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皇帝,端莊溫婉的徐貴妃斜斜靠坐在榻上,一手捏起一瓣被切成幾塊的點心,嘴巴微微動了幾下便咽了下去,端得是優雅迷人。
徐貴妃接過宮女遞上的帕子,慢慢擦了擦指尖,點了點手指,宮女躬身上前接過帕子帶著其他幾個宮女彎身退了出去。
“皇兒,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端王眉毛一動,微微笑著直言:“兒子在想,被段相深藏的段三小姐原來如此模樣…”
徐貴妃橫了他一眼,聲音微冷:“那個女子確實好相貌,隻是已嫁人生了孩子,你死心吧。”
端王失笑:“母妃,您想什麽呢。兒子想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兒子是隻看得見一張臉皮子的人嗎?”
徐貴妃定定看了兒子一眼,見他不躲不避,才滿意開口:“我知我兒的心思。段相,值得拉攏,他的嫡女倒也不是配不上你。可惜,兩個上得了台麵的嫡女都已出嫁,段四…”
徐貴妃皺了皺精致的眉形,段四的親娘是妾抬成正室的,段四做過幾年庶女,身份低了些,而且――
“本宮看著段四做不成合格的主母,更遑論是你的王妃。”
端王點頭:“兒子從未想著娶她。”
徐貴妃笑罵了聲:“你個壞小子身上栓了這麽多女兒心,哪日不都得被你摔了去?你倒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早迎娶進來,也好早日成個嫡子出來。”
端王一笑:“兒子隻想著拉攏段相了,原來還想著見見段三小姐,別說她已嫁人生子,隻是看她昨晚的樣子,就是個上不了台麵的。跟段家別的小姐比真是天差地別,虧她還是嫡女呢。”
端王諷刺一笑:“怪不得段相將她嫁給自己的手下呢。母妃,兒子想著再跟外公商議商議,就將王妃的人選近日定下吧。屆時,還請母妃在父皇麵前美言。”
徐貴妃這回笑得舒心,兒子可算想娶妻了,自己的兒子有女人在身邊伺候了。下意識就將王府後院的鶯鶯燕燕全忘了去。
“嗬嗬,你父皇那裏好說,他早盼著你娶繼室了。等你父皇給你指了婚,我看京裏的閨秀都得哭濕帕子,段四還不得把帕子哭透。”
端王無所謂笑笑:“我又沒應承她什麽,她真想嫁給我,那便進來做妾好了。她母親不也是妾出身嗎?”
徐貴妃笑著指著他罵:“壞小子。”
端王突然想起一事:“母妃,武寧侯府的小郡主…”
徐貴妃立即擺手:“你想都不要想。不說楊鐵蘭早已有了婚約,也不說她一個尊貴的郡主為了個男人身段低到了塵埃裏,單說她是楊家人,就不可能!”
“哦?”端王疑惑,試著說道:“難不成是父皇…”對楊家有戒心?
徐貴妃搖了搖頭:“難怪你不知道,這都是經年的舊事了。當年立朝時,楊家的第一代大將軍在朝堂上立誓,楊家世代忠於朝廷,為軒轅家效力。當著滿朝文武的麵給自家立了規矩,男丁不入文隻從武,每次戰事結束均要上交兵權,全憑聖上管製。女兒絕不嫁入皇室。同樣,男兒也不得尚皇室女。”
端王倒吸一口涼氣:“那位楊大將軍可真是夠狠,自家的榮華富貴隻能做到那一步了。”
徐貴妃笑:“這才是他聰明的地方。有了他的規矩,楊家人安分守著邊疆,在朝堂上鼎足而立,但不會把持朝政,既讓當位者重視,又不會變成出頭的靶子。而且,世代與皇家沒有牽連,從來不摻和黨爭,隻效忠於當位者。不論誰上位,都能放心的繼續用楊家,楊家也能繼續富貴下去。當年建國的多少功勳都沒落了下去,楊家呢?”
端王深思著點頭:“原來還有這一層在裏麵。多謝母妃告知,兒子日後倒是不必顧忌楊家了。”
徐貴妃點點頭:“楊家那裏你隻要不得罪就好,等…,他們就是手裏的一杆槍。”
端王起身行禮:“母妃早些歇著吧,兒子告退。明個兒兒子便去找外公。”
楊念慈混不知自己的刻意表現果然讓人忽視了自己去。
回到相府,段相被幕僚請去了書房,楊念慈抱著小楊康悠然走進內院。
剛進了垂花門,就看見劉氏帶著段四站在路口,張望著。兩人皆是打扮的花枝一樣。
楊念慈轉了轉眼珠,體貼道:“後娘,我爹去書房了,你去那尋他吧。”
劉氏一聽,狠狠瞪了她一眼。
楊念慈不由聳了聳肩,男人不在就不裝賢惠了嗎?這樣看來,劉氏也不是多厲害的人呀,怎麽原主被她迫害到如此地步?
段英彤想起昨夜端王眼裏莫名的神采,心裏一陣恨毒,尖聲叫道:“三姐好沒規矩,見到母親也不下跪請安!”
楊念慈挑了挑眉梢,直接望向劉氏:“喲,相爺夫人是這規矩呀。莫不是欺負我忘了前塵舊事?不著急,等我問了我爹了,再行禮不遲。沒道理我親爹舍不得讓我跪,卻舍得我這個出嫁了的親閨女跪個後娘。”
劉氏眼皮子跳了跳,強笑道:“三小姐說笑了,你四妹跟你開玩笑呢。她是說,你回來這些日子,也沒見你到正院裏跟妹妹們親香,想你得慌。”
楊念慈慢條斯理的攏了攏發,看得段四又是一陣火起,這又沒男人,這個小賤人勾誰呢?
楊念慈望著劉氏笑:“後娘也想我了吧?正好,明個兒早上沒事,我去正院看望您。等著哈。”
說完,不理二人,抱著孩子,帶著眾人抬頭挺胸的拐進了樂園。身後的人,沒一個給劉氏請安的,更別提段四了。
氣得母女兩人心肝脾肺腎一陣的亂顫。
“娘,咱得想法子將那小賤人趕出去。”
“別急,娘總會讓她不得好過。”
兩張相似的臉上閃過同樣陰狠的神情。
楊念慈拿著幹毛巾擦著頭發走出來時,就看見冬棗平伸著兩手,小楊康穩穩的站在她的手上,兩隻小手竟然什麽都沒扶,還揮舞著。
“冬棗,康兒現在倒是跟你親得很。”
冬棗似是想起跟小楊康不愉快的往事,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兩手往回一縮,小楊康順勢抱住了她的脖子,不滿的哦哦叫著,示意還要再來。
楊念慈發了愁:“這會兒就這樣會作,日後長大還不得捅破了天?”
西瓜笑嘻嘻道:“娘子,小少爺可厲害了,冬棗坐著時,小少爺能在她身上翻來爬去,可溜滑了呢。小少爺長得好,怪不得侯爺搶著要小少爺呢。”
楊念慈笑:“小孩子皮實好動了好,尤其是男孩子。”說完又歎氣:“他肯定往後不少闖禍,娘子我可怎麽辦呀?死鬼男人!”
最後一句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屋裏的人登時噤聲,隻知道楊念慈編造的故事版本的她們,心裏都在念叨,姑爺啥時候回來啊?
冬棗垂著眼,輕聲說了句:“就算康兒真的捅破了天,總會有人收拾的,你莫要擔心。”
楊念慈覺得怪怪的,腦子裏想了想怒道:“雖然你跟康兒關係好了,你也不能慣著他。姐隻會捅婁子可不會收拾爛攤子。”
眾人無語。
冬棗將小楊康放進西瓜懷裏,說了句:“天晚了,大家都休息吧,我先去睡了。”
說完,便往外走。
楊念慈喊了聲:“我給你專門做的麵膜,你先敷了再睡啊。”
冬棗沒說話,步子快了幾分。
楊念慈問:“今晚誰守夜啊?”
綠桃甜李同聲道:“娘子/小姐,我來。”
楊念慈傻樂:“我還是香餑餑呢,你倆都來。咱先玩幾圈鬥地主,再睡。”
老成的乳母和魏媽媽相視一眼,無奈的歎口氣,不是說好了明早去給劉夫人請安的嗎?
乳母隨著魏媽媽來到隔斷後麵的嬰兒房裏,看著魏媽媽哄孩子睡發呆。
小姐的性子真是大變化,說好也好,不會像以前那樣任由別人欺負了。說不好也不好,乳母想著就歎氣,看看這個院子裏哪還有一點兒規矩?
看看剛才冬棗,這是下人嗎?比主子也不差了吧?跟小姐說話不用敬稱,一口一個我,從來不會主動服侍小姐,倒是越來越會哄孩子了。雖說,小姐憐憫她,並未讓她簽賣身契,可這人總得主動點兒吧?
想到這裏不由又想到其他人。這屋裏的人都是自由民了,沒有奴婢,這是小姐的恩典大。但總都是下人吧,這一天天的,跟小姐越來越像姐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規矩呢?體統呢?
乳母歎了口氣,突然發現自己也變了樣,若是以往還不得拎著這些丫鬟的耳朵讓她們罰跪,現在自己看著小姐那張動人的笑顏,竟也覺得挺好。
正想著呢,耳邊傳來幾聲笑。
“小姐,你耍詐!”
“娘子,你認輸吧!”
“胡扯,姐一手好牌怎麽會輸?”
乳母又是一陣頭疼,聽聽,聽聽。自己和甜李香橙喊“小姐”,魏媽媽連同青杏綠桃西瓜叫“娘子”,相府的人有的喊“三小姐”有的喊“三姑奶奶”,隻是一個稱呼就混亂無比,難為小姐不管誰叫都能反應的麻利。
咦?乳母皺起了眉,那個冬棗好像什麽都不叫,隻是叫一聲“你”吧?
乳母磨牙,這個小蹄子,怪不得夫家人不喜她呢,忒沒禮貌!不行,明個兒就給她立規矩。
一邊的魏媽媽看著乳母千變萬化的神色,不由心裏好笑。乳母想什麽,她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以前的娘子什麽樣她不知道,要她說,隻要娘子過得開心順遂,其他的也沒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