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楊念慈手舞足蹈慷慨激昂的說了半天。
“…就這樣吧。”
餘舅舅聽傻了,把汗濕的兩手在膝蓋上擦了擦,就覺得手心又出了一層汗。
餘老爺子半眯著眼,仿佛入定。
餘表哥木然的將茶盞往楊念慈跟前推了推。
楊念慈豪氣的端起一飲而盡,也不計較茶水涼透了氣。
“惜兒,你是說…挖條大河把江南的水引到北方去?”
“是啊,這樣南方降雨多了能順著河道流到北邊,還能緩解北方多旱的情況。”
餘舅舅艱難問了句:“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楊念慈摸摸腦袋,試探問道:“沒人這樣幹過?”
這個時代的曆史自己除了民間故事就一竅不通,她怕露怯也從沒主動問過,難道這裏還未出現過人工河?
餘舅舅歎道:“我在地方也是研究過地方誌的,像你說的人力挖出河流,不是沒有,但都是在大江大河周邊挖條河道子,引水灌溉農田,自然也不長。從南通到北,嗬嗬…”做夢也沒想過啊。
餘表哥怯怯說了句:“我覺得表妹說的很有道理…”
被他爹瞪了眼不說話了。
楊念慈也覺得為難,這不是第一世時有各種先進工具,勘測的,定位的,挖掘的,這裏都是憑著一雙手幹活,得挖到什麽時候去?
楊念慈不由泄了氣。
餘老爺子卻說了句:“若真可行,功在千秋啊。”
餘舅舅苦笑:“那麽大的工程,怕是幹到兒子身後去也…”完不了啊。
楊念慈轉轉眼珠子提議:“要是先定下線路,各處同時開挖呢?”
餘舅舅一想又苦笑:“那得多少人手?在周邊征民?還不荒廢了農事,國庫也會空虛。”
皇上能樂意?
楊念慈想,好像隋煬帝當年因開挖運河也是弄得民怨載道吧?
這事兒還真不好幹啊。
餘表哥看看祖父和父親的臉色,小心翼翼道:“又不是急著一年兩年便挖通,如果是抽每年閑時征人呢…”
餘舅舅瞪他:“閑時?農人看天吃飯,能有多少閑時?再說,有閑時還不如去開荒。”
餘表哥不服氣了:“爹莫當我不知道。開荒也是先要給衙門銀子買地,還沒養熟便要交稅。有幾個農人樂意去開荒的?”
交了稅糧,再餘出一家老小口糧,還要換日常所需的油鹽醬醋衣料雞鴨什麽的,能剩幾個錢?還能買荒地?要知道荒地的頭三年是免稅的,可耐不住地裏也長不了多少東西啊。好不容易養熟了,又要開始交稅糧了。因此,但凡有了餘錢多是買熟地的。
楊念慈聽了餘表哥的話,心裏倒是模糊有了個想法。
“朝廷征人不給錢的?”
楊念慈是真的不熟悉這些事兒。
餘舅舅樂了:“給錢?一天給幾個銅板吧,還是年景好的時候。多數都是強派強征。”
楊念慈猶豫問道:“要是給他們報酬呢?恩,比如說…免賦稅?或者…賜荒地?白給的?”
餘舅舅聽了皺眉苦思。
餘老爺子這時道:“好事兒倒是好事兒,如果真能挖通了,不說解決了兩岸的農田灌溉,還能開通漕運貨通南北,帶動經濟。隻是,這事兒太大啊…先是定路線,從哪裏引水,過哪些州府,引至哪些地域…再是如何開挖,誰來負責,怎樣征民…真若成了,恐怕到時還得再專門立個衙門…又牽扯到經濟上來,事情便更複雜了…”
楊念慈聽得頭暈,當年的隋煬帝是怎麽做到的?
舅舅跟著歎:“先是定線路這一項,就得需南北的詳細地形圖,既然要引到北邊,當自南向北走的好,需地勢上從高到底,還得有熟知地貌的人才注解…這詳盡周全的南北地形圖也隻有…”
宮裏皇帝那裏有了。這種要命的東西禁止私人擁有。
餘老爺子先誇楊念慈:“惜兒一片為民為國之心值得嘉獎。”
楊念慈羞澀笑道:“不是我啦,是康兒爹跟我叨叨的,不好意思來跟外公說,才讓我來的。”
餘老爺子心裏了然,就說嘛,以前的惜兒怎麽可能想這些國朝大事,哪怕是盡忘前塵呢,也不可能有那麽大的轉性吧?
又對兒子講:“這事兒,你可無法自己做主,還得找人相商了看看可行性再提才好。”
餘舅舅愣,父親真覺得外甥女的異想天開能行?
楊念慈急了,現在可沒工部尚書,難道舅舅要去找秋老頭?
“就跟段相商議吧。”
餘老爺子沒看見鬆口氣的外孫女,他是想著朝中大多官員都占了隊,不管是哪邊提出個苗頭,定是引發一番動蕩。女婿段相好在是當今的人,不會牽扯進黨派之爭。
餘老爺子又沉思了下囑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如果段相說不可為,便將這事兒爛在肚子裏,再不要提。”
又專門囑咐楊念慈:“惜兒跟浚兒說一聲,千萬不要走漏風聲。”
此事運作好了,便利國利民,一個不好,怕是要遺臭萬年了。
楊念慈正色應下。
“你怎麽什麽事兒都往我頭上推啊?”
軒轅有點兒氣急敗壞。
當初那個生子秘方被推到自己頭上,軒轅還挺樂意的,盤算著等身份能大白的時候就拉著這個女人趕緊再生幾個。可現在這麽大的事兒?
楊念慈心虛虛的喊:“不行嗎?”
軒轅氣的閉閉眼,無奈講:“不是不行,你以後想幹啥,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這事兒太大了,你男人兜不住啊。你急急索索的抖出去,萬一有個什麽事兒,我護不住你怎麽辦?”
打小混江湖的軒轅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萬一這事兒真入了皇帝的眼,又是一番風雲變幻啊!作為事情發起人的不管是他自己還是楊念慈,定是站在風暴窩裏啊。
楊念慈不解問:“有那麽嚴重?”
軒轅瞪她:“一次天災就引得那倆咬成這樣了。你說,這有機會流芳百世了,還不更狗咬狗?沒撈著好的那個不得使勁兒的讓撈著好的那個遺臭萬年?”
楊念慈才後知後覺的怕了,好像…她是太輕率了。
哭喪著臉:“怎麽辦?”
軒轅沒好氣瞪她:“涼拌。幸好你還有點兒腦子是跟餘家人說了,餘外公更是隻讓你舅舅找你爹商量。我跟你講,真要是漏出什麽風啊,你趕緊收拾收拾跟我跑路吧。”
楊念慈還當真點頭:“咱們往哪跑?去西域還是出海?我先準備著。”
軒轅一陣無語,怎麽有膽子瞎折騰就沒膽子收場呢?
他哪知道,楊念慈是怕這事兒引來倆王爺爭鬥,進而給自己引來殺身之禍啊。
很快,段相上門了,進來就瞪著楊念慈半天才無奈道:“爹不是讓你管好嘴的嗎?”
楊念慈被瞪得心虛,目光四處裏溜。
可惜,乳母她們早被退了下去,小楊康也被抱走了。段相惱著她呢,軒轅樂意看好戲。
楊念慈嘟嘟嘴,決定禍水東引:“是楊浚的主意…”
軒轅嘴角一僵。
段相眼角直跳:“當別人都跟你似的不靠譜?”
楊念慈急了:“挖條大運河怎麽就不靠譜了?”
段相歎息:“那河是好的,但幹這事兒的人怕得留下一世罵名。”
楊念慈不說話了,明白他老爹的意思,要知道隋煬帝在整合了不少河段的前提下仍征用了百萬民工耗時數年才完工,誰知河底鋪了多少白骨?隋煬帝是為了南下江南找樂子,人家不在乎名聲啊,可當今可不一樣。不然,上年洪災能鬧成那樣?
好像…自己出了個餿主意。
楊念慈不安:“爹,要不,把這事兒忘了吧?”
段相不置可否,問她:“你好端端的怎麽琢磨出這事了?不是又有什麽莫名預感吧?”
楊念慈幹笑,哪裏來的預感喲:“就是話趕話,說到工部尚書缺著呢…”
段相明悟了:“你是給你舅舅操心的呀…”
語氣有點兒酸,為你親爹都沒這麽費心吧?
楊念慈不依了:“是啊,舅舅是自己人嘛。可是,爹,我更想的是把秋老頭拉下來呀,他不是你死對頭嘛。”
段相無語,閨女這動作大的喲。
“那爹真謝謝你。就沒別的了?”段相不信呀。
楊念慈切了聲道:“一開始是順手栽贓,我真沒別的意思。後來,不是上年燈節上見過他一麵嗎?他一上來就找我茬。爹,你說,我跟他無冤無仇的,他犯得著嗎?他那個孫女,秋側妃,也是一見麵就跟我過不去…”
“就這樣?”段相還是不相信,這閨女的心眼也忒小。
楊念慈沒說話了,她的心眼的確不大。
段相歎氣,還這樣說呢,其實還不是想讓餘家升官嘛,閨女是個有情誼的,隻是…能不能先照顧親爹啊!
軒轅看氣氛有點兒冷,咳了聲:“嶽父大人,您看此事可行?”
段相冷臉看他,點了點頭:“行,怎麽不行,你老丈人我史書留罵名就行了。”
楊念慈拉拉她爹的袖子:“那你讓秋老頭做啊。”
段相歎氣:“笨啊,這事兒,皇上不會交給任何一位王爺的人做的。”
不然兩個王爺攀扯起來,又是牽動民生的大工程,還不是下邊的老百姓遭殃?
“你可是把你舅舅害慘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