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抓到你了!”暴怒的兩人疾步到前,眼神銳利,除了拿下他手中的饅頭後,再從他的衣間取出一塊大餅。
“好啊,你個狗崽子,還藏了塊餅!看爺爺我不弄死你!”提起衣兜上前就是一個踹,拳打腳踢,對其的大打出手也超出了極限。
半會兒,見乞丐的苦樣,如若是在這麽下去肯定會被活活打死。
妤錦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目不斜視的上前走去。
背挺得筆直,手上還握著折扇。
一邊走一邊溫聲說道:“壯爺歇歇,壯爺莫氣。”
壯漢聞聲一愣,隨即一臉茫然的鄒起眉頭。
“你誰啊你?!”
妤錦雅氣的打開折扇,翩翩揮動。
“此人已起盜竊,本是他的不對,您看您已經教訓過她了,要不?”
妤錦從袖口抽出一張銀票,其中一名壯士趕忙收下,“既然公子這麽說了,那也就算了。”
隨即再狠狠踹了趴在地上的乞丐一腳,“今兒算你走了狗屎運!”這話顯然讓妤錦深陷於尷尬境地。
吐了口生血,輕蔑的說道:“少俠你不必管我,兩位壯士盡管踢死我吧!”
妤錦聞言一驚,壯士愣在原地。
“你別搭理他,這人若是真想死,就不會用偷盜糧食作物來維持自己的生存了,公子告辭!”
妤錦點頭道,:“哦,我也是這麽覺得。”
說罷,她也轉身向著前方走去。
乞丐愣在原地好半會兒,見妤錦乘著馬車離自己有一米遠的時候,就趕忙起身踉踉蹌蹌的攔下,“少俠,您是個好人,你且隨我去個地方。”他緩慢的喘著氣,脊背上殘碎的衣服已經濕透。
近近一看,她枯瘦如柴,麵如死灰的臉上布滿了新傷、舊傷,如今全部暴露了出來。
舜華扯了扯她的衣角,搖頭說不。
妤錦深深的歎了口氣,拉下簾布,仍出了一帶銀錢,直道:“繼續前行。”
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她來到了一個小村。小村並不富裕,村民的形態與之前那乞丐沒有兩樣。
繈褓中的嬰兒沒有奶喝,直直的哭啼不斷,抱著孩子的母親暗自落淚。
十個人之中有六個人在刨樹上的皮吃。
不知道外麵的世界都經曆了些什麽,妤錦慈悲心腸,將馬車上的食物統統發放。
村民隻忙著槍著吃,你推我擠。幾位老人爭搶不過,索性就坐著不動。妤錦見此,趕忙拿了些吃的上前。
“很好。冤有頭,債有主!”雖然妤錦不知道這位耄耋之齡的老人家再胡言亂語些什麽,還是耐心的遞給他了個燒餅。
很多人見到妤錦身著華麗,神色平靜,便把她當做臨時的救世主,五分鍾之後,妤錦正要離開這個小村,卻被一群人給攔了下來。
對待這些人,妤錦向來同情,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忍受一些莫名其妙的行為。掀開簾布,直勾勾的看了去。
“去年一年都沒有下過雨,草木枯竭。”
“早在在八、九月間,人們在山上采摘花草食之。”
“於今年十年閏月九、十月大旱,久祈不雨。”
“不少人因為錯吃一些有毒草木而死去。一些幸運的人,便借以延以不死。”
“到了十月份,實在是沒有食物了,人們就剝樹皮啃食。”
“災荒數月,人們瘋狂的掘土挖石食之,石頭和黃土哪兒是能吃的啊,少食輒飽,不到數日,這些人都腹脹下墜而死。”
“我們這裏還好,去年收割的糧食幾乎食盡,短則幾日、長則幾月,我們這裏也會和八荒的災民那般。”
村民們你一句我一句的向妤錦訴說著身邊的災情。
饑荒誠然是嚴重,但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救濟。
“你們放心,會解決的。”
“你叫我們如何放心?!”
“不想餓死的的人,便開始盜竊。”
“最可憐的,還是郊外被拋棄的死嬰。”
“有食糞土者,有食同類者!”又是嘈雜聲一片,許諾也罷,怎麽也好,他們都不會相信。妤錦還是撞了膽子,姑且試試。
“大家請不要慌,我既然給大家發放食物,你們現在的情況一定上報朝廷,會解決的。”
說罷,底下吹噓聲不斷。
“我相信他!”
男孩子很瘦,年齡不大,估計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一身土黃色的破爛衣裳,很不合身,越發顯的短小。
麵龐的輪廓透露著一股飽受風霜的堅毅。
他懷裏還緊緊的抱著一個啼哭的瘦小嬰兒,隻用他身上的那塊破布裹住。不停地有韻律的晃動著身子,不斷輕輕拍打著嬰兒的後背,一遍又一遍輕聲溫語的說,“別哭了,別哭了,有哥哥在。”
不知為何,妤錦的眼眶忽然濕了,大滴的淚珠止不住的掉了下來,舜華伸手撫慰,淚水打濕了舜華的皎潔的手背。
不知道這些眼淚是自己的真實情緒還是別樣的情懷。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小村裏,目睹了民間生活後,特別是在這個災荒之年。這個弱小而又溫暖的懷抱是在是太珍貴了。
轉眼看了看圍擋在路前的這些難民,他們又做錯了什麽?他們隻是害怕,害怕又有所期待。
“這樣吧,我在你們這裏住上幾天,切身體會了後,更好作些打算。”
村民們呆怔幾許,周圍安靜了起來。這一片安靜,似乎將時間凝結成一座寶塔。
“舜華,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裏。”
妤錦鬆開了手,再疊上去拍了拍,“放心吧。”
舜華一把摟住了妤錦,在耳畔輕聲說道:“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妤錦欲言又止,默許了她。
舜華用手小心的擦去妤錦臉上的淚痕,露出一個暖心的笑容,“心若向陽便無畏悲傷。”
欲要下車,又被難民攔住,連說抱歉,隻道快走,記得這裏以及那八荒的難民。
“我們等你,天下的災民等你。”
天下的災民……難道沒有人來管?妤錦搖了搖頭,“天色已晚,暫且在這兒留宿一晚。”
男孩拿出一塊小布,遞給妤錦,露出一個俊朗的笑容,笑著說道:“它會吸幹吸幹你的淚水,這樣就不會一直傷心的掉眼淚了。”妤錦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接下破布,摸了摸男孩的頭。“謝謝”。
妤錦等一幹人馬停駐在這個不大不小的村莊裏。
一個粗糙的破碗,邊上的花紋已經被磨損的看不出那表的是什麽,邊緣的碗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缺口。
滿滿的一碗樹皮湯,裏麵還摻雜著細細粒粒的黃沙,除了一些樹皮,什麽也沒有。
簡單的樹皮煲在湯裏,散發出的味道是一股土草的味道,男孩遞過一雙臨時用樹枝撇成的筷子,妤錦接過,沒有猶豫,拿上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 來,村民們見妤錦不忌諱什麽便開心的露出笑容,由此開始和妤錦漸漸拉近距離。
舜華見此,也隨了去,月兒低下頭,猶豫著往嘴裏扒了一口,嘴巴苦得慌,還有黃土的味道,感覺不是食物,更像是異物堵著嗓子,咽不下去,隻機械的咀嚼著。
想要作嘔卻不能的表情,含著眼淚牽強的吃著這碗白水煮樹皮。
吃幾口又歇歇,歇歇又吃幾口,實在忍不住偶爾輕輕的蒙著嘴巴作嘔幾聲。男孩眼巴巴的望著月兒,她每張嘴吃一口,男孩也要輕輕的將嘴巴張開,似乎是在教月兒如何吃飯一樣,見她艱難的咽下去,就會開心的眯起眼睛。
筷子在碗裏撥弄著,突然看到一個細長的東西,挑出來,竟然是一條小小的蚯蚓。
月兒的眼睛瞪得圓大,男孩見此快樂的喊道,“喔喔喔,姐姐吃到‘地龍’咯,姐姐吃到‘地龍’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裏,吃到那所謂的“地龍”應該是很幸運的了。
在這樣夜裏,竟是那般的誘人。月兒用筷子夾著“地龍”給男孩送過去,說:“你吃吧。”
男孩頓時興奮的眨巴著眼睛,毫不猶豫的嚼了起來,嚼細後吐到嬰兒的嘴巴裏,然後舔著嘴巴享受著“地龍”最後的味道。
見此,月兒痛苦的看著自己留得半碗的清水煮樹皮,攪了攪,現在怎麽說也吃不下去了。“我吃飽了。”男孩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眼月兒手上未吃完的清水樹皮,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好久,才主動伸出手來接過。
嗬嗬一笑,對著懷裏的嬰兒說道:“寶寶,我們又有吃的了。”
“寶寶,今天你終於可以飽飽的睡上一覺了。”男孩的眼睛很亮,就像是夜空中不停閃爍的星星。
鼻子突然發酸,月兒低下了頭,眼淚在眼眶裏來回打轉,卻始終忍著、控製著。快速的說了聲抱歉,起身跑了出去。
月色淒涼,好在有篝火相伴。舜華將身體緊緊的靠在妤錦的身上,蜷縮著,小小的。
妤錦望向京城,或許此刻,京城現在還是燈火通明,春花樓裏大有人買醉,絲竹弦樂,酒池肉林。
永夜的輝煌背後影藏著一批苦寒不生的瘦弱群體。
饑荒之極,流而為盜,可知在這一方麵有不甘餓死、鋌而走險的人,就像今天遇到的那個乞丐。
而在另一方麵也有不能餓死、足有誨盜的物資積蓄者。
假使政治是修明的,那麽挹彼注此,損有餘一補不足,盡可以用人力來和天災抗衡,然而卻是“有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
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說明:無論是饑荒或盜賊,事實上都是政治所促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