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匹漂亮的小公馬,渾身棗紅色無一根雜毛,鬢毛梳理的整整齊齊,馬眼靈動,頗為神駿。
楊念慈猜想,這會不會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呃,等它跑起來看看是不是流紅色的汗。
軒轅冀給皇孫們看自己的小馬駒,引來一片羨慕聲。他也得意,露出少有的孩童炫耀表情,整個人比往日裏生動了幾分。
他笑著問軒轅康:“康弟,你要不要試著騎一下?”
軒轅康眼裏劃過渴望,但堅定搖頭:“康兒還小,不學。”
軒轅冀好失望,他自學會騎馬後便喜歡上了馬背上馳騁的感覺。皇祖父賞了這匹小馬,每隔幾日,他總來跑上幾圈。在他看來,跑馬是最好玩的事情。他樂意與軒轅康分享自己的樂趣,可惜…軒轅冀看了看軒轅康的個頭,恩,康弟還太小,不能騎,等他長到自己一般大時自己再教他。
別的皇孫看不過軒轅冀得意,紛紛嚷著一起去看自己的馬。一眾大人跟隨,果然每個皇孫都有一匹上好的駿馬。
楊念慈納悶,拐拐軒轅:“父皇心情這麽好?給皇孫個個賜下馬匹?怎麽不牽回自己家?”
軒轅斜眼取笑她:“不過是幾匹馬,難道父皇給了軒轅冀才想起給別的孫兒來?你看那些馬的大小高低,是以往賜給他們的。宮裏有最好的養馬人,最厲害的馴馬師,還有最好的種馬能…自然放在這裏養了。難道還缺了草料錢?”
楊念慈才明白,家大業大啊,兒子孫子都養活了,還怕幾匹馬不成?抬頭看見前邊笑語晏晏的端王,又問道:“難道你們這些王爺的也放在這裏?”
軒轅想了想才道:“他們也有自己的馬場,想放哪放哪兒唄。不過要配馬時,多是來這裏的。”
楊念慈來了興致,自家那個跑馬場屬於袖珍型,哪有宮裏的規模宏大,拉了軒轅的袖子興衝衝道:“你的馬在哪裏?帶我去看。”
拉了幾下。軒轅沒動。楊念慈不解看他。
軒轅有些小尷尬:“我沒有。做侍衛統領時,最好的馬任我騎,後來…咳咳,一直沒出京。又跟父皇那個…哪有機會賜馬?”
楊念慈沉默良久。幽幽道:“是啊。前前後後折算進去,怕咱家賠了百萬多銀子進去了吧?”
軒轅眉毛擰了:“哪有那麽多?”
“嗬嗬,二十年的俸祿不多。那一座王府值多少?”
軒轅不說話了,哪有這樣算賬的?看楊念慈冷了臉,頭皮發緊,一關係到銀子,惜兒脾氣就漲,趕緊找點兒好事給她看。
一把拉了她道:“走,我帶你看看這些馬,若有你瞧上的,我去求父皇,咱牽回家去。”
楊念慈冷笑:“別父皇讓咱出銀子買吧?”
軒轅心道還真有可能,麵上一笑:“這些皇孫都有自己的駿馬,偏康兒還沒有呢。父皇再氣我,還能落了自己親孫子的麵子。”
楊念慈認同點頭:“這倒是,康兒在父皇麵前比你吃香多了。”
軒轅揉了揉鼻子,攜著楊念慈拋了嚷著比誰的馬神駿漂亮的一群人,往長長的馬廄邊行去。軒轅康本想跟去,忽而想到爹囑咐過看到他跟娘單獨在一塊的時候不準湊過去,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撅了撅小嘴,到底沒跟上。
不過兩個無良爹娘還記得兒子,留下人緊盯著軒轅康。
軒轅一路走,一路給楊念慈指點如何相馬,可惜,楊念慈這個門外漢除了看那匹馬投眼緣些,別的聽的一頭霧水,全然不懂。
軒轅也不以為意,他反而覺得若是自己媳婦什麽都懂,那自己還有什麽用武之地?因此,楊念慈越兩眼迷茫,他越有成就感。
將馬兒全看了遍,軒轅問楊念慈看上了哪匹?
楊念慈有些手足無措,半天猶豫道:“有人說,血統越高貴毛色越純,咱挑個沒雜毛的?”
軒轅想大笑,又怕她沒臉,忍得忒辛苦,肩膀一抖一抖,跟個漏氣的風箱似的。
楊念慈大怒,叉了兩隻手要罵他,耳邊聽得一陣馬兒嘶鳴聲,高亢響亮,眼前一亮,一個馬官牽了一匹黑馬過來。楊念慈迎著光眯著眼,隻瞧見那馬甚是高大有型,健碩有力的四肢,高高抬起的頭顱,賭氣般指著道:“我看這匹不錯,就要它了。”
軒轅回頭望去,先是點頭:“惜兒眼光真不錯,這馬也是大宛所出……”又搖頭笑道:“可惜,這是有主的了。這寶駒是端王的,討不來的。”
楊念慈也是隨口一指,聽他如此說,知道自己沒指瞎,好歹證明了自己的眼光,複又高興起來,自得道:“好不容易相中匹好馬,卻是別人搶了先。唉,那我就費心再給你挑一挑。”
軒轅見她驕傲的小模樣,心裏喜歡,嘴上又調笑道:“你不是說挑毛色純的?這匹馬頭上可是有雜毛的。”
楊念慈隻草草看了幾眼,又迎著光,哪看得清,聽軒轅如此說,心裏好奇,仔細看去。正巧,那馬官牽著黑馬走過他們麵前,楊念慈看了仔細,一看之下,卻是大驚,身子一涼往後栽去。
軒轅見她茫然白了臉,滿麵不可置信的驚懼,僵著身子要倒,急忙抱住了她。
“惜兒,你怎麽了?”
楊念慈被他攬在懷裏,腦袋隨著那馬的步子挪動,兩隻大眼仿佛失了魂似的沒光彩。
軒轅大急,摸著她的小手竟冰涼濕漉漉一片,忙握緊了一股內息傳了過去。
楊念慈仿佛掉進了冰窖裏般,凍得靈魂都要碎掉。那匹馬,那匹黑色的大馬。高高的頭顱上,在額間正有一塊白色皮毛,形狀恰如一朵五瓣梅花。上一世,自己被驚馬撞飛,飛到空中視線對上馬頭時,正是看見了一朵白色的五瓣梅花,在馬頭的正中央…怎麽會那麽巧?還是…
忽然覺得一股熱流流入身體,冷熱交激,楊念慈一個哆嗦醒來,抓緊軒轅的衣裳。才驚覺自己手心裏滿是冷汗。
軒轅皺著眉頭。盯了那馬一眼,心裏若有所覺,低聲問道:“可是那馬不妥?”
楊念慈點點頭,又搖搖頭。問他:“那馬頭上的白色印跡倒是特別。是不是…恩。血統所致,別的馬也有一樣的記號?”
軒轅眉頭更緊了,仔細看她的神色。道:“馬頭上有花色不稀罕,但這馬渾身除了那一小塊別處並無一絲雜毛,且那塊皮毛端端正正五瓣,恰似一朵梅花,卻沒別的馬同它一樣。這馬就因那特征,被端王命為‘烏梅’。怎麽,惜兒看它不妥。”
他的話剛說完,就見楊念慈臉更白了三分,心裏確定這馬有問題。
“可是…與你的夢有關聯?”
楊念慈這會兒卻沒心思回答他的問題,全部心神都回到了上一世的時候。
這馬若真是撞死自己的那一匹,那說明什麽?這馬是端王的,這個時間離上一世自己意外那一天已經不遠了,那是不是說明自己的死不是意外?甚至說自己的死與端王有關?一位王爺的寶駒,還是養在宮裏的寶駒,怎會突然會出現在京中的街道上?還是受了驚的?沒有人跟著嗎?有最好的馴馬師最好的養馬人,還是王爺的愛騎,怎麽才會跑到大街上受驚?若是是巧合,那得巧到什麽程度,才能讓幾乎沒概率的事情發生?
楊念慈心被挖了似的漂渺茫然,自己上輩子不知道自己和兒子的身世還有這麽一層層的牽扯,上輩子自己可沒聽說皇上認回流落在外的皇子,至死也沒聽過寧王的封號。更是沒聽說過什麽尋回太子的兒子的消息。雖然她身居內院不理政事,但這麽大的消息必是張貼天下公布的,怎麽可能一絲風聲也未聞?
那便是上輩子軒轅直到自己去時也未出現在過明麵上,那麽,被軒轅找到的軒轅冀自然也不會出現了。那個時候,好像自己聽說過皇上龍體日漸沉屙,兩個王爺爭皇位,除了感慨句深宮必備劇情,並無特別的。是了,那時自己從未與爹相認過,溫翔又將自己母子兩人隔絕的厲害,那兒子和軒轅的身份應當沒人知道。
可是,如果軒轅沒出現過,那更沒人知道康兒的生父是誰,以溫翔的深情,就算知道了什麽,也不會泄露兒子的皇孫身份。自己死後可是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他要親自撫養兒子長大。若是兒子身份泄露,他一介商賈怎麽可能親自養育?更保護不了!
楊念慈越想越頭疼,上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兒子的身份泄露了?端王是為了兒子才故意驚馬將自己害死?那他下一步會不會是害了兒子?還是算計軒轅?自己走後,到底又發生了什麽?兒子到底怎麽樣了?
楊念慈一時間覺得被馬蹄子砸在了腦袋上,疼的一團漿糊還喊不出來,臉色越來越白,冷汗越來越多。
軒轅眼瞧著不對,又輸了內息進去,在她耳邊連連低聲呼喊,才將她喚醒。
楊念慈虛虛靠在他身上,迎著他擔憂緊張的目光,隻聽他道:“到底怎麽了?你說,我去解決。你這樣子嚇死我了,兒子還在那邊呢,你想也嚇著康兒?”
楊念慈聽他提軒轅康,下意識扭頭去看,就見自己兒子個頭矮矮的站在人群邊,背對著自己,歡呼雀躍好不開心。不由會心一笑,是了,自己的兒子活得好好的,自己重新來過必然改寫不幸的結局,自己為上輩子擔心什麽?
楊念慈心裏安慰自己,指不定自自己重新活過的那一刻起,上輩子那個世界已然崩坍,時間回到自己剛來的那一天又重新開始了呢。
這樣想著,精神便好轉起來,扶著軒轅自己站直開來。
軒轅還是不放心那馬:“那馬是不是跟你的噩夢有關?不然,我去宰了它…”
楊念慈唬了一跳,忙道:“久遠之前的夢,我哪裏記得清楚?不過是看它神武,忽然想起那夢嚇著而已。不礙事的。你別多事,那可是端王的馬。”
軒轅不以為意,嘴上答應,心裏卻琢磨怎麽了結了那馬。
楊念慈心裏也是懷疑緊張,還是囑咐了軒轅一句:“一定要防著端王些。”
軒轅眼裏劃過厲光,果然那馬有問題,說不準惜兒那噩夢就是警示她端王危險,會給她帶來殺身之禍呢。端王嘛,現在自己動不了,不過那馬,還是能做做手腳的。
端王不知道軒轅對自己的愛馬起了殺心,馬官上前奉承問他要不要跑馬,端王心裏記著徐貴妃的安排便拒了去,看著軒轅冀在馬上小跑,不由冷冷一笑。目光落到人群裏,便有一個不起眼的宮人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端王心情陡然變好,對著身邊一個公公使了個眼色。
然後,沒一會兒,所有的皇孫不管是馬上的還是馬下的,不管是要賽馬的還是隻看熱鬧的,都聚到了一起。因為徐貴妃派人送來了湯水點心與他們用。礙於禮節,這些小輩總要用些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