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仁早就料到他們會找上來,雖然麵色不佳,但還是伸手指了指,讓劉子科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你們倆坐吧。”
劉子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說,“局長,季景然絕對不是凶手,我了解他,而且邱峻的行蹤也是一直由我們在盯,我們一處來查這個案子再合適不過了,為什麽要換人。”
陳立仁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我也相信季景然不會做出這種殺人後畏罪潛逃的事情,可是我們是警察,要講證據的,你這麽大咧咧當眾表明自己的傾向,傳出去了,讓別人怎麽想?”
劉子科還耿耿著脖子不肯服軟,陳立仁又歎了一口氣。
“劉子科,這個案子不用你辦讓你移交給一處是上麵的指示。”
劉子科不相信,“您是局長,上麵哪還有人啊,找借口也不找一個像樣的。”
陳立仁氣得一個本子扔到劉子科的頭上,“你這個小兔崽子誠心氣死我啊。”
溫玉反而顯得更加淡定,隻是問道,“陳局長,您知不知道這個意見是誰傳達的?”
陳立仁搖了搖頭,“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季景然是諸城市檢察院的副檢察長,他涉案帶來的影響非同小可,上麵也有意在事實沒有弄清楚之前對外保密。”
溫玉握緊了手,“局長......我們聽到邱峻說,在我們公安體係裏,有他們的人。”
也就是說,阻撓他們查案子的人,有可能就是那個內奸。
陳立仁變了麵色,“溫玉,這話你有沒有證據?”
溫玉搖了搖頭,“本來是有錄音的,隻是錄音筆在景然那裏,現在也沒有了。”
陳立仁陰沉著臉,“就算錄音筆在你這裏,可是也不能僅憑邱峻的一麵之詞,沒有實際證據,不要隨便懷疑我們的同事。”
溫玉還想說什麽,陳立仁直接揮了揮手,麵色有些疲憊,“好了,你今天也受驚了,這幾天沒有什麽特別的事,你也休息休息,劉子科你也是,都回去吧。”
陳立仁一副我意已決的樣子,劉子科也隻好站起身,跟溫玉一起往外走,走到門口劉子科突然回身問,“對了局長,不是說經一縣請求警力增援嗎,咱們派人去了嗎?”
陳立仁眉毛一豎,“你怎麽什麽都想管,讓你來當局長行不行?”
劉子科沒問出個答案就被陳立仁趕了出來。
劉子科一回辦公室就癱在椅子上,對著旁邊無辜的牆一頓猛拍泄憤,“真不知道陳局怎麽那麽多顧慮,本來我們就沒頭緒,現在交給更沒頭緒的一隊,得,等他們發現線索,保不齊季景然早就涼了!”
溫玉原本就有些無法凝神靜氣,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心下燥鬱,忍不住站了起來,立刻就被身旁的秦晉荀一把扯住。
秦晉荀蹙著眉頭,隱隱藏著銳利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著溫玉,“你做什麽?”
“我想去找他。”
溫玉垂了垂眼睛,她的心無法安定下來,仿佛外界總有刺目的光,不分晝夜想要刺痛她,隻要一閉上眼睛,眼簾下必定呈現一片暈紅。
她已經無法接受身邊的人再以一種訣別的姿態離開自己了。
如果季景然是被蝙蝠的人帶走......那麽項驍一定會知道他在哪裏。
“你還記不記得你剛剛答應過我什麽。”
溫玉記得,為了他,不會隻身涉險。
眼見秦晉荀的麵色有陰沉的趨勢,溫玉一隻手指點上他的眉尖揉了揉,歎息著說道。
“我記得的,你放心,我隻是想......”
秦晉荀一把抓下她的手指,語氣毫無餘地,“不管你在想什麽,都不可以,你是我的女朋友,在我的心裏,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秦晉荀話音一落,周圍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劉子科一副我在哪裏我看見了什麽我一定是瞎了的受驚表情,伸出手“你、你、你”地指了半天,最終被蔡莉莉一掌呼上後腦勺。
“看你這幅蠢樣子,活該注孤生。”
秦晉荀堂而皇之的宣示主權,令溫玉瞬間有些手足無措,隨之而來的就是深深的無力感。
“可是,景然那,時間每過一分鍾,他就多一分危險,我——”
“我知道他在哪。”
秦晉荀毫無疑問是英俊的,隻是他常年都板著臉,麵容冷峻,那種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禁欲的氣質,專注地望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五官,轉而深深被他的眼睛吸引。
而此刻,他的眼睛如同沁了一汪寒潭深流,一眨不眨地看著溫玉,淡漠卻又無端令人安心。
溫玉不由自主地問出了聲,“在哪?”
窗外疏影橫斜,屋內安靜,隔著玻璃似乎還能聽到秋風瑟瑟打著梧桐樹葉。
“能從蝙蝠的掌控中逃出來,還帶著關鍵證據,高萬春一定是非常聰明並且行事縝密的人,他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經一縣。”
“而且,我讓周權去經一縣做過調查,那裏最近幾起命案,手法我十分熟悉,讓我想起了兩年前蝙蝠組織肆虐的時候。”
秦晉荀的目光皺亮,透過劉子科徑直看向他身後掛著諸城地圖的牆壁。
“蝙蝠重現在經一縣,季景然也在經一縣,不會錯的。”
溫玉的目光順著秦晉荀的目光看去,地圖上那一個小小的地方,毫不顯眼。
經一縣......
“那我們就去那。”
她聽見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動著,一下重過一下。
她想要救的人,想要追尋的陳年的真相,想要複的仇,也許就在那個地方。
“帶我一個。”劉子科跳了起來,“我也放心不下季檢,反正局長現在不用我,我可以跟你們一起去經一縣,肯定能幫上忙的。”
劉子科作為一個刑警,身體素質是極為出色的,雖然有時候腦筋執拗了些,但跟著秦晉荀經曆了這麽多事,也長進了不少,秦晉荀於是點點頭表示應允。
蔡莉莉想要說什麽卻止住了,劉子科大大咧咧看向她。
“喂,我跑路之後記得給我保密啊,不然局長肯定要揪著我耳朵攔著我。”
“你也知道。”
蔡莉莉嘀咕了一聲,卻還是默認了,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低著頭,加了一句,“小心些。”
劉子科愣了愣,而後摸了摸後腦勺,裂開嘴笑了。
晝夜不分,晨昏不醒,季景然費力地睜開眼睛,入眼隻有昏黃暗沉的頂燈,好一會兒才能隱約看清四周的輪廓,斑駁的牆皮,雜亂無章的陳列,入骨的陰冷和呼吸間充斥鼻腔的黴味兒昭示著此間常年不見天日。
季景然向來幹淨整潔的衣服占滿了泥土,襯衫的紐扣掉了兩顆,淩亂地露出裏麵的胸膛,隱隱能看出有幾處紅色的劃痕,狼狽至極,他動了動,寂靜的空間裏便同時響起了沉重的嘩啦聲。
那是鐵鏈在地上摩擦的聲音。
季景然不由在心底苦笑,他被結結實實地暗算了。
幾個小時前——也可能是一天前,亦或者兩天前,身上藥力未過,除了虛脫,他沒有任何感覺,隨身物品全都被搜走,這個空間又不見天日,季景然絲毫沒有時間概念,邱峻將溫玉支走,神思不屬地和他聊著莫名其妙的話題,他心有警覺,提出告辭,卻被邱峻竭盡阻攔。
不知道出了什麽變故,季景然也不敢跟他撕破臉,隻好一邊兜著圈子,一邊尋找著可疑的地方。
發現陽台有響動的時候已經晚了。
家裏平白無故出現兩個陌生人,邱峻不但沒有大吃一驚,反而欣喜地迎了上去。
季景然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了,站起來就往門口走去,邱峻一見,一改慈和的笑意,麵色猙獰地一把拽住他。
“季檢察官,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季景然眉目一凜,“邱科長,您這是做什麽?”
“做什麽?我該問問你吧,處心積慮接近我,你是想要做什麽......不過,不管你之前的計劃是什麽,都晚了。”
後進來的那兩個人麵上帶著黑色的口罩,看不清臉,一個堵住了門口的去路,另一個站在邱峻身旁,遞給他一把刀,聲音陰森。
“邱峻,季景然有你受賄的證據,不能讓他離開,殺了他。”
季景然的視線從那個人手上劃過——他們都帶著手套。
這個念頭在季景然腦海中一晃而過。
邱峻接了刀,顯得有些猶豫,刀鋒凜冽,映著他心虛的表情。
堵住門的那個人冷不防大喊了一聲,“現在,動手!”
邱峻的手一哆嗦,就在此刻,變故橫生。
季景然提防著邱峻的刀尖,卻分身乏術,冷不防被身後之人用手絹捂住了口鼻,他奮力一掙,卻突然聽見邱峻痛苦地“啊”了一聲,季景然望過去,隻見他捂著自己的鮮血淋漓的心口,慢慢向下倒去。
邱峻的眼中還殘留著驚恐和不可置信,而刀柄,正牢牢地握在另一個陌生男子手中。
的確是殺人滅口,卻是滅邱峻的口。
藥物開始作用,季景然頭暈目眩中,有什麽被粗魯地塞進自己的手中,像是刀柄。
最後一絲清醒間,他竟然有些慶幸,溫玉,不在這裏,她是安全的。
“叮”的一聲,是刀落地的聲音,而後,季景然墮入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