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又說了什麽祝繁完全沒心情聽了,隻知道他要來下聘了,她三叔來下聘了!
分明早就親近得不分你我了,分明昨晚吃飯的時候才見過,可這會兒她竟是莫名地緊張起來了。
這……這簡直比他跟她表明心意的時候還要緊張,還要讓她……
梳妝鏡裏,祝繁有些喜不自勝地盯著荷香給她梳發的手,有點不信鏡子裏那個臉都快紅城猴屁股的人會是她。
那是她麽?她為什麽會臉紅成那樣?有什麽好緊張的,不……不就是三叔來下聘了麽?
他早就該來下聘了不是麽?哼!連人帶心都給他了,不早早地把她給娶回去還想怎樣?
如此一想,祝繁便幹咳了幾聲,努力在心裏讓自己鎮定下來。
荷香從鏡子裏看到她繃著一張臉忍不住笑,“行了你,裝什麽裝,你就不是這一類型的,想笑就笑想高興就高興,繃什麽繃。”
小樣兒,在她跟前還裝樣子。
祝繁聞言立馬就破功了,笑得肩膀抖,好在荷香動作麻利,沒受到她什麽影響,給梳了個俏皮的垂掛髻,簪上兩朵小梅花,簡單大氣又靈氣兒十足。
方才把那梅花小簪給簪上,外麵便響起了說話聲,祝繁眼睛一瞪,顛顛兒地就去開門了。
來的人是碧落碧泉,見到她便道:“姑娘,祝老爺跟祝夫人來了,這會兒正在前廳,讓奴婢二人過來喚您過去呢。”
荷香也走了過來,看了看祝繁,“走吧,得等你到了才能做禮,別讓人等久了。”
說罷,拉著祝繁便朝前廳走去。
一路上,祝繁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臨到正廳時荷香到底是忍不住提醒道:“得了得了,收起你嘴上的花兒,矜持一些,不然老太太見了又得不高興了。”
姑娘家本來就得含蓄些,哪能人家下聘的時候上趕著一副迫不及待地想嫁人的樣子。
祝繁吐了吐舌,依著荷香說的斂起了笑,板著一張臉繼續往大廳走。
方才轉彎還沒到門口的時候就瞧見院子外頭不知何時已經被一大群人擠得滿滿當當的了,一個個的都伸長了脖子往裏頭看去。
而從他們的穿著不難看出這都是跟祝老爺子他們身份差別不大的生意上來往的人,還有那些個富家夫人小姐。
祝繁頓住了,一臉茫然地看向荷香,問:“他們誰啊?”
兩家人雖說中間隔著一個不小的花園,但到底是在一個宅子裏,他們這些人怎麽跑人家家裏頭來看熱鬧了?
荷香捂嘴笑,湊到她耳邊說:“這你就不懂了吧?這下聘啊,不管哪家哪戶都得有人觀禮,他們啊,都是早早地就由三少發了請柬的,瞅見沒,棚子都搭好了,一會兒還得開席呢。”
邊說,荷香邊板著祝繁的肩膀讓她轉身。
早上吃過飯後祝繁就陪老太太回他們這邊院子了,老太太防她防得緊,她索性也就不起那些小心思了,規規矩矩地在自己屋子待著,所以前麵發生什麽都不知道。
加上剛才一門心思想著過來瞧她三叔下聘,哪裏注意到那小花園裏早就搭建好了棚子。
此時一看,祝繁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好了走吧,別誤了時辰。”荷香沒顧她一臉驚訝的表情,推著人往裏麵走。
那些觀禮的人站在那瞧著祝繁被荷香推著過來,一眼就看出來今兒個被下聘的是那個小姑娘,一雙雙眼睛都黏到祝繁身上了。
祝繁老大不自在地看著他們幹幹地抿了兩個笑,不想才一扭頭就看到了滿院子的東西。
大箱小箱的,還有兩隻北雁,再一看,竟然連黑豬都有……
祝繁對這些禮節性的東西不懂,隻瞧了瞧這滿滿當當一院子的紅箱子就覺得頭皮有些發麻,拎了裙擺規規矩矩跟著荷香進門。
她一進去,屋裏說話的人就停了。
祝繁很自覺地走到前頭給上位上坐著的祝諫和祝老爺子行了大禮,又側身給秦氏和老太太行了禮。
最後眼角含笑地偷偷朝某人的位置瞥了一眼,再自覺地走到祝諫邊上站著。
三少今兒個換下平日裏的白衣,著了件靛青錦衫腰間一抹月白腰帶,麵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微微含笑,淡漠疏離卻又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祝繁偷瞧他的時候他也朝這邊看了過來,四目相對,那唇角的笑總算帶了些溫度。
幾位長輩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得分明,但每個人臉上的神情卻不那麽一致。
秦氏跟祝老爺子自然是一樣的,兒子難得不做仙人開始食人間煙火,二老心底自然歡喜。
祝諫想得不同,發生這麽多事,他先前從未想過會跟祝老爺子家結親,對方還是本該喚他一聲兄長的人。
瞧著自家姑娘馬上就要嫁人了,他這當爹的心裏如何好受得了。
周老太雖談不上好,但能從眼裏看得出來最疼愛的孫女能嫁給疼寵她的人她作為祖母自然是高興的。
隻是現下有一點讓她覺著有些不對勁兒,那就是輩分問題。
祝舒在村子裏跟她是一輩兒的,這絕對沒有任何問題,三少跟自己這女婿是一輩兒的這也沒問題。
問題就在於,孫女跟三少成親後,難不成得要這三少跟著她一塊兒喊她祖母?喊祝諫爹?
這……這不是亂輩兒了麽?
四個人,三種心情,一時間連彼此臉上的笑都顯得別有意味。
祝芙站在周老太身後,從狐之亦進門開始,她的視線就有意無意地朝他那邊飄,自然而然也就看到了狐之亦在看祝繁時眼裏帶著的柔光。
但卻隻是那麽僅僅一瞬間的事,瞬間後,他又恢複了那一副漠然疏離的神情。
不自覺的,祝芙腦子裏再次浮現出那一夜看到的情形來,為此,她這幾夜特意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在祝繁屋子外轉,就想著會不會再次看到那樣子的他。
然而遺憾的是,那天晚上過後她再沒有從祝繁的窗戶外看到過他,隻有白天吃飯的時候才能偷偷摸摸地瞧上一眼。
連著好幾天晚上,她的夢裏都是他的樣子,或溫柔或邪肆或霸道或清冷,無論哪種樣子,都能讓她醒後心跳加速,不受控製。
她怎麽也沒想到他今天竟然會這麽突然地來家裏下聘,他真的要娶繁繁了麽?
以後,他是不是每晚都會對繁繁做出那晚那樣的事來?
正想著,祝老爺子便在那頭發話。
祝繁也才注意到坐在老太太邊上的還有一位身形微胖,麵相福氣,身著紅裙頭戴紅花的,看上去約莫四十來歲的嬸子。
“得,今兒個啊,我可算是見識了什麽叫真正的‘郎才女貌’了,咱這三少爺啊,這樣貌這模樣,可真是一等一的好,再瞧瞧這姑娘,水靈靈的,也難怪了咱三少疼,這一看著就是個惹人疼的主兒。”
那嬸子嗓門兒大,說得話來整個屋子都是她的聲音,給人一種這屋裏都亮堂了的感覺。
祝繁大概猜到這便是今兒來下聘她家三叔那頭請來的大媒婆了,果然是個會說話的,她差點就信了。
“行了郝媒婆,這說好話的時間啊,有的是,可別誤了時辰,”秦氏笑嗬嗬的,往祝繁臉上看了看,說。
“是是是,”郝媒婆當即起身,喜笑顏開的,衝祝繁擠眼睛,“瞧瞧你這未來婆婆,生怕晚一刻你就能被人搶走了似的。”
話落,又是一聲爽朗的笑。
祝繁抿著嘴忍不住笑,隨即就見那郝媒婆挪著微胖的身子走到外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紅豔豔的禮單來,清了清嗓子。
“平平仄仄締良緣,戀愛情絲自早牽,今,賀喜祝家子祝弧與祝家小女祝繁結親,皓月描來雙影雁,寒霜映出並頭梅!”
“故,著北雁一對,寓成雙成對,黃金千兩,寓一諾千金,白銀百兩,寓百年好合,翡翠琉璃珠一對,寓兩全其美!
”以下,銅錢千貫,春夏秋冬衣物各四套,鳳冠霞帔一套,玉如意一個,玉虎一座,白米一石,聘餅一擔,海味八式,黑豬一對,瓷具一套——”
零零總總的,郝媒婆每念到一樣,外頭的人便將東西一一往屋子裏抬,不大一會兒的功夫,除了他們坐的地方,整間屋子就被占得絲毫縫隙都沒了。
這還不止,裝不下的,直接靠牆擺放著,郝媒婆嘴巴都念幹了,可算是把那長長的禮單給念完了。
在院子裏觀禮的人早就歎為觀止了,哪裏想到這祝家出手竟然這般闊綽。
在場的各位,幾乎沒有誰會為娶一個媳婦兒一擲千金的,何況這加起來還不止千金了。
祝繁聽得滿頭冒汗,尤其在看到自家老頭跟老太太一臉僵硬的表情,她心裏都不知該有什麽想法了。
外頭的恭賀聲讓祝諫先反應過來,當即站起來對祝老爺子道:“這……這禮性未免也太大了些,這讓我們如何受得起。”
“是啊老祝,”周老太也跟著起來,看看三少,又看看祝繁,說:“你這禮也太大了,我們哪受得起,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