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初秋,三星高照,**相應。宜遠行,宜嫁娶。大夏原文和縣主封文安公主,領旨出京。浩浩蕩蕩的儀仗隊排滿了一整條禦道,皇帝率百官後妃親自送嫁。這次和親,不僅僅是嫁過去一個人,還送去了天文曆法等書籍,四書五經傳記史略等寶藏,這是大夏建國以來一大盛事,普天同慶,青史落墨。
奉旨送親的是大夏駙馬甘家老三。靖安公主原本是很想把相公趕出去建功立業的,但一想到路遠山高,駙馬最早也要三個月才能回來,頓時眼淚就下來了。隻管怪自己大哥為啥非要把她相公派出去。秦王也是無奈,你看,咋做你都不高興。
這倒是書衡提點她,“雖然都說女孩子得矜持,公主更甚,然則女孩子外麵表xiàn出來的愛要比內心多一點哦,這樣進可攻退可守才能行止有度。別不信哦,有理論依據,出自西洋大師話本《傲慢與偏見》。”書衡慫恿靖安,試一試嘛,試試你又不吃虧。
這件事終於塵埃落定,不少人都鬆一口氣。聽說郡王爺哭成了淚人,拄著拐杖直不起身,華發早生的他站在涼亭涕淚送別,直到儀仗隊的彩旗都看不見了也還是不願意回來。皇帝很大方,南安郡王不僅抹去了罪名,連王府的爵位保住了,盡管他是賦閑在家,盡管是永不錄用,盡管他已是消磨心誌無為無用的廢人一個,盡管他在女兒的鼓勵和哭求下推掉了罪責休掉了發妻,但這結局已經好了太多。
書衡曉得文和終於下定了決心後,別的沒送,卻送了一大匣子的八白散,贈別語也是俗之又俗:大草原的紫外線可是很嚇人的,注意保護好自己的臉。
被滿街飄蕩的紅色財帳所吸引,書衡不由得想到了四個月之後自己的婚嫁。王妃的嫁娶由內務府出錢,書衡倒是一點不用操心,她打開小櫃子,看著那紅豔豔金燦燦的鸞鳳喜袍,那錦緞真絲的材質摸上去是滑滑涼涼的觸感,金線珍珠,嵌寶玉纏翡翠華貴異常。她的這身行頭才從江南回來,袁夫人就讓人預備了。書衡對著鏡子看了又看,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裹上一大堆紅彩緞會是什麽形象。
講真,從上輩子開始她勾勒的自己當新娘的場景都是一襲雪白奢華的婚紗,有長長的頭紗和名貴的鑽石。而且一定要是抹胸收腰式,她對自己的身材很自信。
“姐姐姐姐。”書衍被蜜桔拉著小手送進來,紅紅一張蘋果臉衝著她笑,手裏舉著一個糖人,是捧著蜜桃的齊天大聖形象。
書衡急忙關上櫃子,滿麵堆笑的把他抱起來:“呀,又變重了,出去玩了?”
“夏禮叔叔抱我去前街了.pbtxt.cOm”書衍把糖人送到書衡嘴邊。
書衡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讚道:“真甜。吃了多久了?”
書衍搔搔頭:“從前街賣了開始咬的,一直咬到大門口,走路不許吃,然後進了二門又開始咬的。”
書衡便叫蜜糖捧了溫水來給他漱口,並且毫不猶豫的收了他的糖人:“快兩刻了,不能再吃,壞牙齒的。”
書衍有點不舍,卻乖乖的不反抗。“明天還可以咬嗎?”
“當然可以。”書衡把小孩軟軟的身子放到自己腿上:“昨天我看到小哥哥教你背詩。”
“對啊,是鵝。”
“快別提背詩了,我都為他害臊,明明記下了,結果剛吃一碗果丁就忘jì了。”書禦打起簾子走進來:“我剛看到這小家夥朝清風小院跑,就知道他要躲我。”
書衍聽到他說話就躲在了書衡身後,還拿小胖手捂住自己眼睛。
“掩耳盜鈴!”書禦照著他小屁股拍了一把,把他拽了出來。
書衍很無奈的叫哥哥。
書禦自感身為長子責任重dà,所以這邊父親怎麽要求了他,他一轉身就去調丨教弟弟,現學現賣樂此不疲。遺憾的是書衍不像他,從小老成聽話,反而有點窮機靈。小小年紀一肚子心眼,這邊剛答應了不挑食,那邊一轉身就把青菜葉塞進了小廝嘴裏。說得好好的要聽故事,結果講著講著他就去逗狗了,《聊齋―遇狼》剛說到一半的書禦頓時怒了,要提著耳朵把他揪過來,結果書衍把哈巴狗後腿一放“蹲下!”然後回頭問哥哥:“其一犬坐於前,是不是這樣?狼長什麽樣子?”
書禦頓時啞然。
哎,這個事情應該來問我的嘛,狼這種東西,我可是很有經驗的。知道了頭尾的書衡如此感歎。
現在她笑嘻嘻的把兩個弟弟拉開,一邊椅子上放一個,親自提了滾水泡特色茶給他們吃。書禦喜歡蓮青色冰裂紋不帶花色的薄胎碗,書衍則偏愛有著白兔兒印記的填金小杯子。
眼見書禦還穿著靛藍色銀色雲紋宮綢書生衫,便問“你剛放了學?”
“嗯,今天先生不舒服,留了個對子給我們對,就散學了。”然後伸出指頭戳書衍的腮幫:“結果這小家夥知道我回來就躲你這裏來了。”
這貪玩耍不安分的性子像咱娘親。書衡揉幼童肉乎乎的腮幫。
書禦看看書衍又看看書衡,鬼鬼一笑:“姐姐,我方才回來的時候,看到了秦王。他騎著馬和四皇子一起往城郊去了。”
書衡失笑搖頭:“怎麽,你也想去玩?”
“娘親答應了送我匹馬。”書禦很得意:“我把四書盡墨出來得到的獎品。”
“恭喜恭喜!”書衡抱拳:“美夢成真!”
書衍愛動,根本無法老老實實坐著,這會兒已經丟了茶杯拿了毛球棒逗書衡那隻肥貓。聽哥哥這麽說當即丟了小棒跑過來揪住書衡裙子:“姐姐,我也要馬。要騎大馬。我看過四表哥騎射,可威風了。”
書禦趁機擺出大哥哥的姿態教育:“好呀,把四書背出來。”
阿列?書衍眨眨眼不說話了。
原本以為這件事就到此為之,結果三天之後,這小子就趾高氣揚的牽了一匹小馬回來,在府裏溜溜溜,很不客氣糟蹋了一池子的花。被袁夫人捉去問話卻是:“這是秦王殿下的賞賜,我怎麽能隨意拒絕呢?”
“少來!秦王殿下無端端送你一匹馬?”
“因為――因為――”這小子虛了:“其實這是我偷偷拿姐姐的一條手帕子換的。”看袁夫人臉色怪異,他立即補充:“娘親我們不虧呀,那帕子姐姐親自繡的,圖案說是鴛鴦卻像鴨子,是鴨子吧那腳也不是扁蹼是雞爪子。那四不像丟了都沒人撿,我用它換了匹馬仔仔,豈不是很劃算?”
噗――咳咳咳,書衡一口茶噴出去,嗆的直掉眼淚:這壞家夥,真是坑得一手好姐。
被這個弟弟的“壞心眼”傷到,書衡下定決心要把大弟弟培養成正人君子,當天晚上翻著書禦的作業本子看他寫東西。“科考題?”
“嗯,先生說上次的科舉題目很有意思。拿出來要我們辯論。”
書衡定睛一看,確實很有意思。兩個富家子弟,張三李四,原本也是一起喝酒吹牛的狐朋狗友。有天,張三捧了個促織籠子上街被李四看到了,李四便上前去說要借來看看。但張三正因為兩個人酒桌上看上了同一個歌姬而感到不滿,便不予李四。李四卻仗著兩人有些交情一把奪去。張三自然不肯依,便追上去,結果追逐廝打中,一個不小心,李四一拳頭挨下去丟了嗚呼小命。張三被捉拿歸案,人證物證具在,問,這個案件該怎麽判。
過失殺人?書衡挑眉。
“今年新科探花董懷玉,他的律令評了第一。”書禦笑道:“先生拿出來供我們學習。”
想到那個姿容俊秀英才天成的青年才俊,書衡也來了興趣:“他怎麽說?”
“一般人都寫的是張三“鬥殺人命”該斬頭,但董探花認為按照我大夏律令,不告而拿,即是偷,強拿便是搶,劃入匪類。所以張三的行為不應該是‘鬥殺’而應該是“捕匪”,那這個案件的結果可就截然不同了。前者是要判斬首,後者“捕匪”致其喪命,卻是可以不負任何責任的。”
書衡微微驚訝,這還真是有點意思。
“據說當時評卷的翰林們吵得可凶了,不曉得這個案件這樣判到底對不對,還專門找了大理寺刑獄過來。最後一直鬧到了皇帝那裏。但皇帝陛xià認為董探花言之有理。他說原是李四手賤要去搶,他做件事的時候可曾考慮過張三會打他?”
“原本是玩鬧,誰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書衡無奈:“啊,這樣判的話,以後城市風紀就會好上許多了。”
“嗯,董探花認為事有輕重,物有始終,雖說是捕匪,但畢竟是因為促織而傷人命,這裏有個輕重失當問題,判勞役和罰金即可。”
書衡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那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形象,心道瞧著柔和,卻原來他的性情如此清冽。原本是一起玩鬧的人,但一旦搶走了東西,不管是不是開玩笑,便立即翻臉,定其為匪。
不久之後,董音的一封書信卻讓書衡啞然失笑。這個滿心都是粉紅色的待嫁少女一臉幸福的告sù她,她的宇哥哥很喜歡親哥哥的判定。理由是一人死便是一家悲,死者已矣,活著才能贖罪。若是那李四真的以為兩人的感情好到可以搶對方的蛐蛐,那他定然舍不得張三因為失誤被砍頭,再毀掉另一個家庭。若李四家人認定了要張三賠命,可見感情原本就不怎麽樣,那定為匪也是應當。董懷玉如此作為,不僅合理而且合法,還是符合上天好生之德的仁義之舉。
總之,不管怎麽講,他的大舅哥兒都很有道理。
與董懷玉性情相投的靈知,同樣有著出眾的手段和智慧,今年春闈,便已一舉及第。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人生至此,夫複何求。
孫子孫婿都是進士,春風得意的董閣老笑口難合,履行承諾,風風光光妝奩豐厚的把董音嫁了過去。除了孫子不大聽話,未免讓他老懷憂傷,但林林總總喜事加起來還是夠他多活好幾年。書衡少不得又開櫃子查金庫,送上一個大大的新婚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