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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國公府的書房內,葉羽正在接待客人,這個客人也真的不是外人,是他幾十年的摯友。
葉羽泡好了茶遞給夜殤,笑道:“今天怎麽有空來找我?有什麽要事嗎?”
夜殤不急著回答,拿起茶喝了一口,讚道:“你泡茶的手藝還是老樣子,一點兒都沒有退步。”
明顯的答非所問,葉羽不禁白了她一眼,“我可以理解為你跑來找我隻是為了喝茶扯閑篇兒麽?”
“我沒事兒難道不能來麽?我來看看我幹女兒不可以麽?”
“你要真是為了看寧兒,何必直接把我拽來書房?寧兒可不在這裏。”
夜殤笑了笑,今天來找這家夥確實是有事,而且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她直接選擇了在書房裏麵單獨說。
“直接跟你說實話吧,我準備行動了。”
葉羽愣了一下,心裏突然有點兒忐忑,他不清楚夜殤的所謂行動是指的什麽。
夜殤看到他的表情,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麽,便道:“不是你想的那個,我是指,準備對付李景隆的事。”
葉羽露出了然的神色,稍稍想了想,他道:“時機已經成熟了,陛下不喜歡李景隆,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永樂初年,他沒有急於動手,是因為李景隆畢竟有打開金川門迎接靖難大軍進入京城的功勳在,雖然這個功勳立的並不光榮,但畢竟是對陛下有利的,如果那個時候就動手的話,多少會遭到外界的非議,這是陛下絕對不想的。”
夜殤點頭表示同意,確實,這些年來朱棣對李景隆的厭惡程度不停的在增加,也許外人很難看出,但身為朱棣最信任的兩個大臣,葉羽和夜殤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景隆已經在朱棣心裏上了黑名單,這是毋庸置疑的。
“雖說李景隆確實不受陛下的待見,但他畢竟是世襲的公爵,其父是建國功勳,又是皇親國戚,若要真的扳倒他,就必須要強力到無法被推翻的證據才行。這一點你必須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夜殤扯了一抹冰冷的笑,道:“李景隆這個人身上可能幹淨麽?不查還好,隻要稍微下功夫去查一查,他身上的爛賬簡直多的數不勝數。”
葉羽眸色深沉,他盯著夜殤,問了句:“你準備把這些爛賬翻到什麽程度?”
夜殤回看著他,明白他言下之意,沉吟道:“翻到足夠將他扳倒的程度。”
葉羽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暫時不打算掀開當年藍家的冤案。心裏稍稍安定了下,現在還不是翻出那件舊案的時機,眼下能夠將李景隆扳倒,才是最現實也最事半功倍的事情。
要達到夜殤最後的目的,一步步穩紮穩打才有勝算。
葉羽站起身,從旁邊的一個櫃子上取出一個小罐子,然後拿出一個新的茶壺鼓搗了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葉羽將新泡好的茶拿到夜殤麵前,取出一隻新的杯子給她倒上了茶,道:“你嚐嚐這個。”
夜殤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依然不假思索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僅僅隻是一口,她就忍不住麵色大變,立刻壓低聲音道:“武夷肉桂!你這裏怎麽會有這種茶?”
葉羽微微一笑,他從小罐子裏取出幾片茶葉,放在夜殤麵前,道:“葉型條索勻整卷曲,色澤褐祿而油潤有光,幹茶嗅之有甜香,茶湯橙黃清澈,葉底呈淡綠紅邊;桂皮香明顯,佳者帶乳味,香味久泡尤存。武夷肉桂以其強勢的香氣和極高的辨識度而聞名於後世,像你我這樣的人可以一口嚐出來。”
夜殤不置可否,她盯著杯中的茶,道:“在後世雖然辨識度極高,但如今這個時代這可不是什麽稀鬆平常的茶,應該極其少見才對。我記得陛下那裏也隻有當地進貢的極少量,你這裏是怎麽來的?”
葉羽將武夷肉桂的小罐子蓋好蓋子放回原處,輕描淡寫的說道:“有人送的。”
夜殤更是覺得不可思議,道:“你這是收受賄賂?還是貢品!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葉羽的神色依然淡定,道:“我收下並且留著這罐肉桂,自然有我的用意。這也是為了幫你的忙。”
“……你什麽意思?”
葉羽神秘一笑,道:“你不想知道是誰送我的麽?”
“誰?”
“李景隆!”
夜殤怔了怔,隨即立刻明白了葉羽的意思。葉羽故意留下李景隆送他的這一小罐武夷肉桂,就是為了掌握他貪汙貢品的事實。
隻不過……
“就算你這裏有他送你的肉桂,也無法拿出來作為他私吞貢品的證據。第一你無法證明這個肉桂是他送的,第二你收下了肉桂也是收受賄賂私吞貢品啊!”
葉羽笑了笑,夜殤所擔心的這兩點他當然也知道,便道:“我並不是讓你去陛下麵前揭發他行賄,而是隻揭發他私吞貢品這件事。我留下這些肉桂也不是為了掌握什麽證據,隻是單純的留下來喝罷了,而且到了關鍵時刻可以拿出來提醒你一下。怎麽,你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麽?”
夜殤沉思了起來,葉羽說隻揭發私吞貢品這一件事,那就是說完全不會提到他手中握有的這些肉桂。
葉羽也不催她,隻讓她慢慢去考慮,其實夜殤手裏能夠掌握的大小罪名已經有了不少,但葉羽需要讓她有切實的把握,保證在朱棣麵前可以一擊必勝。
半晌,夜殤突然說道:“我本來已經派出了清弟去盱眙,看來這下又要麻煩楚大哥去趟武夷了,我本人在朝中太顯眼了,肯定不能親自去。藍家平反之前他倆都不能恢複身份,所以隻能委屈他們在暗中行事了。”
“盱眙……看來你早已掌握了其他的證據,是不需要利用私吞貢品也能必勝的證據?”
夜殤露出冷漠的笑,道:“這個家夥身上的劣跡還愁不夠多麽?隻要稍微下點功夫,想要的情報一抓一大把。”
“這次是什麽劣跡?”
“嗬,圈地。”夜殤的語氣輕蔑至極。
葉羽不著痕跡的皺皺眉,實在想不到李景隆的膽子竟然這麽大。朱元璋是貧農出身,所以他當上皇帝後,製定了一係列的規定,肅貪反貪的決心極其強烈。洪武年間有規定,貪汙六十兩銀子便要處以死刑,可見大明初期對於貪汙抓的多麽嚴。
老朱在世的時候,曾經嚴格規定過土地的分配及所有。由於老朱十分看不上商人,所以除了國家和公侯官爵家的土地外,基本土地所有權歸為種地的農戶,而農戶每年按量按時上交定額的稅就可以了。
老朱雖然嚴厲,但也不是虧待親族的人,開國時的功勳和親貴都得到了豐厚的土地分封,即便後期這些功勳所剩無幾,但像曹國公一脈這樣與皇族沾親帶故的親貴還是享有不同的待遇的。
也就是說,在皇帝分封的土地之外,李景隆又私下侵吞了原本屬於農戶的土地,這樣的圈地行為在明初時期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即便現在老朱已經歸西了,但朱棣也明顯不是好惹的角色,他雖然不像他爹下手那麽狠,但顯然也是不會輕易放過這種重罪的。
圈地這種行為,已經明顯逾越了皇家劃下的那條底線,挑戰了朱棣的底線,根本就不是有回轉餘地的事。
“看來其實不需要我瞎操心,你早已有把握把李景隆的罪坐實了。”葉羽露出稍稍輕鬆的笑意。
“不,多了私吞貢品這件事的話會更加有把握。畢竟……這才是切切實實的踩到了陛下的底線,徹底觸碰了他的逆鱗。說句難聽的,圈地畢竟沒有阻礙到陛下的切身利益,雖說他是個公正嚴明的皇帝,但難保不會在心中留有餘地。但私吞貢品,已經完全是欺君犯上,陛下絕對不會容忍這種事發生。”
讚同的點點頭,葉羽說道:“確實如此,有了這一條罪,才算是真正將李景隆的罪坐實,他是再難有任何逃過的機會。”
夜殤站起身,冰冷的眼神望向了窗外,喃喃說道:“不可能再讓他逃過,他再也無法逃過了。”
夜殤渾身上下顯露出來的仇恨實在太明顯,那一瞬間甚至讓葉羽都感覺有些不寒而栗。雖說可以理解,但葉羽還是不適應她這個樣子,在他的心裏,那個永遠陽光開朗的朋友才應該是眼前這個人的真實麵目。
隻希望事情能夠快點結束。
石頭不應該屬於這裏,也不應該一直在這樣危險的鬥爭中深陷下去。
永樂三年初,楚信和楊清分頭秘密行動,一個奔武夷而去,一個則向著李景隆的故鄉盱眙前進。
他們二人現在在朝中是無官無職,這種事交給他們去做最合適,而去夜殤也絕對相信他們的能力。
夜殤在京中等著的,隻是一個結果,和他們二人帶回來的將李景隆徹底擊潰的決定性證據。
永樂三年,注定是熱鬧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