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沒有煩惱~”本是少年無意的話,卻得罪了整條街的人。
毫不在意的他,敞步閑時灌口酒,紅臉了就搖搖晃晃的胡亂賦詩幾首。
“糟糠來了,快跑呀!”此聲一出,整條街上的人幾乎溜盡。
……
“為什麽,”
“別人,”
“老是,”
“一聽到。”
“我的名字。”
“就,”
“在本少爺的眼前消失了呢?!”
“糟糠糟糠。”
“到底是,”
“糟了,”
“哪門子,”
“的”
“糠?!”
賦詩完畢,糟糠提著壺酒,嘴巴咿咿呀喊道:“我有這麽糟糠嗎?!”
事實上,從糟糠出生的那天,他整張小臉便是一副糟糠相,而且一天比一天劣質,一天比一天更糟糠。
糟糠平日語成慷慨,為人善良,就是脾氣大條,什麽也不在乎,什麽都不計較!
恐怕別人把他給殺了,他也會認為自己死得其所,死有所值。
果然,在他成人禮前兩年,還真被人給殺了。
而殺他的人,就是他的弟弟福祿。
妤錦還沒從厭語官那兒緩過神來,眼前的黑白畫麵逐漸暗淡,地麵突然凸起兩座石棺!
聲響如雷鳴般,震得妤錦警覺一看。
轟轟——轟轟轟轟——
轟!
“兩座石棺?”妤錦雖是疑問,但六官神米色她沒有忘記,她想,倘若石棺裏麵有屍體,那屍體的壽終服說不定就是神米色!
她雖然害怕神米色真如他人口中說的人皮般滲人,但也就因如此,她才特別想了解神米色。
兩座石棺凸定,妤錦看著石棺上分別浮雕的糟糠棺和福祿棺的古字,口中隨著目光的遷移念道:“糟糠棺,福祿棺。”
……
“什麽情況?”她呆怔的看著石棺,似說非說的喃喃道:“六官神米色,嗬嗬~”說罷,她算了算,“過了糟糠和福祿,還有芝清、妖迷和趕尾。”
……
妤錦忽而抬頭,她望著黑不可測的上空,眸間的空洞,比黑更深更令人絕望。
她長虛了一口氣,緊緊手,便朝著兩座石棺靠近。
細塵布滿,蜘網交錯,兩座石棺除了浮雕的字麵,幾乎都已陳舊破損,髒亂不堪。
她看著浮雕字樣,婆娑著下巴,心想:‘難道是有人常來祭祀糟糠、福祿二位正魂?’她堅定的點點,放下婆娑的手指,往字樣處用手指分別抹了一下。
這一刻,她更加堅定。
“到底是誰,這麽有規律的祭祀這兩人?看樣子,交情不淺啊。”說罷,她第一個想到了黑羽。
雖想到了黑羽,但是她有千萬種排除黑羽的可能。
“那會是誰呢?”
須臾,她想到了恭玶,但是,她也有千萬種排除恭玶的可能,但是恭玶給她一種比黑羽帶給她還要更為特殊又罕知的感覺。
“糟糠和福祿。”
“糟糠,福祿……”
言語的兜兜轉轉,出神的想東想西,最終她勉強將糟糠、福祿與恭玶聯想到一塊兒去。
除了六官夢,就是恭玶的帝王夢,六官不可能相互之間都有著密切的關係,但一定都與恭玶有關係!
“嗯!恭玶肯定與糟糠、福祿交情深遠。”說罷,她無意瞟了石棺一眼,整個人又陷入沉思當中。
“不對啊。倘若恭玶和糟糠、福祿交情深遠,為何還要用如此惡毒又狠心的處死手法將兩人死後受盡這般屈辱?”
她看著棺蓋,手指輕輕一璿,像是隔空觸動了石棺某處隱密的機關,哢嚓一響,兩座石棺的棺蓋自動朝左移開。
一股惡臭的味道頓時飄散在空中,空中漸漸彌漫起一團團微薄的白氣。
妤錦還沒來得及往裏一探究竟,便快速的以花為袂掩綰在她的鼻前。
“不求升官發財,隻求問心無愧。”枯嗖的亥聲幽懸而起,一座全金盔甲棺拔地而起。
轟轟——
轟轟轟轟——
金棺立起之時,黑空缺出一柱光斑散在紅衣女童身上。
古銅色的皮膚,似乎在哪兒見到過。
她紮了兩個小辮子,身著碎紅襯衣,臉頰有兩坨淡淡的高原紅,眉毛濃密,額間有一個小紅點,一雙手在空中旋繞,嬉笑之時,風聲拂拂,沙沙奏響。
她的手好像在拉扯著什麽,黑空當頂,她什麽也看不到,隻是那條銀白色的細線,和她的手一般,拽著搖搖晃晃的東西。
大風拂過,妤錦忽然想到樂天登基那一日所見的小姑娘竟然與今日所見的小姑娘頗為相似。
不!
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國師?”
轟轟——轟轟轟轟——
聲如狂風,呼嘯而來。
她瞥了四周一眼,共四座棺,前兩座石棺分別都有浮雕記名,分別是糟糠棺、福祿棺,而餘下兩棺皆無浮雕提示棺名,不過,如若根據官名以及按照出場先後來計,第一,乃芝清棺;而第二,
……
“妖迷和趕尾,哪一個?”她婆娑著下巴,掃了一眼視無旁人,嬉笑牽絲的小女孩,若有所思道:“國師為何被小女孩所牽引?小女孩為何牽引得如此淋漓歡脫?要說國師是妖迷吧,看看小姑娘有妖氣的樣子,還真有點像。”說罷,妤錦閉起了嘴巴。
雖然妤錦口中說著國師像妖迷,但她竟然不能準確的說出國師與妖迷間的相像之由。
妤錦心裏又想,道:‘倘若國師是趕尾,那趕得是什麽尾?’
經過她這麽一說一想,妖迷和趕尾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相較之下,妖迷確實更加的適合國師。
這時,她的直覺堅定的告訴她,芝清就是宇文拓!
她快速的移動到芝清棺旁,手焦躁的旋起,金色的棺蓋像是鯉魚躍龍門般金鱗閃閃的從棺口處翻轉而起。
輕若煙霞般的金光,映入妤錦的眼簾,金棺內部,方存經緯間,皆如,金魚的鱗片。
有斷頭,有星點豬肝黴的神米色。
神米色將他層層包裹,整個人被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是一隻剛死不久的肥胖蛹,不論乍一眼,還是細看,也隻能大致看得出他走樣的身形。
橫掃一眼,妤錦的目光又回到他斷了頭的脖頸間,鼻子忽的一酸,眸中的淚水在眼眶中周旋。
她哽咽的複述道:“不求升官發財,隻求問心無愧!”說罷,她頓了頓,道:“對不起,宇文拓。我……”
她還再想說些什麽,她更想痛快的懺悔。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眸中的淚水忽而從眼角滑下,一滴滴順著金鱗折射出異樣的光彩。
宇文拓從未怪過妤錦,遭遇至此,也是他的命數。
一道金光閃過,宇文拓的神米色上多了繞線的墨鬥和一把粗鈍的弓穹金刃,還有類似於魚鱗的金鏡。
妤錦看著繞線的墨鬥,立馬想到了秘國一帶的趕尾人。
而極鈍的弓穹金刃,還有類似於魚鱗的金鏡,雖和趕尾人手中的弓形木刃和胸前開光的銅鏡不同,但兩兩之間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趕尾有言,活人爭口氣,是為了活得更好,而死人爭口氣,就說明他心有不甘。
爭氣的活人被稱之為賴者,而爭氣的死人,則稱之為尾屍。而趕尾人,趕的就是尾屍。
尾屍沒有感情,沒有血潤相,除了一具僵硬的軀體,剩下的就是爭的那口氣,而那口氣,往往是不甘的怨,而這種不甘的怨會讓尾屍產生不斷重複的表情與動作。
妤錦看著小女孩,手中引長的牽絲像極了墨鬥的繞線,而金劍和鏡,她實在比擬不出。
宇文拓想表達什麽?
刃乃戾器,而這把刃,鑲金了不說,裏裏外外全都為金,除此之外還極其的粗鈍,所以,此刃乃祥。而金鏡,材質與金刃別無二致,確切而言,它與金刃的功法作用幾近歸為祥。
兩者之外,繞線的墨鬥就不一樣了,墨鬥裏裏外外都牽絲著大量的黑汙孽障,是極凶之物。
到此,妤錦遊神到小姑娘的身上。
小姑娘還是一如初前,毫無變化,但給妤錦的感覺,多了一層陰鬱。
她在陰鬱什麽?
不看其他,單看她拉拉拽拽的手勢,她在陰鬱什麽?心中自然有了答案。
妤錦俏元流花,隨著牽絲一探,牽絲連的確實是妖迷棺,而漆黑的高空卻連向她所在的整個平麵,也就是說,漆黑的高空就是她腳底下的、石棺下的這一片地底。
妤錦似懂非懂些什麽,不過,恍惚間她證實了一件事!
恍若間,妤錦掃了一眼紅衣女童,如此歡樂的表情與大紅的衣色,看得她後背發涼。
妤錦抄起墨鬥,錯落的將每一節點緊扣在地,除節點外的長線交錯不亂圍繞在妖迷棺周圍。
她鬆開最後長線節點,
嗒——
長線從妤錦的手指鬆開的一瞬間,節點拉撐著所有墨線啪嗒的朝著妖迷棺彈去。
啪嗒——
墨線上附著的墨粉一格一格的印在妖迷棺上,形成縱橫交替的井形。
妤錦沒有忘記,新帝那日,朝會後看到紅衣女童之後與星璿等人的一番談論。
她現在更加的確定,國師之死,非女童所為,但國師死後,將國師身皮做成風箏,確實乃女童所為。
女童是誰?為何所為?
女童在國師死後而死,又為何而死?
風箏,牽絲。
妤錦勾唇一笑,翻身拿過金劍朝著女童手上的牽絲斬去!
牽絲斷,妖迷棺受反重力的震起,好在墨線封扣,不然石棺會被震成粉。
女童停止了所有的動作,眼簾拉下,腦袋下垂,好像熟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