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季來得格外的早,格外的悶熱.眼見得端午節要到,小四的生日禮物還是要精心準備的。書衡對他的愛好也算清楚,早早預備下並不犯愁。意外的是甘玉瑩卻來造訪她了。這個小姑娘今天索性穿著男裝,箭袖勁裝孩兒麵,書衡一看就想到戳著紅纓槍的哪吒,忍不住笑倒在床上。
“俊嗎?”甘玉瑩顯然很自得,見麵就問。書衡使勁點頭,滿口應承:“俊!俊的好,你若真是個小子,我就嫁你了。”
甘玉瑩咯咯笑:“那幫小姑娘都圍著我這麽講。哈哈,還說若我真是男的還長這模樣,那比四皇子,可不遜色了!”
書衡忙拉她到身邊坐下,擺弄她的發帶,理好她的鬢角,又讓下人捧了盆子帕子過來給她洗臉:“大日頭底下跑過來,也不怕曬著。快擦擦汗。”
“頭發這樣紮起來涼快呢。”甘玉瑩摸著頭上的包子發髻:“還是男人省事,我頭發厚,披在後麵脖子上都出痱子。”書衡暑天待客不用茶隻用酸梅湯,碧青小碗裝好遞給她:“快嚐嚐,比國舅爺送靖安公主的怎麽樣。”
甘玉瑩一氣喝了大半碗,才慢下來細細品,笑道:“還是四皇子殿下的好喝一點,昭仁宮你家那袁妃娘娘煮的呢。”
書衡擺出聽故事的臉讓她說下去。
“他不是跟太子一齊查皇莊的老底嗎?我閑著無聊就去找看看,結果卻發現他的侍衛太不頂用了。我去尋他的時候,被攔住了,我就不開心了,連陛下都不攔我呢!太子的侍衛也不攔我!所以就武力開道了咯。”
書衡挑眉:“你打了他的侍衛?”
“不打不知道,打了才發現他的人如此不經用,可比太子的差遠了。至少太子的,三四人一起上我就麻煩了。”
-----太子的護衛自然跟一般皇子級別不同,而且劉暘的人,大多是親自調丨教的。書衡不以為怪。
“這個人性格倒好,也不生氣,還請我替他訓練訓練呢。大熱天的,我多不容易。所以他就帶貴妃的湯給我喝咯。”
書衡點頭:“投桃報李,我喜歡。”
“我現在難為的是,他又要過壽了,去年我被三哥笑話了一年,今年我送什麽呢?”
“送衣服。”書衡很果斷。
“啊咧?”甘玉瑩很驚訝。
“別人笑啊笑,習慣就會好了,就會知道這原本是你的行事風格,與眾不同。是他們少見多怪。你想想,假若你連著送了好幾年,你三哥還會笑嗎?”
“有道理!”甘玉瑩擊掌。
書衡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點了一萬個讚。
等到端午節當天,宮廷宴會,劉暘攜了書衡,齊王攜正妃側妃,靖安公主和駙馬一起進宮。眾人會見已畢,分桌坐下,談天說笑,間或品評台上小戲,氣氛也是和樂。令書衡感到驚訝的是太後今日竟然給了她好臉色,再不是那欠她二百兩銀子的冷淡麵孔。再接受了書衡廣濟寺佛前開光祝禱過的白玉如意後,還賞了她一隻烏木鑲銀的紅麝香串。書衡擺弄著這個串串,留心觀察,發現齊王和李玉蘭也每人掛著一個,這才放心。
中途小四和袁妃依舊先退場,料理壽宴。書衡也跟去幫忙,等到朱雀閣開了宴,小四看到甘玉瑩的禮物表情非常精彩。書衡笑的一臉惡趣味,衣裳,又是衣裳。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人送新衣,妙哉妙哉。
李妃忙著拉自己侄女說悄悄話倒是沒有跟過來,太後年邁容易困已經回永安宮休息。朱雀閣的人就是袁妃,書衡,隆安公主和王妃張妃六皇子。令書衡訝異的是張蝶衣也在----難道是嫁給顧彥的願望破滅了,所以現在又瞄上了小四?嗬嗬,心願真大。但願她是隻為著過過眼癮來的。
袁妃說過,小四對女孩子態度很不“紳士”脾氣爛的很,那可不是假的。聽說他當初把一個試圖動手動腳的宮女踹下了床,一腳踢到肋骨上,那丫頭當場就癱在地上起不來了。還曾把姑娘們拋擲過來的香囊手帕花球,隨便一摟,當著眾人的麵扔進了東流水。一個姑娘在他麵前摔倒,他竟然昂著頭邁過去了-----大家都愛麵子,久而久之,便隻敢遠觀不敢靠近,他也終於不用被砸了。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不管對哪方來講。
張蝶衣大約是有美男在場,整個人的氣焰都收了起來,規規矩矩的坐在張妃身邊,連笑都不大笑一下,顯得十分溫順。書衡捧著茶杯,嘴角含著一絲嘲諷:你裝,你繼續裝。等她看到甘玉瑩送的衣服的時候,先是驚訝,繼而又是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會不會被直接扔掉呢?嗬嗬,這個皇子可是從不顧忌場合和別人的顏麵呢。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四皇子的反應竟然十分從容,他先是微微皺了皺眉,又看了袁妃一眼,最後狠狠瞪了一下笑成鬆鼠的書衡,終於放棄了有人主動圓場提點甘玉瑩的念頭,拽住她的衣袖:“你過來。”
甘玉瑩不明所以,掙了一下,詫異道:“難道這顏色不好看嗎?我覺得這暗紫紅挺好啊。”
小四咬咬牙,笑出來,聲音溫柔:“你過來我跟你講。”
那含情脈脈的神態再加上讓人耳朵懷孕的聲音根本沒有人能拒絕,書衡可以猜到被這麽對待的小姑娘沒有不腿軟的。瞧瞧,身後侍立的宮女臉上都泛紅了。甘玉瑩看看書衡又看看自己哥哥,莫名其妙的被小四拉了過去。
轉過屏風,借著點燈光,說是隱秘卻也公開。小四無奈扶額:“你不能這麽做的。一般情況下隻有自家人才送衣服。比如----”
“比如我和我三個哥哥,還是孫權和周瑜,我知道的呀。”
“那你還------”
“可我們是戰友啊,我們打過架的。兵營兄弟都是一家人,可以互相托付後背和家人的。”甘玉瑩詫異:“難道你不把我當夥伴嗎?我以為我們交情很鐵呢。”瞧他沉默,又生氣:“那就是咯。你該去軍營裏看看的,像太子殿下一樣,大家互相借衣服穿都是正常的。”
小四看她一臉認真一本正經一腔正氣忽然湧出濃濃的無力感:帝國神將到底怎麽教出了這樣一個奇葩?
“我可是把你當兄弟的!”
“不,不用。”
看他臉色忽明忽暗,甘玉瑩忽然就急了,“我知道了!你不覺得我們是一家人。跟你大姐靖安公主一樣,覺得自個兒是君我們是臣!還想讓我哥哥給她行禮呢。那算了,原本是臣女我高攀不起,倒浪費你四皇子的時間了。”說罷轉身就走----
“哎,等等。”小四急忙拉住她。瞧瞧看了對麵那流光溢彩觥籌交錯的宴會一眼:“你就這麽走了?”
“不然呢?”甘玉瑩皺眉:“難道打一架?算了,贏你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不,我的意思是說,是說,我們確實是一家人。你看,你是劉家的小姑子,而我呢,是你們甘家的小舅子,確實是一家嘛。別急著走,吃碗麵?母妃親自做的,絕對是你吃過的最好吃的壽麵。”
想到那好喝的酸梅湯,甘玉瑩就猶豫了,袁妃的手藝她很信服,又透過紗帳隱約看到三哥不住往這邊張望,便勉強點了點頭:“好嘛,那就去吃麵。畢竟這衣裳挺貴的,花了我倆月的月錢呢。”
小四這才鬆了口氣。
這一邊宴會還在進行,擲骰子,說笑話,擊鼓傳花,兩人趁人不備悄悄溜進來,袁妃看了一眼,輕輕笑了笑,並不說話,隻低頭與身邊的王妃研究一個射覆遊戲。書衡看甘玉瑩還是一派嬌憨興致勃勃的拈筷子吃麵,小四的神色卻有些不對。心裏盤算一番,很明智的沒有繼續打趣。
張蝶衣看到這一切,驚訝的嘴巴張開能放進去一個鵪鶉蛋,她原本是為看甘玉瑩出醜來的。現在還看個屁?今晚那個人真的是姿色有多出眾性格就有多惡劣的四皇子而不是齊王府那個水貨?
張妃將宴會中這出好戲盡數收入眼底,表麵神色不動,隻輕輕捏了捏侄女的手,讓她不要隨便動作。好不容易等到曲終人散,她才攜著張蝶衣叫了六皇子一起出來,到了自己的宮殿,先派人伺候了六皇子去歇息,才放下了簾子低聲勸誡侄女:“你最好小心些,不要盲目動作。你看看,今個兒又差點忍不住了。”
張蝶衣嘟嘟嘴:“姑母放心,我再不像以前那麽衝動了。但是甘玉瑩和袁書衡,哼!她們上次在鬆風綠苑為朱玲玲出頭,眾目睽睽之下羞辱我的事我還記得呢。這個仇要是不報,我可沒臉在上京待下去了。”
張妃輕輕捏她肩膀:“什麽朱玲玲,那是文安公主,如今北戎王大婦。你可小心別再亂說,我恨不得所有人都不曉得鬆風綠苑發生了什麽呢。”
張蝶衣皺了皺眉有些不屑又有些輕狂:“大家都是痛打落水狗,誰想到她還鹹魚翻身。不過她現在飄蕩在大草原上呢,難道還跑回來咬我不成?”
張妃使勁掐侄女一下,隻把她痛的叫出來,這才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一眼,愈發壓低了聲音說道:“放心,你不用太著急,忍不了的可不止你一個,早晚有人替你出頭。”她握住侄女的手輕輕一揉。張蝶衣詫異的張開手心,卻看到一顆李子。
“呀?”她捂住了嘴。
張妃忙比劃著製止她,用手指指鹹福宮方向:“那位主子為著這件事可找我了不止一回呢。要與我聯手。就是少一個合適的機會罷了。你從小就容易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我就是怕你按捺不住,胡來。所以才給你透個底,等著瞧好吧。嗬嗬,花無百日紅,哪有人是能一直行大運一路走高的?”
張蝶衣先是一驚,後來回過味來,臉上便浮現出那種看到別人倒黴就遏製不住心中興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