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個男人對一切表現得太過洞若觀火,根本沒想到會聽到預料之外的話,突然被她信口諷刺,秦晉荀那愕然的神情讓溫玉難得睡了一個好覺。
隔天下午,小胡過來辦公室找溫玉,帶著愧疚將一個U盤遞給她。
“溫老師,係統修好了,之前那具丟失的屍體信息也查到了,你要看看麽?”
溫玉頜首,“好的辛苦了,給我吧。”
U盤插進電腦,溫玉很快就調出了那具屍體的檔案,她迅速瀏覽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特殊之處。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被法醫判定為酒後失足落水溺亡,身上沒有任何證明身份的證件,也沒有接到報案說誰家裏有失蹤人口,屍體就這麽一直存放在諸城殯儀館。
沒有疑點,一條路被堵死,溫玉隻好再順著女孩兒的屍體這條線找線索,打開值班記錄,溫玉的視線在某一行微凝——女孩兒的屍體運送過來的那天,正好是老劉值班。
對比之前老劉的表現,溫玉心中已然起了懷疑,再發現那天的監控錄像丟失的時候,她心底隱隱地湧起了一陣果然如此的感歎。
下班之後,溫玉沒有驚動任何人,從後門悄悄走出了殯儀館,殯儀館的後門臨街,有一條馬路從中穿過,左右都有紅綠信號燈,溫玉凝神看去,漆黑的探頭中有紅點一閃一閃。
又轉了一圈,天色昏昏沉沉,天邊的積雲厚重地仿佛要壓下來,路燈鱗次櫛比地亮了起來,她裹了裹外套,正四處張望著出租車,驀地看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麵的道口,秦晉荀正安靜地站在紅色的信號燈下,神色淡漠地看著空曠的馬路,他風衣的一角被風揚起,周身似乎裹雜了一層透明的薄膜,將他和城市徹底地隔離開來,此刻往來無車,一個小青年從他身邊經過,見馬路上沒有車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小跑地就穿過了馬路。
秦晉荀依舊安之若素。
隔了十多秒,綠燈亮起,秦晉荀才雙手插著衣兜,不緊不慢地順著人行橫道走過來。
溫玉心中莫名地起了一絲波瀾,秦晉荀這樣狂妄的人,不說極端反社會也就罷了,竟然還會這樣遵守交通規則?
不屑規則,卻又遵循規則。
“溫玉?”秦晉荀也看到了佇立著若有所思看著他的溫玉,眼神中閃爍過一絲莫名的光彩,薄唇抿了抿,聲音微涼。
“你在這兒等我?”
被他沒頭沒腦地一問,溫玉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盯著他看了那麽就,她想也不想立刻搖頭,語焉不詳地問道。
“你怎麽又來了?”
“快下雨了,我來接你下班。”
仿佛是為了回應男人的話,天邊適時地傳來隱隱地悶雷。
“來接我,那你的傘呢?”
“有車。”
“......”
溫玉沒說什麽,低頭看了看他澄亮的皮鞋,沒有一絲灰塵,無時無刻都幹淨得令人發指。
兩人並肩走著,他靠她很近,近到連北邊吹來的風都能替她擋住,氣氛莫名地有些尷尬,又是那個路口,紅燈亮起,秦晉荀在人行橫道前站住了。
溫玉偏頭看了他一眼,率先開口。
“你說屍體失蹤是我們內部人做的,可是你又說諸城和京城的事是同一夥人做的?”
“沒錯。”
溫玉隱約覺得抓住了一點頭緒。
綠燈適時地亮起,盡管身邊的車輛都停了下來,秦晉荀還是自然地走到了溫玉的外側,她沒留意到,而是組織了一下語言。
“你懷疑那個人在我們身邊,準確的說——是在我身邊,你讓我去排查,不是嫌麻煩,而是想要將那個人的注意轉移到我身上,你就可以觀察他,知道他的目的,他的真實身份,他的——”
“錯了。”
秦晉荀打斷她,瞥了一眼嚴肅地擰起眉頭的溫玉,唇畔突然勾了一下。
“我就是在嫌麻煩,而且......誰讓我喜歡養成。”
溫玉愣了兩秒,然後意識到秦晉荀是在調侃,或者說開玩笑。
麵無表情的開玩笑,她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溫玉隻顧走路,而秦晉荀卻不自覺地落後一步,側過頭,街邊的櫥窗玻璃倒映出她的五官,她自顧自地走,全然意識不到正有人隱晦地地將她從頭看到腳。
秦晉荀感慨道,“我見過很多聰明的女人,可是她們沒有一個比你漂亮。”
稀疏的人群三三兩兩,隻顧低頭趕路,沒有一個人想得到,那個麵色正經,渾身充斥著禁欲感的男人,可以毫無表情地說著恭維的話。
而聽過幾次的溫玉隻是冷笑著。
“名動警法界的秦教授這麽膚淺麽?”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你說呢?”
溫玉皺了皺眉頭正要答,秦晉荀忽然拉起了她的手腕,將她往道邊商鋪的房簷下一帶,隨後整個人也跟了過來,堵在她對麵,麵對著麵,臉對著臉,兩人呼吸交雜。
大雨頃刻間傾盆而下。
男人身上的味道夾雜著水汽撲鼻而來,無孔不入,忽然,溫玉的耳旁響起了他的聲音。
“你不一樣。”
她身上的氣味不一樣,她身上的溫度不一樣,她身上的光也不一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意識到秦晉荀還是在回應她先前的那句【名動警法界的秦教授這麽膚淺】的問話,溫玉竟一時哽住了,極近的距離,他臉上沒有絲毫瑕疵,雙眸幽深,有什麽掙脫著想要衝出來卻被他狠狠禁閉。
麵對他的時候,她似乎總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
周五的下午,溫玉請了半天的假,坐車一路搖晃到人民廣場,又步行十多分鍾,才走到一幢莊嚴的辦公樓前。
她望著正門麵前那一排熟悉的台階,腿有千金重量,艱難地抬起來。
電話響起,她舒了一口氣站住接起來,是徐非焦急的聲音。
“溫老師,您在哪兒啊,下午有兩場殯葬,可是化妝部的人我一個都找不到。”
“我在外麵,你有事就先找劉文紳老師吧。”
“......好吧。”
自從兩人在公開場合懟了一場後,徐非就不大樂意去找劉文紳,答應得很勉強,最後又問道。“您去哪兒了溫老師,下午還回來麽?”
“我去警局查一個監控,然後就直接下班了,有事要學著自己處理,太依賴我可不好。”
剛撂下電話,溫玉就聽見身後一聲驚呼。
“我的天,溫玉!我沒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