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歎了口氣,既然此時並無他人在場,她倒也可以和這個久違的孫女說說心裏話。“娘娘心疼寶玉,這我是知道的!可娘娘你也應該知道,寶玉是我的心尖子!寶玉剛一出生,含玉而誕的事情便在京城上下鬧得沸沸揚揚!當初我也不說了,如今娘娘在宮裏曆練了這麽多年,應該知道這裏麵的問題所在了吧?”
賈元春畫著雍容妝容的臉上一片肅然之色,她當然知道了,可是,如今她已經是貴妃之尊了,且已經懷有身孕,想來皇家對賈家的防備應該已經淡了吧!
賈母接著說道:“你母親的手腳太快!等我知道的時候,這個事情已經借由你母親陪房的口傳的沸沸揚揚!無奈之下,我隻好故意將寶玉往懵懂無知的紈絝子弟上培養,這才有了周歲禮上寶玉抓胭脂的一幕。這麽多年來,我心疼寶玉,這樣聰慧靈智的性子,卻不能往仕途讀書一道上培養。為著這點心疼,我不斷的打壓你大老爺一家,由著你母親那個糊塗人在府裏興風作浪!多番籌謀,費盡心思,也隻為了給寶玉安排個無憂的後路!可這一qiē,都被你愚蠢糊塗的母親給廢了!”
賈元春臉上一紅,她知道老太太一直看不上母親,也正因為如此,她才這樣心疼母親,想著為母親張目一次。
“我之前想要為寶玉聘了你林家表妹,雖然林家子嗣凋零,可你林姑父留下的家產和人脈足可以保的寶玉平安一生。隻可惜,這也罷了。之後我又想為寶玉聘了雲丫頭,雲丫頭出生史家,史家一門雙侯,可她卻無父無母,這樣的身家背景也適合寶玉,無奈史家不同意。我原本也歇了這些心思,想再為寶玉找一門合適的親事。誰知道,娘娘就瞞著我直接給寶玉賜婚了!”賈母說道這裏,麵色沉重。
“我總覺得是虧欠了寶玉,所以一門心思給他找一個四角俱全的婚事,將來,可以保他一生無虞。偏偏你母親總是認為我是想霸占寶玉,或者是為了找一個和自己一條心的孫媳婦!其實我今年都七十多了,還能活多久?我有必要這麽做嗎?薛家這門親事,看著是不錯,那寶丫頭我也承認,才貌俱全,是個賢妻良母!可是薛家就是個爛攤子!你母親總認為薛家有萬貫家財,又想著你如今有孕,正是處處都需要花錢的時候!可是她也不想想,薛家再富貴,寶釵再重要,還能重要過兒子嗎?若在寶釵和薛蟠兩者之間選擇,毋庸置疑,薛姨媽隻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薛蟠。哪怕明知那是個無底洞,薛姨媽寧可散盡萬貫家財去填!且那薛蟠本就是背著人命官司進的京,雖說托了賈府的勢免了牢獄之災,可他為人跋扈驕橫,行事最是荒誕無稽,有這樣的大舅子,別說寶玉了,就連娘娘你,也難免不會受到牽連!娘娘孤身一人在宮中,本就不易,家中兄弟子侄也都是些庸庸碌碌之人。若是寶玉又多了這門親戚,不但不能給娘娘撐腰增光,恐怕還要連累娘娘!娘娘,你母親鼠目寸光,隻看到眼前的利益,卻忘jì了長遠的好處。娘娘,您認為呢?”賈母一口氣說的老長,說完後,立馬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好幾口茶。她說了這麽多的話,口渴的緊,也不嫌棄這不是自己最喜歡的老君眉了。
賈元春臉上閃過一抹深思,是啊!薛姨媽再疼愛寶釵,還能越過兒子去嗎?即使按母親說的,可以在寶玉成婚後解決了那薛家哥兒,可是老太太說的也對,薛姨媽隻這一個兒子,恐怕傾家蕩產也要撈他出來!到時候,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旁人。且薛蟠那性子,恐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若日後真仗著自己的勢在外麵胡作非為,那可如何是好?
“老太太,現在該如何是好?”賈元春想不出什麽法子來,她現在腦子裏有些糊塗。
“娘娘金口玉言,金玉良緣已成定局,此事後悔也無濟於事,現如今也隻能委屈寶玉了。至於薛家,也隻能小心著些了。我今日來,隻是為了和娘娘說一句話,日後若有什麽事,還請娘娘務必不要隱瞞,我雖不是很喜歡你母親,她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可為了娘娘和寶玉,我可以不和她計較!娘娘,你雖是她親生的,可你卻是一出生就抱到我屋子裏養大的!你有事不該瞞著我!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寶玉,為了賈家,我也隻有盼著你好的份!”賈母又苦口婆心的勸道。
賈元春麵露愧色,隨即心中不滿起來,還說盼著我好,既然盼著我好,為何要留一手,不一次性將人脈都給齊了。
賈母似是看出了元春心裏的疑惑。“之所以不將人全都給娘娘,也是為了娘娘好,若這些人一開始就給了娘娘,固然娘娘在宮裏可以走的容易些,可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沒有一開始的曆練,何來娘娘的今日?這剩下的人,都是極為重要位置上的,輕yì動不得。我原本就是備著等娘娘有孕後再給娘娘使喚的。誰知道娘娘有了這樣的好事竟不跟我說。若不是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娘娘不知道會瞞我到什麽時候呢!”
賈元春到底進宮時日久了,聞言也隻是微微紅了臉,“老太太說的是,是我一時糊塗。”
賈母笑眯眯的說道:“娘娘並不是糊塗,許是中了別人的計了。我當時還納悶呢,娘娘好端端的為何要大辦寶玉的生辰,寶玉畢竟還小,我也怕折了寶玉的福壽。可是你母親一力讚成,說是不能落了娘娘的麵子,這個理由一說,我也不能說什麽了。隻能照辦了。娘娘,雖說您如今有孕了,這是喜事,可如今您已經是貴妃了,貴妃之上就是皇後,您若行事再張揚些,落在別人眼裏,難免會多心。到時候,與您安胎無益。”
賈元春若有所思起來,她也意識到這個問題了,隻是一時無從查起,“老太太放心,我心裏有數,現如今我抽不開身,等過些日子,我自有分寸!”
賈母笑了笑,“娘娘你有分寸便好。既如此,我也不耽誤娘娘休息了,我先回去了。”
賈元春親自將賈母送到門口,“老太太就是咱們家的定海神針,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子,賈家有您在,我才能放心!”言下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賈母聽到這話,便知道此行的目的達到了。她之所以說那番話,就是為突出王夫人的糊塗,其實當初元春吩咐寶玉生辰大半的時候,她也是讚成的,畢竟當時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可是如今,還是掙得元春的支持更為重要。
“娘娘保重自己,不要擔心家裏。寶玉的事我會再想想法子,必要的時候,娶個平妻也不是不可以。都說寶丫頭穩重,想來為了寶玉,她也不會反對的吧!”賈母笑嗬嗬的說道。
賈元春還是覺得不大好,事實上,她現在覺得薛家就如同雞肋,棄之可惜,食之無味!隻是,自己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親口玉成了金玉良緣,如今騎虎難下,也隻能認了。想到這,賈元春不由得對一力促成金玉良緣的王夫人起了一絲抱怨。
“既如此,就都交給老太太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弟弟,也是母親唯一的指望,賈元春也是真心疼愛寶玉的。
賈母笑著拍拍賈元春的手,“放心吧!寶玉是我的命根子,我是這個世上最盼著他好的人了。”
賈元春送走了賈母,坐在那裏感歎著,然後拿起那根簪子把玩,心裏卻在想著賈母的話,她不得不承認,賈母的眼光是毒辣的,她想的兩個人選,林黛玉和史湘雲,從各方麵來說,都是寶玉的良配。無奈,前者已然定親,後者,雖未定親,可是如今到底已經來不及了。唉!即使她再偏向自己的生母,也不得不承認,論眼光和大局觀,王夫人拍馬也比不上賈母啊!
“娘娘,奴婢親自送了老太太除了鳳藻宮,又安排人親自送老太太出宮門。娘娘放心吧!”抱琴回稟道。
賈元春施施然的站了起來,“說了這會子的話,本宮有些乏了,抱琴,你服侍本宮回寢殿休息吧!”
抱琴親自扶著賈元春去了寢殿,寢殿裏隻餘她二人在內。
賈元春拿起那個簪子,對著光亮處仔細打量著,然後發現了些許端倪。這是支桃花簪,花心處是一顆紅寶石,這紅寶石有些突兀,賈元春仔細觀察著那紅寶石,然後讓抱琴拿了枚銀針過來,用力在寶石邊緣一翹,那紅寶石就脫落了,裏麵是一張字條。
賈元春臉上閃過一絲滿意,放下銀針和簪子,將那張字條慢慢打開,裏麵記著幾個人名和職位。賈元春看了一遍,記在心裏,一抬頭,抱琴舉著一盞燈過來了,賈元春將那紙條點燃,轉眼消失成灰燼,終於放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