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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點點頭,他很認同葉羽的觀點。他設想,若自己是乃兒不花,此時正身處自己所熟悉的環境,如果天降一場大雪,那麽自己的第一直覺也是想當然的認為敵人絕不會冒雪行軍。
葉羽雙手攏在袖子中,意態閑適的繼續說道:“明日若下雪,敵人一定認為我們不會進攻,那麽我們偏要反其道而行,冒雪前進。因為行軍打仗最忌諱的,便是做了敵人希望我們做的事情。”
朱棣靜靜看著葉羽,看著眼前的年輕人臉上的笑容,他不禁就覺得更加欣賞這個人。
葉羽的身上沒有那種極致的張揚,也沒有老謀深算的陰險,他隻是低眉淺笑、語態柔和,但卻讓人覺得包羅萬象。
朱棣輕輕頷首,道:“那便這樣做吧。楚信,明日無論是否降雪,大軍按計劃前行,你把我的意思通知下丘福和張玉。”
楚信抱拳行禮,道:“末將領命!”說完便退出大帳去尋丘福和張玉。
帳內隻剩葉羽和朱棣兩人,朱棣沒出言送客,葉羽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兩人就這麽盯著桌上的沙盤看著。
過了片刻,葉羽微微抬頭,笑問朱棣:“關於明日對戰乃兒不花,二哥可已在心中做好計較?”
朱棣沒想到他突然有此一問,心中微微沉吟,才道:“是有了計議,三弟可是也有了想法?”
葉羽一笑,點頭道:“不瞞二哥,小弟卻有想法。不如,你我二人同時道出,看看誰的法子更可行?”
朱棣點頭表示認可,二人便同時拿起筆,各自取了紙張,在上麵寫下自己的想法。
二人幾乎同時寫完,之間他們相視一笑,同時將手中紙張翻開。
兩個人的字跡不同,書法的風格更是差的很多,但上麵的內容卻是不謀而合。
其實他們也不過隻寫了兩個字而已,但他們在看到對方的字時,不約而同的都是痛快的大笑。
“勸降!”
他們各自的紙張上,都隻是寫了這兩個字而已。
葉羽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道:“如此看來,小弟和二哥的想法不謀而合。既然二哥心中已做好打算,那小弟也就不多打擾了。隻是,不知二哥明日準備派誰去做這件事?”
朱棣也不瞞他,說著:“日前去西北,便是為了此人。我本派人去找他,後來聽說在涼州發現此人,我便聯係了陝甘總兵藍磬,希望他幫忙找到此人。此人名叫觀童,當年宋國公攻打納哈出時,前去勸降納哈出的便是此人,那次事情後,這人勸降之名便在草原上傳開了。明日叫他前去,想必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葉羽對此倒是心知肚明,他就算現在記憶有些許減退,但觀童這個名字他還是記得的。
朱棣接下來的話,才是讓他驚訝的地方。
“三弟,明日我想讓你與觀童一同去乃爾不花的大帳。”
“嗯?”葉羽這就有點兒沒想到了,他頗有些詫異的問道:“贖小弟愚昧,二哥此舉的意思是?”
朱棣但笑不語,隻說:“你跟著去,我才放心。”
葉羽見他並沒有繼續深談的意思,心想跟著去一趟敵營也沒什麽,朱棣又不會設個套把自己賣了,反正自己賣了也不值幾個錢。
於是,懶得再追問的葉羽,也就告辭出了朱棣的大帳。
看著葉羽離開的身影,朱棣的眼神漸漸凝成一束明光。他並非突發奇想要讓葉羽去敵營參觀,當然更沒有要賣了葉羽的意思,他隻是想要借由這次北伐,將葉羽的聲望做大。
朱棣在聽了葉羽剛剛對明日冒雪行軍的看法後,心中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程度又上了一層,他現在隱隱感到,葉羽這個人的智慧和心思,日後總有一天會比現在更加有用。
那麽,不如現在就幫他積累一些聲望,光是軍師還不夠,朱棣需要葉羽具有更高的地位和能力。這種地位和能力,不能局限於北平,不能局限於燕山衛,要擴散至整個邊境甚至是有朝一日涉及京城。
朱棣起身走至大帳門口,他深吸一口氣,葉羽的名字,必須要讓遠在皇城高高在上的父皇都感到驚訝才行!
第二天,葉羽一早便出了營帳,他站在軍營中,不禁真的有點兒佩服楚信了。楚信說今天會下雪,果然就下了……
石頭這都是交了些什麽朋友……
葉羽不禁暗暗咋舌,他早已從楊清那裏了解到,如今燕山衛的指揮同知楚信也是藍家軍出身,是去年跟隨藍磬北伐的結義兄長。
此時,對楚信這個大神棍佩服的五體投地的葉羽來到了朱棣的主帳內。
朱棣聽說真的下雪了,也不禁很是高興。他主要高興兩點,第一是驚喜於楚信對於天象的掌握能力,第二則是借由這場大雪,乃爾不花的警惕性和心理素質一定大大降低。
朱棣很高興,但他的士兵們明顯就不是這種心情了。從北平遠征至此,以為好不容易能全軍進發一舉拿下敵人了,卻不想老天爺不給麵子,下起了大雪。
全軍上下一時間哀怨之聲一片,很多低階的將領都請命認為雪地行軍不利於士氣,希望可以停止行軍。
好在楚信昨晚就通知了此時三軍級別最高的兩員大將,丘福和張玉。他們二人得到朱棣的授意,一早便開始在全軍上下奔走,為各自手下的將領做好工作,講解燕王殿下和軍師的意圖,用以安撫士氣。
朱棣也並不急於行軍,他用了一整個白天的時間來安撫士氣動員所有將士。直到了傍晚,朱棣才下令全體將士整頓隊伍,準備全速前進!
朱棣沒有說過多的廢話,他隻是率先翻身上馬,同葉羽二人衝在全軍的最前方,讓身後的所有將士都能看到他的旗幟,跟隨他的步伐。
在朱棣和葉羽額帶領下,北伐大軍就像洪武二十年藍玉率軍夜襲慶州一樣,冒著風雪急速前進。
一路上,雖然風雪交加,但全軍上下沒有一個人有過一句怨言。他們隻是深信衝在最前方的那個人,那個一向愛民如子,身負賢王之稱的燕王朱棣。
朱棣的大軍一鼓作氣衝到了兩麵鄉,乃爾不花的營地。
睡在主帳的乃爾不花傻了,整個元軍都傻了。他們做夢都想不到,外麵的風雪如此之大,竟然還會有敵人跑到了眼前,這些大明的將士都不是人嗎?他們就不能稍微做出點兒符合常識的事情嗎?
去年的藍家軍像是瘋了一般從漫天黃沙中出現,現在的燕王軍隊更是像鬼神一般突然出現在風雪盡頭。
乃爾不花吞了吞口水,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這下徹底完了。
這些明軍有多可怕,想想也知道。他們跑了這麽遠的路,吃了這麽多苦,受了這麽多罪,自己現在在他們眼裏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沒有任何準備和提防。
乃爾不花絕望的閉起眼睛,他在主帳中坐著,倒數著明軍衝鋒的時刻,也倒數著全軍崩潰的時間。
然而,他在煎熬中慢慢的等著,等來的卻不是凶悍的明軍,而是兩個人。
一個書生,一個降將。
乃爾不花有些傻眼,那個書生是葉羽,他並不認識;而那個降將倒是認識,是曾經納哈出的部將,觀童。
當年納哈出就是被這家夥給勸降了,他今天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乃爾不花已經大致能猜到一些了。看來明軍是想故技重施,也來勸降自己。
乃爾不花和觀童,曾經交情不錯,此時他驟然間見到舊友,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不管怎麽說,對方都是使者,況且自己現在身處劣勢,哪兒還有什麽價錢好講?人家派出使者前來,已經算是給了麵子了。
乃爾不花設了酒席,請觀童和葉羽入座。
席間,觀童輕描淡寫的和乃爾不花聊了很多,從二人之前的交情,到北元和明朝目前的格局,再到自己在大明是親身經曆的明朝民族政策的開明。
乃爾不花聽懂了,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勸降自己。
乃爾不花也不是傻子,他好歹是北元如今的太尉,對於形勢和利弊自有自己的一套分析,觀童說的話他都明白。
況且此時朱棣的大軍就在外麵,磨刀霍霍,擺在自己眼前的就兩條路,要麽死,要麽降。
已對形勢有了清楚認識的乃爾不花心中卻出現了矛盾的地方。
投降怎麽說出去也是不好聽的,後世在大明撰寫的史書裏,會怎麽記載自己呢?北元的降將,一定是這樣的。
那麽,要不要奮力一搏,拚死捍衛一下尊嚴呢?
乃爾不花真的很矛盾,但是,一直沉默的葉羽,卻徹底斷送了他的掙紮。
“太尉大人,請問,您是否還記得去年的捕魚兒海戰役呢?”
葉羽的聲音並不大,但乃爾不花卻清晰的聽到了。
一直低頭吃著菜的葉羽,終於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了頭。他的雙眼細長而銳利,直直盯住乃爾不花的臉。
乃爾不花這才意識到,這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書生,卻有著非常人能比的氣勢。
葉羽雙手攏進袖中,緩緩說道:“北元前太尉蠻子,據不投降,死於大明將領王弼刀下。其部署無一例外盡數死於大明鐵騎之下。太尉大人,如此,您還認為,您現在再與我們為敵,是明智的舉動麽?”
乃爾不花心中徹底絕望了,葉羽的話很明確,若負隅頑抗,身死的將不會是自己一人,而是自己旗下所有將士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