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酥酥冷不丁被硬灌一口雞湯,有點回不過神來。
她眨了眨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宋辭,冷靜地分析道:“就是因為早上在打印室裏,我反抗了程容容,所以您就覺得我沒有團隊意識?”
“是因為缺乏敬畏之心。”宋辭打斷蘇酥酥。
“是因為你對這個團隊沒有敬畏之心,所以你才敢在入行第一天就頂撞你的同事。”宋辭的聲音沉穩有力,卻不緊不慢,“如果你對這個團隊尚且有一絲敬重惶恐的感情在,早上你都不會冒著被孤立被革職被辭退的危險去頂撞程容容,因為你不夠謙卑。”
宋辭的聲音仿佛有著一種令人下跪的力量。
“就是因為你無所顧忌不受管教,所以才會橫衝直撞無法無天。”
“而敬畏感恰恰就是是這個團隊協調統一渾然一體的基石。”
宋辭唇角的笑意和煦,如沐春風。
明明帶著溫和善良的微笑,蘇酥酥卻能從他偽善的眸子裏讀出那份令人無法察覺的侵略之意。
宋辭勾著唇角,漾開一抹輕輕淺淺的笑容:“一個連敬畏之心都沒有的下屬,要我怎麽相信你會服從上司的安排顧全大局和整個團隊沆瀣一氣遐邇一體呢?”
獨立辦公室裏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停止流動,化作光陰裏的塵埃。
中央空調細微的發動聲在看不到的角落裏隱隱發酵。
蘇酥酥沒有吭聲,靜靜地看著宋辭。
原本磊落光明的杏眸漸漸蒙上一層薄霧,迷茫的樣子,似乎也在質疑自己。
宋辭看到蘇酥酥臉上黯然失色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他勾著唇角,向她揮了揮手。
“行了,你好好想想,先下去吧。”
蘇酥酥失魂落魄地離開宋辭的辦公室,在關上門的那一刹那,蘇酥酥眸中的薄霧盡數褪去,仿佛方才那個在辦公室裏一蹶不振的人不是她似的。
蘇酥酥背過身子,杏眸裏一派清明。
她小聲地嘀咕著,像是在反駁宋辭,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你有沒有想過,我之所以沒有敬畏之心,是因為你所提倡的那種理念根本就不夠神聖呢?”
蘇酥酥的眸光掠過程容容的辦公桌。
聲音呢喃到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既然它不夠神聖,我為什麽要對這種東西懷有敬畏之心?”.
蘇酥酥留在劇情組,但她的日常工作卻仍舊是執行策劃的事情。
劇情組組長安排她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試玩其他競品遊戲,研究其創作思路,進行產品分析,兩天內出一篇大於八千字的分析報告。
她必須闡明這些競品遊戲係統給之間的相同點是什麽,不同點是什麽?為什麽要這樣設計?受眾的年齡層?在線時間?如果由她策劃,她會在哪方麵進行改進?
蘇酥酥當年得知鍾笙是電競高手的時候,也曾有做過和他一起並肩天下玩電競的美夢,後來卻被自己的手速虐哭,從此放棄電競夢。武俠網絡遊戲興起的時代,蘇酥酥也曾和小夥伴們一起成立幫派歡歌笑語共同殺敵做任務,雖說她的手速依舊殘廢,經常在隊伍裏被罵得狗血淋頭,但仍擋不住她對於武俠世界的喜愛。後來時光流去,對遊戲的癡迷也隨著時光遠去。
隻留下當年的一腔熱血和滿身抱負無處施展。
曾經有人說過令夢想維持激情度的最好辦法,就是不要讓夢想成為你的工作。
蘇酥酥此時深有體會。
原本是非常有意思的武俠網絡遊戲,卻因為分析報告這個重壓,變得十分沉悶起來,她下午剛注冊的新號,經過層層曆練,最終也僅僅停留在在二十五級這個界限上。
而蘇酥酥早已兩眼昏花,無心再戰,隻能憑借毅力繼續麻木地打遊戲。
五點打卡下班,蘇酥酥揉了揉眼睛,按電梯去地下停車場,鍾笙還沒有到停車場,蘇酥酥剛要給鍾笙打電話,就見到鍾笙從電梯裏出來,蘇酥酥放下電話,向鍾笙招了招手。
“鍾笙,這裏這裏,我在這裏!”
總要第一時間得到他的全部注意力。
讓他看得到她。
鍾笙將臉側到一邊,仿佛不想理會蘇酥酥,可還是拿車鑰匙點亮了車燈。
實在太累了,蘇酥酥打開車門,一碰到皮質座椅就忍不住哈欠連天,有鍾笙在的地方總是令她格外安心,蘇酥酥趴在皮質座椅上,不小心閉上了眼睛。
小轎車在霓虹街火中穿行,鍾笙看了一眼後視鏡,將車速放緩。
等蘇酥酥再睜開眼睛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她天藍色的大床上了。
她忍不住芳心蕩漾:難道是鍾笙把她抱上來的嗎?公主抱什麽的,真的不要太美好!
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現在已經晚上八點鍾,蘇酥酥洗了一把臉,準備下樓覓食,城諾和鍾禦山出去散步,桌子上還有剩菜剩飯,上麵留了字條。
“看你睡得太香,就沒有喊你下來吃晚飯,桌子上的飯菜熱一下就可以吃了。小舅舅和你小舅媽出門散步消食去啦,要和鍾笙好好相處喲!BY小舅舅。”
蘇酥酥笑嘻嘻地加熱了一下飯菜,就坐在餐桌上風卷殘雲起來。
“喵……”
一隻雪白的貓咪倏地跳上餐桌,邁著優雅的步伐,向蘇酥酥的餐盤走過去。
蘇酥酥一臉驚喜:“仙仙小可愛!你沒有和小舅舅一起去散步嗎?”
貓咪湛藍的眸子掃了蘇酥酥一眼,和蘇酥酥驚喜的表情相反,貓咪的肢體語言十分冷淡,視線隻在蘇酥酥臉上停留一秒,就如同水珠般滑落下去,落到餐盤上。
它對餐盤的興趣明顯比蘇酥酥大。
蘇酥酥對於貓咪的冷淡不以為意,她問道:“仙仙你餓了嗎?”
蘇酥酥跑到廚房的木櫃裏拿出幾根火腿腸,又灌了一碗牛奶,端到餐桌上,喂貓咪吃。貓咪雪白的肉爪在蘇酥酥手上的火腿腸上撥弄了一會兒,低下腦袋,輕輕嗅了嗅,確認這個可以吃,這才張著嘴巴,小口小口咬著,乖巧美好的樣子,就像鍾笙一樣。
鍾笙:“……”
為什麽我在樓上認真工作都要躺槍?
蘇酥酥心裏軟成一灘春水,伸手摸了摸貓咪柔軟的身體,對於蘇酥酥的觸碰,貓咪一開始還有些警惕,它豎起尖尖的耳朵,回頭看了蘇酥酥一眼。
湛藍得如同大海一般浩渺的藍眼睛,像是最深情的詩。
蘇酥酥回以燦爛的微笑。
貓咪靜靜地看了蘇酥酥好一會兒,像是在確認什麽,許久才收回眼神,低下腦袋,繼續小口小口咬著蘇酥酥手裏的火腿腸,蘇酥酥心中竊喜,忍不住得寸進尺去捏她垂涎已久的粉□□爪肉墊。
那迷人的粉紅色,晶瑩的色澤,軟嘟嘟的樣子,完全是取向狙擊,真的太可愛了嗷嗷嗷!
我摸到爪爪啦!蘇酥酥忍不住幸福得淚流滿麵。
貓咪尖尖的耳朵抖了抖,卻始終沒有收回握在蘇酥酥手裏的貓爪爪。
“玩得很開心嘛……”
鍾笙低低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蘇酥酥抬頭去看,卻見鍾笙正站在二樓光線最朦朧的地方,眉眼都被霧蒙蒙的燈光掩映,蘇酥酥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聽得出鍾笙語氣裏毫不掩飾的不悅。
蘇酥酥羞澀道:“鍾笙哥哥你沒有必要連仙仙的醋都吃吧,它隻是一隻小貓……”
不過,這種亂吃飛醋東亞小醋王的霸道總裁設定也莫名很帶感呢!蘇酥酥無比嬌羞!
鍾笙沒有理會蘇酥酥,他緩緩下樓,走到餐桌前站定,彎下身子,抱起雪白的貓咪,將它抱在懷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身體,對它說:“她就那麽好玩嗎,竟然還陪她吃飯……”
蘇酥酥羞澀的表情僵在臉上:“……誒?”
鍾笙完全沒有看蘇酥酥的臉,隻垂著眉眼,柔聲對懷裏雪白的貓咪說,認真地說:“下次不要吃莫名其妙的人喂過來的東西,知道嗎仙仙?小心會拉肚子……”
蘇酥酥一愣,眼睛裏蓄滿淚花,委屈地說:“我是莫名其妙的人嗎?”
鍾笙回過頭來,看了蘇酥酥一眼,仿佛才看到她似的,冷淡地說:“哦,你還沒離開呀?”
蘇酥酥的表情委屈至極:“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呀?”
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呀?
鍾笙纖長的眼睫一顫,抿著唇角沒有吭聲,他抱著貓咪,從蘇酥酥的身邊擦肩而過,緩緩上樓去,貓咪在他懷裏乖順地喵了兩聲,也不知道在說什麽。
蘇酥酥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
她小旋風一樣衝上樓去,在樓梯中途拽住鍾笙的衣角:“今天是你把我從車裏抱到房間裏的?”
明明是疑問句,蘇酥酥的語氣卻仿佛是陳述句一樣。
有戰火紛飛,兩方對峙。
鍾笙沒有說話,蘇酥酥隻當他是默認了,她繼續說道:“竟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討厭我,為什麽總是要這麽冷淡地對待我呢?明明你不討厭我的不是嗎?”
“這種冷淡的態度,不是你最迷戀的嗎?”
鍾笙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仿佛在談論最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
蘇酥酥咬著唇角,啞口無言。
鍾笙抬腳準備上樓,但蘇酥酥卻把他的衣角拽得死緊,鍾笙不得不大力側身,掙脫蘇酥酥的桎梏,誰曾想,蘇酥酥因為手上用力腳下不穩竟摔下樓去。
重物落地的聲音令鍾笙不得不回頭。
蘇酥酥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仰頭看著樓梯中間的鍾笙,臉色煞白,唇無血色。
蘇酥酥的牙齒疼得打顫:“鍾笙,我的腿……好像斷了……”
鍾笙抱著懷裏的仙仙,手指攥緊,唇角抿成一條線:“別演了,我不會再上當的。”
蘇酥酥的眼眶紅了起來:“這次是真的……”
鍾笙黑漆漆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墨色的冷玉,瑩潤而漆黑。
“狼來了的故事,我聽過太多次了。”
他轉過身,走上樓去,再也沒有停頓,徑直拉開房門,“啪”的一聲關上門。
仿佛也將蘇酥酥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蘇酥酥在鍾笙關上門的那一刻,臉上疼痛的表情盡數消失不見,她眨了眨眼睛,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靜靜地望著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燈,黑白分明的眼睛沒有一絲光亮,黑得發沉。
“哢嚓”一聲,房門被再次打開。
蘇酥酥黯然失色的眼睛在那一刻重新燃起了光亮,唇角不可抑止的揚起。
這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善良美好的人呢,上過無數次當,卻依然會選擇繼續掉進獵人的陷阱裏。這世界上唯一的神聖,大概就是鍾笙這樣子的人了吧。
蘇酥酥虔誠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