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帶著審視輕慢的笑容看的杜言一很不舒服。
錯開眼睛沒有理他,杜言一直接下樓。
顧琛去哪了杜言一不知道,但也不能讓自己活活餓死,所以就打算先下來找找廚房搞點吃的。幸運的是,他剛從樓上下來,許菲就端著一個托盤從大廳樓梯後麵繞了過來。
“呦,醒啦?”
端著托盤笑著跟杜言一打了聲招呼,許菲兩步走到電視機前的沙發旁將托盤放在茶色小幾上,回頭招呼,“餓了吧?顧老板說你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進食,走的時候特意讓我溫了粥放爐上等著,你再不起來我就要端著粥上去了。”
杜言一跟許菲沒說過話,隻知道她是霍司寒的老婆,與顧琛幾人關係還不錯,本來還有點尷尬但聽完她說的話後,就覺得應該還挺好相處的。
摸了摸已經扣到頂的衣領,確保自己脖子上的痕跡不會露出來,杜言一才抬腳向許菲那邊走去。
小幾上已經擺出了兩副碗筷,許菲正坐在旁邊把托盤的勺子往出拿。
“嗯”杜言一走到沙發跟前想道聲謝,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許菲,頓時嗓子眼有點卡殼兒。
許菲抬頭看著他笑了下,“叫我菲姐就行,快點吃吧,都快涼了。”
杜言一從善如流的笑著說了聲,“謝謝菲姐。”
低頭看著色澤瑩潤還冒著絲絲熱氣的小米粥,杜言一在旁邊坐下,端起一小碗用勺子攪了攪稱讚道:“看起來很不錯,菲姐手藝真好。”
許菲哈哈笑了兩聲,“我哪會煮粥啊,是顧老板讓阿姨提前做好的,我就熱了下。”
顧琛讓阿姨做的?
杜言一心頭一動,捧在手裏的小碗頓時有點燙人,連忙掩飾般的低下頭執起勺子喝了兩口粥。
“菲姐你偏心啊,我都到這麽久了也不見你給我拿份吃的。”
坐在窗前的人,曲著一條腿踩在高凳子下的橫隔上,一腿吊在空中一踢一踢的晃蕩,單手撐著頭含笑看這邊。
“剛問你你不是吃過了嗎?”
許菲笑著瞥了他一眼,趙明銳從吊腳椅子上蹦下來,走到杜言一對麵的沙發旁坐下,望著許菲笑道,“這不看到你們吃又餓了嘛。”
許菲跟霍司寒結婚幾年了,跟趙明銳也算熟悉,見他笑著開口了也就隻是嘴上抱怨了聲‘就你麻煩’,然後就起身去給他拿吃的。
許菲走後,整個大廳就隻剩下了杜言一與趙明銳兩人。
杜言一沒見過趙明銳卻聽到過他的聲音,所以對麵前這人的身份在心底還是有一點印象的。
相較於杜言一,趙明銳對他的了解可就太徹底了!一方麵是因為杜言一的小明星身份經常在電視上打醬油,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趙明銳對他表哥有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對出現在他身邊的人也就特意關注了好多。
顧琛從小性格冷淡,雖然喜歡他暗戀他的人一直不少,但趙明銳也從沒在他身邊見過什麽花花草草,所以當他無意聽到樂娛的大老板包下了個小情人兒的時候,心底就直接咯噔了下!
――――一直不重視感情的人,一旦開始投放出感情,便會比常人多出好幾倍的認真。
這是趙明銳一直堅信的道理,所以當這個消息傳到耳朵裏的時候,他整個人都直接慌了,慌過之後,又是滿心滿眼難以抑製的憤怒。
找了私家偵探偷偷跟蹤調查,直到知道自己表哥隻是把他放在一個公寓裏待著,平時也沒見去幾次,趙明銳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原來隻是一個嚐嚐鮮的玩物嘛~
趙明銳嗤笑一聲,然後扭頭去繼續自己的溫水煮青蛙追表哥大計。
時隔三年,當他在美國聽到顧琛把杜言一接回別墅的時候直接就覺得不好了!
丟下學業,趙明銳頂著趙母的嚴厲警告風風火火回國,一下飛機就直奔著顧琛的別墅去了,結果上到二樓的時候被顧琛擋在了門外沒見到人
仰靠在柔軟的單人沙發裏,伸直修長的雙腿,倆腳腕兒交叉搭在小幾上,趙明銳玩味的打量這個被自己表哥可勁兒寵著護著的人。
“喬今安?”
趙明銳盯著杜言一慢悠悠的開口,用的是疑問語氣,但傳遞出的意思卻十分確定。
杜言一攪了攪粥,不緊不慢的吞下一口,才抬頭對上趙明銳的眼睛掛上一個笑容,點頭,“對。”
“不是說你有病嗎?”趙明銳盯著杜言一的眼睛,想起資料裏說他輕微自閉的信息微微眯了眯眼睛。
“那你不是還在國外嗎?”杜言一挑了挑眉回他。
對這種鋒芒畢露滿身硬刺兒的小屁孩,杜言一本來不想招惹,但趙明銳輕慢玩味的語氣跟目光都實在太氣人了,讓他忍不住想噎他兩句。
趙明銳眯起眼睛盯了杜言一一會兒,突然勾唇一笑,剛想說點什麽就被托著食物繞過樓梯的許菲打斷,“沒有粥了,你就跟著你司寒哥他們吃麵包片兒吧。”
昨天鬧騰了一天,也忘了留個人下來給第二天做早餐,還好許菲在廚房翻到了不少麵包片剛好可以湊合下。
許菲將托盤上的麵包片連著一小碟黃油果醬放在趙明銳麵前,又倒了杯牛奶給他。
“許菲姐你喜新厭舊的也太明顯了吧,”趙明銳麵對杜言一時的那種玩味輕慢一收,靠在沙發上看著麵前的兩片幹巴巴的麵包片,拖長了聲音對著許菲撒嬌,“我也要喝小粥~”
“去找你表哥要去。”許菲笑著在他搭在小幾的腿上拍了一巴掌,“放下去,人正吃飯呢你!”
趙明銳癟癟嘴,老老實實的把腿放好坐起來,戳了個麵包片湊嘴邊咬了口,漫不經心問道:“我表哥去哪了?大清早過來都沒趕上見他。”
“好像是去看什麽項目了,一大早就帶著李助理出門,急急忙忙的。”
“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趙明銳舉起被自己咬了口的麵包片,邊放到眼前晃著,邊隨口問了聲。
“下午吧。”
許菲給手中的麵包片上塗好果醬遞給杜言一,杜言一笑著擺了擺手,於是許菲就又把它轉頭放進了趙明銳的盤子裏。
趙明銳不知道怎麽想的,在許菲說完顧琛大概的回來時間後就一直沒再說話。
幾個人心不在焉的吃到一半,宋瑾、霍司寒就都起床出來了,曹贏跟在後麵,拽著半睡半醒的齊修文邊走邊痛心疾首的斥喝。
“豬啊你!日上三竿了你還睡!”
齊修文揉了揉打哈欠打出淚的眼角,跟著他的步伐慢悠悠晃蕩,“虧你還會用個成語。”
“那是!”曹贏得意的一甩頭,“小看老子了不是!”
曹贏被人一誇,粗口得意忘形的就溜出來了,宋瑾狀若無意的往後輕輕瞥了他一眼,立馬把正飄在雲端的某人瞬間拉回了現實。
縮著脖子往齊修文身後躲了躲,曹贏心虛的避開宋瑾的目光撇頭,結果一眼就掃見了歪栽在沙發上紮著麵包片不緊不慢咬著的趙明銳。
“呦嗬!趙小少爺!”
曹贏大喝一聲從齊修文身後跳出來,然後手舞足蹈的撲向趙明銳。
“哎呦,曹小少爺。”趙明銳舉著麵包片飛速挪開,讓曹贏一頭紮進了他旁邊的沙發墊裏。
“不夠意思啊你,竟然還閃開!”
曹贏捂著腦袋坐起來,啪啪啪在趙明銳肩上亂拍一通。
“誰敢接你啊,跟顆鋼鐵小炮彈似得!”趙明銳抬起一隻胳膊擋住他的攻擊,一邊斜著身子舉起麵包片毫不留情的槽他。
“你他媽才炮彈!小爺我身輕如燕!”
“曹小爺快收收你的身輕如燕,趕緊吃飯,昨晚就嘰咕嘰咕的鬧著要爬山,還去不去了?”
齊修文紮起一片麵包,接過許菲遞過來的牛奶,道了聲謝,頭也不抬的打斷倆人。依著以往的經驗來看,要不趕快打斷,這倆能一直貧到早餐結束去!
“嗷嗷嗷爬山!!!”
曹贏一下從趙明銳身邊蹦起,竄到宋瑾身邊坐下,中途由於衝勢太猛還把正斜著盒子倒牛奶的宋菲撞了一個趔趄。
手忙腳亂的接好差點掉地上的牛奶盒,許菲氣的伸手就是一掌拍在曹贏背上,“就這還身輕如燕呢?整個一豕狼下山!”
“豕狼也是俊俏的豕狼,嘿嘿菲姐消消氣~”
抓起兩三張抽紙,胡亂抹了下撒桌上的牛奶,曹贏對著許菲拋媚眼兒撒嬌,許菲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笑道:“行了行了,快吃的你!我去找抹布收拾。”
雞飛狗跳的吃完早餐,曹贏就開始嚷嚷著去爬山,宋瑾跟霍司寒把車開過來,等著眾人收拾好裝備出發。
“小安你真不去?”霍司寒點了根煙站在門前抽了兩口。
“嗯,不去了。”杜言一笑著道。
“那好,你一個人在家好好休息,過幾天帶你去我姑父那兒試鏡。”
“好的,謝謝你。”
眾人都坐上了車裏,霍司寒掐滅煙頭上車,曹贏從車窗裏探出頭對著興奮的杜言一揮揮手,大叫:“我們走啦,喬帥哥好好看家啊!”
“坐好!”
宋瑾向杜言一擺了擺手啟動車子,見曹贏還伸個腦袋杵外邊,不由得伸手拍了他腦袋一巴掌,曹贏毫不在意的鑽進車裏,興奮的振臂高呼,“GOGOGO!出發!!”
杜言一站在門口與眾人揮別,當車子行駛到公會外牆,就快要看不到的時候,杜言一看到坐在後座與齊修文正說話的趙明銳狀若無意的扭頭往這邊瞥了一眼。
甩掉那種被毒蛇盯到的陰冷感,杜言一抹了抹手臂回屋。
公會平時是有打掃衛生與做飯的家傭的,因為昨天給曹少爺過生日,所以就給放了幾天假,算算大概也就是中午就都回來了。
人生地不熟的杜言一也不想亂跑,關上公會大廳門後就轉身上樓。
陽光透過小陽台的花枝藤蔓撒了滿滿的一屋,杜言一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慢悠悠的翻著,一連串的大小數jù看的杜言一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最後終於忍不住攤著書本,趴床上睡著了。
家傭阿姨上來敲門的時候,杜言一還睡得正香,聽到門口一下接著一下的敲門聲,杜言一才緩緩從夢中醒來,揉了揉眼睛,杜言一走到門口手搭門把上準備拉開了才想起來自己是一個人在家,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不等他冷汗落下,門外家傭阿姨的聲音就隨著敲門聲一起傳了進來。
“喬先生在嗎?樓下有您電話。”
電話?
杜言一舒了口氣摸了摸口袋,又扭頭望了望床,這才想起來早上吃飯的時候手機被落在了大廳沙發上。
“嗯,我換好衣服就下來。”
杜言一隔著門應了聲,家傭阿姨的腳步聲離開門口下樓。
回身拉開小陽台的玻璃門,杜言一往下望了望,見樓下正有兩個人穿著灰白製服在打掃,便收拾了下,下樓去接電話。
“怎麽這麽久?”
顧琛的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聽得杜言一不由得嗓子緊了緊,悄悄緩了緩,杜言一才握著話筒開口:“睡著了。”
那邊低笑了聲,然後繼續道:“我讓李助理過去接你了,一會兒過來吃個飯,下午直接下山。”
“不繼續住了?”杜言一問。
“晚上有點事。”
“哦。”杜言一應了一聲。
“注意下手機,李助理到了會給你打電話。”
“嗯,知道了。”
顧琛又叮囑了兩句掛斷電話,杜言一放下嘟嘟著忙音的聽筒去找自己手機。
拿回手機上樓洗了個澡,杜言一坐在小陽台上邊逗小魚苗,邊等李助理電話,他來的時候什麽東西都沒帶,所以這時候也沒什麽好收拾的。
沒多久一個穿灰白製服的小姑娘就敲開了杜言一房門,“喬先生是嗎?有人在樓下等您。”
“嗯,好的。”
杜言一起身跟著小姑娘下樓,走到大廳門口看了看空蕩蕩的門外,轉頭看向小姑娘,“怎麽沒人?”
“可能是在後門吧,剛打電話過來我也忘了仔細問了。”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要不我幫您找找?”
小姑娘話音剛落,樓梯後麵就又轉過來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手裏拿著抹布叫她,“小琴,陳姐讓你快去把一區打掃了。”
“哎哎!好的!”
小姑娘飛快的回頭應了一聲,再看著杜言一頓時有點手足無措。
“沒事,你去忙吧,我自己找就可以。”
“嗯嗯好的!”聽到杜言一的話,小姑娘歡快的點了點頭,然後扭頭向大廳後麵指了指,“從這邊的側門過去有個後院,穿過後院出去就能看到後門啦!那邊有條公路直通山下,找您的人應該就在哪裏等您!”
“好的,謝謝你。”杜言一笑著道了聲謝,便順著她說的方向走去。
從大廳側門出去,就到了那個滿是爬牆虎的牆與露天樓梯相銜接的後院,杜言一望了眼那個直通二樓的露天樓梯,心底突然冒出一絲他自己都不想承認的悸動,眼神晃了晃,杜言一連忙低下頭匆匆往後院外走去。
拐過院牆,杜言一就看到了小姑娘說的那個後門。
步伐輕快的走了兩步,眼看著馬上就要摸到門把的時候,一陣劇痛襲上杜言一後頸,然後眼前一花,杜言一就陷入了黑暗中
***
“樓下也沒有嗎?”
“是的,小琴說是有人找喬先生就給他指了後院那邊,但後院門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給霍司寒打電話調人過來找算了,還是我給他打吧,你查下小安的手機定位。”
“是!”
結束跟李助理的通話後,顧琛立即給霍司寒撥了過去,那邊已經知道了事情,正在加速往回趕的路上。
“我已經派人過去了,不會有什麽事的,別太擔心了。”
“嗯。”顧琛捏了捏眉心,“麻煩你了。”
“你我之間有什麽麻不麻煩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嗯。”
掛斷電話,顧琛站在摩天大樓的玻璃窗內,望著外麵湛藍澄澈的天空心底一片沉寂。
“顧老板,各位投資商都已經到齊了,請您移步會議廳。”
“好。”
顧琛跟著小秘書走過長廊,在掛著‘會議廳’牌匾的紅木門前停下。
推開這扇門進去,他策劃了快三年的項目就會被舉手拿下,但在手抬起的一瞬間,顧琛卻猶豫了
手搭在會議廳的門把上半晌,顧琛揉了揉額角,轉身對小秘書道,“我有點急事,先去請各位投資商自行討論,完了將會議記錄發李助理郵箱,走的時候讓這邊的負責人給大家準備些禮物拿著,改天再重新約一次。”
“啊?”小秘書第一次見老板這樣,微微詫異了一瞬,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哦哦!好的好的!”
“去忙吧。”
“是。”
看著小秘書抱著文jiàn夾推門進去,顧琛才捏著手機轉身離開。
坐在趕往公會的車裏,顧琛閉著眼睛,心底一片複雜。
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對杜言一的關注超過了自己的預設,但他卻無法如預計的那般順lì抽身出來。
過界了
顧琛閉上眼睛,心想。
車子駛入大廳門前的時候,李銘晟帶著兩個人連忙迎了上來。
“怎麽樣?”顧琛下車快步走往後院,李助理跟在他身側快速報告尋人進程。
“手機定位在後山一個廢棄工廠的倉庫電梯裏,但剛看到定位就閃了下消失了,霍少爺的人還正在找。”
“帶我過去。”
“是!”
外麵找人找的天翻地覆,杜言一此時卻才悠悠轉醒。
脖子後麵的鈍痛讓杜言一意識清醒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捂著脖頸按了按,杜言一扶著地麵坐起來,緩緩睜開眼睛
――――有人!
細碎的呼吸聲就在身後,緩慢而又急促,這樣毫不掩飾的作風加上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讓杜言一睜開眼的瞬間背後冒出了一身冷汗!
屏住呼吸,杜言一盡量讓自己放鬆下來貼著牆。
背後的牆壁冰冷冷的,像是鋼鐵築成的密閉空間,杜言一伸手摸了摸,猜測可能是一個廢棄的老舊電梯。
他不知道對方有沒有發現他醒了,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敲暈他的那人,更不知道眼下這種處境對方是想要幹什麽
閉上眼睛杜言一強迫自己快點冷靜下來,但心底關於黑暗的恐懼和現在對於未知的事件的擔憂,讓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呼吸。
“嗬”
身後的角落裏傳來一聲嘲諷的輕笑,不等尾音落定,那人又急促的呼吸起來,帶著劇烈的顫抖,像是瀕臨窒息般的大口大口呼吸!
“怎麽了你?”
杜言一聽出是趙明銳的聲音,心弦一鬆便想站起來去看看他,結果剛撐著冰冷冷的鐵壁牆站起來,就腦中感到了一股強烈的眩暈襲來!
“哐!――――”
身體失衡,狠狠的撞在牆壁上,杜言一這才發現自己的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胸口憋得生痛!瀕死窒息的感覺翻湧而來!
杜言一全身都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揪緊胸口的布料劇烈呼吸!
身後的人冷笑了聲,然後壓著呼吸艱難的一字一頓道:“別,別白費力氣了這裏偏僻封閉,長久未用,裏麵的空氣最多維持一個人三四個小時,而我們已經進來快兩個半小時了,不想死的話”
杜言一急促呼吸,身上的虛汗一層接著一層,揪緊衣領,他想先坐下,可身體卻失控一般的不聽指揮,那些壓抑的記憶像是黑暗中被打開了閥門的洪水一般鋪天蓋地而來
媽媽媽
漆黑的房間,哭泣的孩子,幹硬的麵包
“我倒要看看,是我重要還是你、你重要!嗬不過一個小明星而已”
趙明銳斷斷續續的話還在耳邊縈繞,杜言一卻什麽都聽不到了,隻知道揪緊自己的衣領大口喘息!然後瞪大眼睛,眼睜睜看著那個幼小的孩子攥著幹硬的麵包在黑暗中哭泣
媽媽媽媽
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隨後是轟隆隆的機械聲。
“是這裏嗎?”顧琛望著廢舊沉重的電梯門心底一沉。
“是的。”李助理麵色凝重的點點頭,“霍少爺的人去請了專業的電梯修理隊過來,已經到外麵了。”
“叫他們快點!”
“是!”
眼前的黑暗在晃動,腳下的地板也在晃動,杜言一知道自己應該快點蹲下來護住頭,但他動不了!像是被人禁錮在深海裏強迫性的翻看自己最不願看到的回憶般,痛苦卻又無助,滿眼滿眼全是黑暗,無法掙脫的黑暗,鋪天蓋地的黑暗
“咚!!――――”
眼前壓得人喘不過氣的黑暗被突如其來的光線驟然打散,杜言一抬頭就看到那個逆光而來的身影。
痛苦的畫麵像鏡子般被瞬間摔得粉碎!杜言一望著那個站在光明裏的人影,顫抖著伸出了手去
“顧”
“小安!”
杜言一的身形晃了晃,顧琛一個跨步上前將他緊緊攬進懷裏,鬆了口氣,柔聲撫慰,“沒事了,別怕。”
背後溫熱的手掌一下一下在他背後輕撫,杜言一發散的神智漸漸回籠,胸口依舊窒息般的疼痛,四肢也酸軟的不像話,但剛才還在心底肆虐瘋長的恐懼卻消失了大半。
抓緊顧琛的衣服,杜言一艱難的張了張嘴
“表哥”
黑暗中傳來一聲細弱遊絲的呼喚,然後杜言一清楚的感受到,顧琛身體一僵,驟然瞪大了雙眼。
“明銳!!―――”
被換到李助理手裏昏過去的瞬間,杜言一勾了勾嘴角,在心底自嘲,幸好沒說出那句自取其辱的話,幸好
抱著趙明銳送進重症監護室裏,直到看著他被醫生護士推出來,顧琛才重重舒了口氣。
“表哥”被一圈醫生護士推出來,趙明銳虛弱的望著顧琛伸了伸手。
“閉嘴。”
顧琛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伸出來的手。
“我”
趙明銳麵色一白,艱難的說出一個字,就被跟著出來的主治醫生打斷,“趙小少爺不要著急,先回病房裏休息一下,養足了精神在慢慢恢fù嗓子講話。你們兩個,”主治醫生抬頭指出兩個小護士,道,“快推趙小少爺回房休息吧。”
“是。”
小護士們彎下腰剛準備推動滾動床,趙明銳就一把抓住了旁邊重症監護室的門框,一雙眼睛倔強而又深沉的盯著顧琛。
“趙少爺”
趙明銳發狠的盯著顧琛,大有顧琛不說話他就不撒手的趨勢。
小護士們為難的看向顧琛。
顧琛沉眸望著趙明銳半晌,緩步上前拿過他抓著門框的手放進被子裏道,“走吧。”
“是是!”
阻力解除,小護士們連忙推著趙明銳往病房走。
“表哥~”病床走過顧琛的時候,趙明銳一把抓住顧琛袖口,可憐巴巴的望著他。
顧琛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放心,我還有話問你。”
趙明銳的小心肝兒顫了顫,抓著顧琛袖口的手不由得鬆了下來。
回到病房,當兩個小護士出去後,趙明銳躺床上小心翼翼的看著顧琛,雙眼裏滿是委屈。
“我隻是想跟他開個玩笑,沒想到真出不去了”
顧琛看著他沒說話,趙明銳心底沉了沉,眼神愈發的可憐了,“你也知道我平時不敢去那種地方的,從那次之後我”
趙明銳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眸微微顫抖。
心底壓抑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般迅速癟了下去,顧琛歎了口氣,上前摸摸他頭發,“我跟小姑說你這兩天住我這邊,你安心養病,以後再也不準這麽胡鬧了。”
趙明銳點點頭,難得的乖順。
他一提起當初那件事撒嬌服軟,顧琛就對他沒辦法了,即使明知道這件事不像趙明銳說的那樣簡單,但看著這樣臉色蒼白萬分虛弱躺在病床上的小表弟,顧琛還是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對他狠聲斥責。
“你先休息,我出去下。”
顧琛從趙明銳手裏抽出自己的袖口,準備扭頭離開,卻在轉身的瞬間又被趙明銳拽住了衣袖!
“表哥~”
死死拽住顧琛的衣袖,趙明銳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我害怕”
顧琛沉默的看了他半晌,反手捏著他的手腕兒放回被子裏,從旁邊拉過一個椅子在床邊坐下,“行了睡吧,我在這裏看著你。”
趙明銳好不容易才得到表哥態度的一次軟化,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睡覺,但無奈他今天一通折騰了這麽久,怕重度監護室吸氧出來錯過顧琛,愣是整個過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這會兒被推回安靜舒適的病房裏,頓時一股困意襲來。
“你別走。”
得到顧琛的承諾,趙明銳還不放心的叮囑了一遍,才放任自己緩緩陷入了沉睡中。
看著趙明銳呼吸綿長均勻了,顧琛才從他床邊站起來,打開房門出去。
門外有兩個人守著,顧琛叮囑了他們幾句,便轉身上了二樓。
“小安怎麽樣?”
看著站在病房門前的李助理,顧琛透過玻璃往裏麵望了眼問道。
“身體沒什麽大毛病,就是缺氧嚴zhòng,現在已經好多了,但醫生說喬先生的精神狀態不對。”
精神狀態不對?
顧琛一雙眼眸沉了沉。
“給司寒他們打過電話報平安了嗎?”
“嗯。”李助理點點頭。
“行了,那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李助理點頭稱是。
打發走李助理後,顧琛推來杜言一的病房門。
寬敞明亮的單人間,一點都不像是病房的樣子,顧琛走過房內擺設的沙發站到杜言一床前俯身看他。
那人一向白皙的臉頰此刻變得分外蒼白,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灰暗的剪影,顧琛隔著被子摸了摸他單薄的肩膀,突然覺得自己心裏從知道他出事開始空落落的那一塊終於被補齊了。
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外麵的天空早已經黑了。
看了看時間,顧琛在這高級病房的洗漱間衝洗了下,找護士要了件稍大點的病號服,當睡衣穿著躺到了杜言一的身邊。
房內的燈被摁滅,消毒水的味道變得愈發清晰起來。
顧琛側身將杜言一拉進懷裏,幫他掖了掖被角,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懷裏的人身子瞬間僵硬了下,然後又緩緩放鬆下來,雖然杜言一已經極力讓自己呼吸保持平穩了,但呼吸中瀉出的一絲慌亂還是讓顧琛發覺了。
無奈的歎了口氣,顧琛轉身將他整個兒圈在懷裏,身後到他背後一下一下的輕撫。
“沒事了,快睡吧。”
杜言一緊閉著眼睛咬牙催眠自己已經睡著了。
察覺到懷裏的身子不僅沒有放鬆,還愈發的僵硬起來,顧琛無奈的在他頭發摸了摸,望著透出一絲涼月光的窗戶,頓了頓,輕聲道:“我從小是被姑姑帶大的,小姑就這麽一個兒子,年紀小,家裏人又都寵的厲害,所以難免性子上有點囂張跋扈任性妄為,但”
顧琛還想替趙明銳說點什麽,但想到他從頭到尾對杜言一的態度與所作所為,在自己看來很平常的話,對著杜言一到嘴邊卻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懷裏的人依舊一動不動,但呼吸卻明顯小心翼翼的輕了幾分。
顧琛停下在他背後的輕撫,抓起他攥成拳頭放在胸前的手輕輕捏了捏,在黑暗中回想著當初的事情,垂下眼瞼緩緩道來。
“明銳小時候淘氣,逛遊樂場的時候趁小姑不注意偷偷跑去了摩天輪裏玩兒,後來不知怎麽回事遊樂場關門的時候也沒見他出來,大家找了一夜,第二天才在最頂端的摩天輪小包廂裏發現了他,小小的孩子,在那種地方蜷縮著過了一夜,後來就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