成為晉國內部的頑疾,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來一個林青山在塖縣紮根,上次洗劫杭州之戰恐怕就是揭竿而起的稱王之戰了。果然,這條妙計正中晉國的痛楚,
一個月的時間就分清了陣營,秦國使者開始密集往來於兩國之間,明的暗的都有,之後建康的局勢可謂無比精彩,主和派的官員被密集提拔,傅進良官升兩級,擔任京兆府尹兼左禦史長,而且官銜升至一品,二品官一品銜。這種操作在晉國也是常有的,因為有些掌握實權的世家核心人員比如恒溫,王彪之,恒玄等人各個在還沒有入朝為官的時候就被欽定為下一任家主,手握大權,這種時候朝廷自然不能讓官位高的人給他們行禮鞠躬,這樣打的是朝廷的臉,所以先給他們搞一個一品官銜頂在頭上,然後城防營和禦林軍也開始密集擴軍換人,安插了不少主和派的人進去,同時踢出主戰派的人,把兩麵派和世家親信邊緣化,這已經是要奪兵權的意思了,可是王彪之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即便這一次再次掀起百官罷朝的大戲,如今皇室是真的‘民心所向’,恐怕不會有任何效果,建康的兵權整理妥當過後,主和派又開始轉向地方,朝廷空缺的官職在半個月內就被主和派塞滿,然後傅進良回老家幹了一件大事:拿著聖旨招降所在郡縣內的土匪,給他們正式的兵員編製,原先的土匪搖身一變成了官軍,而且成為了傅進良的親信。前後強烈的反差令人唏噓不已,然後其餘人也有樣學樣, 在他們看來,收編起來的土匪戰鬥力肯定要比現招的農民軍高很多,而且順手就解決了本地持續數十年的匪患,可謂一舉兩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