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好痛……
我……我在哪裏……
滴答滴答,好像有水滴的聲音,是水的聲音嗎?
陰冷潮濕的水洞內,寬大的石板像是刻意經人手打磨了一般,表麵一片光潔,幾乎能找出人的影子來。
約莫二十公分的小狐崽有氣無力地趴在上麵,四肢被連著石板的四條寒冰鐵鏈禁錮著。
原本蓬鬆的小尾巴在經過長期的潮濕與肮髒狼狽後已經不成形地耷拉著,上麵的毛混著不知什麽時候的血水凝成一縷一縷的。
火紅的小狐崽吃力地睜開眼,眼角處的汙穢之物跟血水一塊凝固,使得他才想睜眼便被雙眼處傳來的痛意侵襲。
好……好痛……
娘親,孩兒好痛……
“喲,醒了啊?”
方才想著,一道清亮的男聲從右側傳來,緊跟著熟悉的氣息也傳來了,小狐崽的身子幾乎在這聲音響起的同時便僵住了。
僵硬的脖子顫抖著身子循著聲音看去,視線模糊間他看到了那個身著紫色長衫的男子。
男子身形頎長挺拔,容貌俊美,一雙桃花眼含著淺淺的笑顧盼生輝,隻見他淡色的唇勾著一抹同樣淺淺的弧度,溫潤的嗓音如三月陽春,似乎隻看上這麽一眼便死而無憾。
毫無疑問,男子是俊美無鑄的,但同樣毫無疑問的,他並非表麵看上去那邊溫和。
在看到來人的瞬間,狐崽的身子已經抖成了篩子,他動了動小小的嘴,衝來人吃力地晃了晃細條兒似的尾巴,一張嘴,滿口的懼意和澀意。
“父……父親……”
沒錯,來人正是他的父親,是他在娘親腹中之時經常聽她提及的,這個世間最溫柔的好兒郎,也是他睜眼到現在看到的第一個人。
他不知道他好兒郎是什麽東西,卻不知怎的,腦子裏全是有關這個男子的事,也許是娘親還當他在她腹中的時候灌輸給他的,也或許是他到這後聽這個人自己說的。
很多事他都記不太清楚了,但他卻知道,這個人是他的父親,是將他帶到這個世上除了娘親外他最該親近的人。
可是……
“好孩子,”樺垣走過來,依舊帶著溫和的笑,他走到石板前坐下,慈父般地抬手摸了摸小狐崽的頭。
小狐崽顫抖著,帶動了石板上的鐵鏈,立即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
“父……父親……”
沙啞的聲音不似孩童,卻像是一個年邁的老人,圓溜溜的眼裏充斥著血絲,含著淚,“父親,孩兒……孩兒好痛,好痛……”
“痛啊?”樺垣用極其溫和的聲音問,修長的手指從小狐崽破掉的耳朵上輕輕撫過。
小狐崽聲音裏帶著哭腔,渾身上下幾乎沒跟毛都在顫抖,“求……求您,求您放了孩兒好不好?痛……”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在這個地方待了多久了,好像從睜眼到現在他就一直在這裏。
娘親,娘親,您為什麽要騙孩兒?
父親分明沒您說的那般溫柔,他分明……分明……
“乖孩子,”樺垣在那小小的腦袋上拍了拍,隨即便見他掌心處泛起一記淺淺紅光,連同他的眼一塊紅了。
“不……不……不要……”
小狐崽瑟瑟發抖,近乎崩潰地使盡渾身力氣掙紮著,掙脫著,寒冰鐵鏈撞擊在石板上發出同樣冰冷的聲音,每一下都牽動著他的四肢百骸。
樺垣的手自狐崽的頭頂緩緩撫過,耳朵,後頸,小尾巴,身側,腹部,四條凝固著血跡的小腿,所到之處泛著同樣的淺淺紅光。
“啊——啊!父親!父親!孩兒錯了!孩兒錯了!您放過孩兒吧,孩兒錯了——”
全身仿若火燒,一寸又一寸吞噬著他那所剩無幾的可憐的知覺,鑽心的,痛不欲生的。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或者可以說他根本什麽都沒做,他不懂為什麽會這樣。
“父親……父親!孩兒知錯!孩兒知錯,求您……求您……”
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好想娘親,好想娘親。
整個水洞中回蕩著小家夥撕心裂肺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的,甚至震動了洞穴上方的水滴,震動了洞穴邊上的花草。
“嗯,不錯。”
樺垣連連點頭,麵上似乎很滿意小家夥的表現,又或者說,小狐崽叫的越大聲他臉上的笑意便越漸的深幾分。
“好孩子,為父的乖孩子……”
源源不斷的紅色流光如水般匯聚在他掌心紅光泛起的地方,樺垣滿意極了,一個勁地誇他。
“記住,你是這世間罕有的存在,父親將你放在這不過是想保護你,如若不然那些壞人該將你捉了去做壞事了,乖孩子,冬日就要來了,將你的皮毛分與父親,你不痛,你是在盡孝,你最愛為父了不是麽?聽話,不鬧。”
不斷的靈力流進體內,他能清楚地感覺力量的增長。
“哈哈哈!不愧是我兒!”
樺垣忽而大笑,紫色長衫下赫然掃出一條火紅狐尾,隨著小狐崽體內的靈力往他體內的流進,那火紅的顏色似乎越發的深沉了。
“不……不……”
痛覺侵襲著全身,小狐崽已經沒有力氣再叫出來,一個時辰前方才生長出來的皮毛不過須臾的功夫從身上消失。
剩下的,隻有泛著血色的一層嫩皮,堪堪包著那一身可憐的血肉。
“很好,”樺垣停止動作,掌心的紅光也隨之消失。
然而,這並不表示已經結束了。
他的孩兒,融了魔族與神族及他三色銀狐三族血脈的孩兒,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那,自然是不能的。
“我兒,”樺垣微微俯身,慈父般地摸著剛被他扒了一身皮毛的狐崽,溫聲道:“這就對了,不鬧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你是為父的孩子,怎能輕易求饒,別擔心,為父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會死。”
說話間,那染上血色的修長手指已經撫上了被寒冰鐵鏈綁著的小狐崽的其中一條前腿。
“不……嗚……”
小狐崽無力地趴在石板上,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的他眼裏泛起了血色的淚花。
男人的指尖從那條瘦弱的小腿上輕輕帶過,所及之處皮肉綻開白骨森森。
“嗯,不錯,”他生生將指尖伸進那血色的嫩肉中,從中取出一截腿骨來,像是在鑒賞什麽寶物似的很是欣慰地頷首。
隨即,他便將那截腿骨遞到小狐崽麵前,笑道:“我兒你看,你便是你剛生出來的神骨,該有兩百三十四次了吧?你看它,依舊生得如此端正,上回為父將其賣至人間,你猜為父得了多少銀兩?”
銀兩?
銀兩是什麽?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隻想……
“三千兩,”樺垣另外一隻手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千兩白銀在人間大概能讓普通人類存活一輩子,甚至幾輩子,說一輩子你或許不解,嗯……便作一個甲子年算,六十多年,六十年,能明白麽我的兒?”
話落,另外一條腿的腿骨也被他從取了出來,抹去那一層血跡,如白玉般的。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
寒冰鐵鏈最後綁著的隻剩下那四條軟軟的耷拉在石板上的肉腿,沒有腿骨的腿。
“等等,”在小狐崽即將徹底閉眼的時候樺垣用兩根指頭撐起了他的眼皮,對上那雙淌著血淚的眼,繼而朝它們伸手。
痛覺好像已經麻木了,他隻能清楚地聽見手指入眼的聲音,仿佛能伸進他的頭骨中去。
泛著強烈紅光的兩顆眼珠躺在樺垣手中,如最為上等的紅寶石,晶瑩的,透亮的。
“好,真好,我兒,為父真是越來越愛你了。”
張嘴,如吃藥粒一般將那兩顆紅寶石放進嘴裏,隨著他喉結的攥動,他的眼裏泛起異常強烈的紅色流光,看似如綢緞般光滑,還似溪水般寧靜。
如此一來,他從這孩子身上索取來的東西便會變成他的。
有了神族血脈的相輔他隻會越來越強,再過些時日,他便能成為這世間真正的強者,統領神魔人三族。
哈哈哈哈,屆時,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他才是這世間真正的主宰!
“哈哈……哈哈哈哈!”
溫和斯文的男人情不自禁笑出聲來,笑聲充斥著整個水洞,開心的,可怖的。
小狐崽的尾巴幾不可見地動了動,沒有皮毛護著的尾巴,如一條惡心的長蟲。
沒有腿骨與皮毛的四肢,不過四條反胃的血肉。
沒有眼珠的眼眶,好似兩個見不到底的黑洞,空蕩的,暗無天日的。
死……死嗎?
死是什麽?可是能讓他擺脫這一切的東西?
如果是的話,那他可不可以就這麽死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一直沒死?都這麽痛了,為什麽他還是不死?
原來……已有兩百三十四次了啊……
剝皮、抽骨、剜眼,兩百三十四次,那他……究竟在這待了多久了?
什麽時候才能到頭,什麽時候才能死啊?
不對,他為什麽會生呢?如果沒有生的話就不會這麽痛了……
娘親……我好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