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酥酥發現鄰居王阿姨懷孕了,肚子圓鼓鼓的,像是被吹大的氣球。
據說肚皮裏麵會蹦出一個小孩來,聽起來非常不可思議。
這是王阿姨的第二個小孩了。
蘇媽媽看到王阿姨的大肚子,非常高興地說:“看來你們家翰翰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翰翰就是王阿姨的第一個小孩。
蘇酥酥看到蘇媽媽臉上高興的表情,突然緊張起來,她伸手緊緊抱住蘇媽媽的大腿,淚眼汪汪道:“酥酥不要小弟弟小妹妹!酥酥不要小弟弟,不要小妹妹!”
她怎麽忘記了蘇爸爸和蘇媽媽可以再生自己的小孩這件事情?
明明這麽重要的事情,她為什麽從來都沒有想起來呢?
如果他們真的生了自己的小孩,那她怎麽辦?
蘇酥酥陷入了深深的惶恐和絕望裏。
他們會把她這個替代品當做垃圾一樣扔掉的!
見蘇酥酥哭得傷心欲絕,蘇媽媽連忙將酥酥抱了起來,頭疼地安慰她道:“酥酥別哭,媽媽不生小弟弟小妹妹,咱們家就隻要酥酥這一個小天使,別哭別哭……”蘇媽媽說完,麵色尷尬地對鄰居王阿姨解釋說,“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們家酥酥從小就特別粘人……”
王阿姨表示理解,笑著說:“我們家翰翰也是這樣,之前一直吵著鬧著不想要小弟弟小妹妹,結果後來看了葫蘆娃,覺得有個兄弟一起玩也挺好的,就一直問我弟弟什麽時候生出來……”王阿姨有些忍俊不禁,“小孩子嘛,都是這樣,很好哄的……”
蘇酥酥聽到王阿姨的話,哭得更加洶湧了,生怕蘇爸爸和蘇媽媽動了生小孩的念頭。
那個時候,蘇酥酥上了幼兒園,已經和蘇爸爸和蘇媽媽分房睡了。
蘇酥酥一個人睡在小臥室裏,提心吊膽地睡不著,生怕第二天醒過來,蘇媽媽就大著肚子,笑眯眯地跟她說:酥酥,你有弟弟妹妹了哦,你高不高興?
這簡直太可怕了。
光是想想,蘇酥酥都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蘇酥酥抱著長耳朵兔子在小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後猛地起身,踩著拖鞋衝到蘇爸爸和蘇媽媽的臥室裏,拚命地敲門,蘇爸爸很快就打開了門,睡眼惺忪地說:“酥酥,怎麽了?”
蘇酥酥仰著小腦袋,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可憐兮兮地說:“爸爸,我睡不著。”不等蘇爸爸回答,蘇酥酥就自己邁著小短腿,四肢並用爬上了蘇爸爸和蘇媽媽的大床,可憐吧唧地爬到蘇媽媽的懷裏,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和你們一起睡。”
蘇爸爸沒有辦法,隻好答應了蘇酥酥的請求。
蘇酥酥睡在蘇爸爸和蘇媽媽的中間,感受到父母平穩的呼吸,蘇酥酥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的好幾天,蘇酥酥都是和蘇爸爸和蘇媽媽一起睡的。
直到有一天,蘇酥酥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躺在自己的小臥室,而不是蘇爸爸和蘇媽媽的房間裏,這是為什麽?原來昨天晚上蘇爸爸趁她睡著之後,又把她重新抱回了她的房間。
蘇酥酥驚恐萬分,為什麽要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間?
恩愛的夫妻,睡在同一個房間裏,還把房門給鎖了……
是為了生小孩嗎?!
蘇酥酥傷心欲絕地看著蘇爸爸,弄得蘇爸爸莫名其妙,暗自檢討自己最近是不是說錯話了,或者語氣重了,嚇到了蘇酥酥。
蘇酥酥決定曲線救國。
既然她沒有辦法讓蘇爸爸蘇媽媽放棄生小孩的念頭……
那她就讓蘇爸爸和蘇媽媽沒有力氣生小孩好了!
想要生小孩,首先就要懷上小孩。
據她從《霸道總裁愛上我》裏的了解,懷小孩是一件極為耗費體力的事情。
因為男主角總是累得清汗淋漓,氣喘籲籲,女主角也總是上氣不接下氣,累得暈倒過去。
既然這麽累,那就幹脆不要懷了呀!
蘇酥酥痛心疾首!十分不懂大人們的世界!
於是蘇酥酥每天晚上都要纏著蘇爸爸玩扔高高的遊戲,消耗蘇爸爸的體力。然後纏著蘇媽媽講《白雪公主和七個霸道總裁》的童話,消耗蘇媽媽的腦力。
蘇酥酥擔心受怕地想:這樣下去蘇爸爸和蘇媽媽就會沒有力氣再去生小孩吧。
她戴著活潑可愛的小天使麵具,纏著蘇爸爸和蘇媽媽撒潑打滾扔高高講故事,因為她害怕他們會生新的小孩,因為她想要蘇爸爸和蘇媽媽一直疼愛她……
她希望生活永遠這樣美好地繼續,不要停息。
我們之所以會戴上麵具……
一則是因為恐懼,二則是想要生活繼續。
可是這樣做的後果就是,蘇酥酥對自己產生了一種極端的自厭情緒。
因為她知道自己在做壞事。
她戴著活潑可愛的小天使麵具,卻在對蘇爸爸和蘇媽媽做著極為可怕恐怖的事情。
她明明是被抱養的孩子,卻在阻攔蘇爸爸和蘇媽媽生自己小孩的機會。
她一點都不活潑,一點都不可愛。
她的身體裏流淌著罪惡肮髒的血液。
她在謀殺蘇爸爸和蘇媽媽尚未成型的小孩。
蘇酥酥非常害怕蘇爸爸和蘇媽媽有一天會揭穿她的麵具,他們會知道他們一直疼愛的小天使,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惡魔,她在利用他們的善良傷害他們。
蘇酥酥害怕地睡不著,擔心黑暗會吞噬掉自己,每天晚上都要點著一盞小小的月亮船睡眠燈,才敢閉上眼睛睡覺,她害怕自己半夜醒來是一片黑暗,讓她看不到希望。
蘇酥酥夢到小時候那個掐住自己脖子的怪物,他張開血盆大嘴,露出鋒利的獠牙,怪物最後卻變成了蘇酥酥的臉,蘇酥酥從夢裏嚇得哭醒過來。
她不想做殺人犯的小孩,她不想傳承怪物的血液,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
蘇爸爸和蘇媽媽對蘇酥酥非常好,真的非常好。
蘇酥酥在他們麵前這樣無理取鬧,蘇媽媽都隻是以為蘇酥酥是在向他們撒嬌而已。
《農夫與蛇》的故事,蘇酥酥看一次哭一次。
蘇媽媽以為蘇酥酥是在哭那個死去的農夫,抱著蘇酥酥安慰她說:“酥酥別哭呀,故事都是假的,農夫伯伯沒有死,他不會死的,別哭了,酥酥……”蘇媽媽甚至和蘇爸爸說,“我們家酥酥太善良了,看農夫與蛇,農夫死掉了,酥酥就把自己哭成了淚人。”
但隻有蘇酥酥自己知道,她是在哭那條毒蛇。
那條毒蛇怎麽會這麽壞呢,農夫好心好意把快要死掉的它撿回去,它卻反口咬死了善良的農夫。
那條毒蛇太壞了。
蘇酥酥不想做這樣壞的毒蛇。
蘇爸爸和蘇媽媽對蘇酥酥太好了,這種毫無保留的情感重壓壓得蘇酥酥有些喘不過氣來。
蘇酥酥覺得自己太差勁了。
她不配做他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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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酥酥在宴會上看到了那個清冷如玉挺拔如竹的少年。
他也是被領養的小孩。
蘇酥酥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同類。
他們都是被領養的小孩……那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表裏不一,不安而又……惡毒呢?
蘇酥酥迫切地想要從少年的身上獲得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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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親眼看到少年將小白貓踢到了湖泊裏。
蘇酥酥的心髒砰砰亂跳。
她放任自己,惡毒地想:被我逮到了哦,你虐貓。
可是下一秒,少年就“噗通”一聲跳進了湖泊裏,濺起了大片的水花。
那晶瑩的水花濺到了蘇酥酥微微有些發黑的心尖上。
令她的心尖都顫了起來。
仿佛那個跳進湖泊裏救小貓的孩子不是那個少年,而是她一樣。
他不想傷害那隻小貓的,他隻是不小心,沒有忍住,踢開了它,卻讓它掉進湖泊裏而已。
她也不想傷害蘇爸爸和蘇媽媽的,她隻是太害怕,害怕他們有了新的小孩就不要她而已。
他一點都不壞,甚至非常善良。
她也一點都不壞,隻比他壞那麽一點點,一點點而已。
他們都是善良的好孩子,被領養的好孩子。
從那一天起,蘇酥酥的心口上,就刻下了鍾笙這個名字。
如果那天鍾笙沒有跳下湖泊救起那隻小白貓,或許蘇酥酥就真的會放任自己黑化掉,如同那隻沉入湖底的小貓,也將自己的良善徹底沉沒在那個湖底。
鍾笙是她心目中唯一的神聖,因為他救起了小貓,也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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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一點的時候,蘇酥酥學會了如何使用電腦。
她從蘇爸爸蘇媽媽的隻言片語中得知自己是在哪所醫院出生的,雙手敲擊鍵盤,在網絡上搜索那起醫院殺人事件,事件的報導很少,隻有寥寥數語,蘇酥酥卻知道了她父親的名字,和那個被害醫生的名字……她對父親的名字沒有多大的感觸,卻牢牢記住了那個醫生的名字。
鬱澤。
報導最後說,事發之後,鬱澤親屬趕到現場,他的兒子甚至剛剛滿月,鬱澤來不及趕回去參加兒子的滿月宴,就被死神奪去了性命。
蘇酥酥的眼角有些酸澀,難受地關上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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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酥酥升學上初中,認識到很多新的同學。
有一個新同學讓她非常在意,因為那個孩子,他姓鬱。
鬱這個姓氏真的非常少見,蘇酥酥甚至在知道鬱澤這個名字之前,從未在任何信息渠道上聽說過這個姓氏,所以當鬱林站起來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蘇酥酥整個人都愣住了。
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氣質恬然,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看起來非常的纖瘦。
弱不禁風的樣子。
蘇酥酥看得有些出神。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班主任按照入學成績分配座位,蘇酥酥和鬱林成為了同桌。
當鬱林坐到她旁邊的時候,蘇酥酥的心髒漏跳了一拍。
……應該不可能會這麽巧的吧。
蘇酥酥緊張得不小心將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水性筆掃到了地上,正要低頭去撿,鬱林卻先她一步,彎下了腰,撿起那隻筆,將它遞給蘇酥酥。
蘇酥酥的心髒都停止跳動了。
鬱林彎著眼睛對她笑。
如同溫山軟水,看起來非常善良的樣子。
蘇酥酥愣了一下,才從鬱林的手裏接過筆,磕磕巴巴說:“謝謝!”
鬱林臉上雪一般白皙透明的肌膚,染上了稍許殷紅。
他有些靦腆,眸子裏如同遠山清泉,娟秀而柔軟。
“不客氣。” 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