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四緩緩的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講了一個故事。
一對被家族安排在一起的夫妻,本也過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生活。但一切都在妻子第一次懷胎七個月的時候,丈夫領回一個賣身葬親的女子後終結了。
女子成為了丈夫寵愛的小妾,要風給風,要雨給雨,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會想辦法給她摘下來。
因為丈夫對小妾的喜愛,家裏的下人見風使舵,在妻子臨盆前,丈夫出了公差,小妾把妻子剛出生的孩子說成了死胎。
她命自己的貼身丫鬟把孩子給埋了,但是那個丫鬟還存有一絲仁慈,隻是把孩子放在了木盆裏順流而去,讓她自生自滅,並放了一塊妻子給孩子做的帕子在孩兒的繈褓裏。
那個孩子被人撿到後,雖然可以在這個世間存活下來,但也過著並不幸福的生活。
“不要說了……”杜若淚流滿麵的對陸四說。
當初她在夢裏見到過把孩子放到木盆裏場景,原來,那就是她嗎?
她想到了她名字的由來,是師傅照著繈褓裏的帕子上的字娶得。
她耳邊還在回響著那個優雅高貴的女人說的話:“侯爺取得名字裏也有一個若字。”
原來,她不是孤兒,她的生身父母都在世,卻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是嗎?
她摘下劉氏套在她手腕上的玉鐲,鬆開手,玉鐲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每次對著陳仲洛那異樣的心情原來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的接受這件事情。
她搖著頭,讓陸四不要說了。她不想再聽。
陸五抱住杜若,讓她靠著自己,任她滾燙的淚水打濕他的衣服。
他很憤怒,無用的男人,無用的女人,讓他的阿若經受了那麽多的痛苦。
靖安大長公主一時也沒法接受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明揚,你確定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你什麽時候查到的?”
陸四看杜若那快崩潰的情緒,也有點不忍,但是總要讓他們知道事情的真相,至於該如何的選擇,那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祖母,是的。當時隻不過是因為明峰說認定她了,然後又怕阿若是別有用心之人,於是就查了下。”
他也沒想到越挖越深,竟然挖出這樣一樁秘辛。
杜若愣愣的坐在那裏,眼淚不斷的往下流。
靖安大長公主滿臉憐惜的看著她,對陸五說:“明峰,你帶阿若回去吧。好好安慰她一下,這事太不可思議了,我都一下沒法接受。”
陸五抿著唇沒有說話,無聲的站了起來,摟著杜若往外走去。
兩人一路上沉默不語,陸五隻是緊緊的摟著她,仿佛這樣才能給她更多的力量。
等到了玲瓏居的時候,杜若拉住要離開的陸五,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緊緊的拽住陸五的手不讓他離開。
“阿若,你要我陪著你是不是?”陸五聲音低啞的問杜若。
杜若點點頭。她現在沒有說話的力氣,她不知道該難過還是該慶幸。
難過的是明明父母親人都還在,卻近在咫尺不相識。慶幸著有這樣的經曆才能認識麵前這個男人。
這樣的慶幸竟然把她的難過衝淡了幾分。
陸五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徒勞,是以隻是安靜的陪著杜若坐在軟榻上,杜若的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呆滯的不知道望著哪裏。
良久,杜若才輕聲的說:“墨曦,我不想與他們相認。”
“好。”陸五接的飛快。“你就是你,和你是什麽身份沒有一點關係。”
“嗯,隻要你不嫌棄我,別的都沒有關係。”杜若抬起頭望著陸五。
陸五回望著她,兩人的眼中彼此倒影著對方的身影。
杜若忽然“撲哧”笑了出來,陸五見她笑了,提著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卻還是吊在半空中,不敢落下。
“開始聽四爺說的時候,我覺得我好慘,為什麽明明可以金尊玉貴的長大,卻在師傅的呼來喝去聲中長大;明明可以穿金戴銀,膚白貌美的活著;卻要風裏來,雨裏去的為生活而奔波。”她伸出雙手,撫摸著手中的薄繭,這雙手原本可以保養的瑩潤如玉的。
她想起出雲大師當時問她的話,那個時候怎麽回答大師的,現在還是怎麽想的。上蒼給她那麽多的磨難,也許隻是為了讓她遇上眼前這個溫潤如玉,俊美挺拔的男人。
所以,她知足了。
所以,她不會去與他們相認。
“聽十兒說過,那個家也是烏煙瘴氣的。不說他們認不認我,就是認我,估計回去的日子也不好過。所以,我還是做我的孤女吧。”杜若歪著頭看著陸五,還能每天都看到他。
“好,不管你想怎麽做,我都支持你。”陸五黑眸認真的看著她,一副你要摘星星他也會幫忙想辦法的樣子。
“我們喝酒好不好?我偷偷的帶了一壇在東江府泡的梅子酒。都沒讓十兒發現。”
杜若俏皮的說。
自從上次她病好之後,慢慢的褪去陰沉的性格,變的鮮活起來,陸五又有意的教給她很多東西,是以她偶爾也會與陸五說些俏皮話。
陸五眼睛彎了彎,含笑的看著她:“好,你喝什麽都陪你。”
杜若跳下軟榻。蹬蹬蹬的去了外間拿酒。陸五的目光跟隨著杜若的身影,直到看不見。
他一隻手撐在榻上的小幾上,沒想到阿若這麽快就想開了。他也由開始的憤怒慢慢的轉為了平靜。
確實如阿若說的,如果她不是在外被收養,他們肯定不會認識。
即使會認識,那也不會是目前這樣的狀況。
他最討厭內宅裏那些笑不露齒,一句話要繞幾個圈的女子。
更不喜歡她們的那些小心機,明明被人看出來了,偏還自以為是。
她們都沒阿若這樣的好。
阿若不追究那些,他卻不願意放過那些讓阿若受過苦的人。他心裏暗暗的下決定。
“姑娘,您要什麽?”碧蘿看杜若從裏間走出來,眼睛紅腫,心情看起來不是那麽的萎靡,隱約中竟帶著點興奮。
她覺得很奇怪,但又不敢問,剛剛在春暉堂,長安侯夫人走後,林嬤嬤就把她們這些丫頭給趕走了,她站在簾外守著,不許人靠近。
過了很久才看到五爺摟著抽泣的姑娘出來。
對著五爺的黑臉。她實在是鼓不起勇氣問到底出了什麽事情,隻能默默的跟著回了玲瓏居。
“碧蘿,我從東江府帶來的那個小壇子在哪裏?”杜若翻找了一下沒找到,不得已問碧蘿。
碧蘿從角落的一個櫃子裏拿出一個小壇子,“姑娘,您沒事吧?”
她把壇子遞給杜若,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杜若看碧蘿眼含關心,又怕觸動她的那個樣子,不禁感動的抱了她一下,說:“沒事,你別擔心。”
碧蘿狐疑的看著她,不相信沒事,不過姑娘不說,那肯定就不是她能知道的事情了。
杜若抱著壇子去了裏間,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看,這個酒時間還太短,不知道好不好喝。”杜若獻寶一樣的把小酒壇遞到陸五的麵前。
陸五揭開小酒壇上麵的封口,聞了下,說:“聞著很香。”
杜若從不遠處的桌上拿了兩個小茶盞過來放在小幾上,示意陸五倒酒。
“真的想喝嗎?”陸五再次與她確認。
杜若肯定的點點頭。
陸五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杜若,一杯放在自己麵前。
杜若拿起杯子輕輕的抿了口,眼睛微眯,笑意盈盈的看著陸五,“真的很好喝,你喝嘛。”
她把陸五麵前的酒杯推了一下,又捅了捅他的手。
陸五拿起杯子淺淺的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杜若期盼的看著他,想他發表一下意見。
陸五見她一臉求表揚的樣子,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不過隻是安撫的拍了怕她的頭。
杜若嘟了嘟嘴,把自己盞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把茶盞遞給陸五,示意他倒酒。
“你不知道,在我能喝水端碗的時候,師傅就讓我開始喝酒了,喝了那麽多的酒,我還是喜歡自己釀的果酒。”杜若坐在陸五的對麵,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春天的時候可以釀青梅酒,夏天可以釀楊梅酒,秋天果實累累,可以釀好多的果酒,冬天也不錯。”杜若扳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的數過去。
陸五靜靜的坐在她的對麵,含笑的看著她,她用這樣的方式來發泄痛苦,比哭哭啼啼的好。
說到吃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是鮮活的,陸五隻覺得對她的愛意更深了。
懲治那些人的心又更重了一分。
兩人你一杯我一盞的把小酒壇裏的梅子酒喝了個精光,杜若絮絮叨叨的說,仿佛要把前麵十八年沒說的話全部說出來。
陸五則是一直寵溺的看著對麵的杜若,偶爾插一句。
兩人在裏麵你儂我儂,渾然不知道碧蘿在外麵焦慮不已。
她見杜若把小壇子抱進去後,還把門關上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她隱隱聽到說公主要挑選日子,可是女子總是要矜持點的好。
她趴在門邊想聽點裏麵的動靜,可一直都隻聽到姑娘在那裏說,五爺偶爾一兩句。
她又疑惑了。
“嗤,你怎麽這麽愛聽主子們的壁角?”身後傳來暗夜不屑鄙夷的聲音。
她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暗夜,坐回小凳子上,拿起手邊的針線活繼續做。
暗夜靠在門邊,抄著手看著悻悻然的碧蘿。“我說你們這些丫頭怎麽這麽愛操心,你還怕主子吃了杜姑娘啊。”
“你懂什麽?姑娘還沒與五爺成婚呢,就這樣在一起,這裏可不是東江府,這裏是公主府。唾沫星子能把人給淹死”碧蘿手中飛快的穿針引線,一邊嗬斥暗夜。
“你就愛瞎操心,五爺難道連一個人都護不住嗎?再說還有公主在呢。”暗夜聽了不屑一顧,真不明白這丫頭怎麽想的。
還好她隻是在他麵前發下牢騷,他想想又說:“你就放下你那顆心吧,五爺對杜姑娘寶貝的不行。別說五爺了,就是我,別人要說我喜歡的姑娘的壞話,看我不一拳頭揍扁他。”
暗夜揮了揮拳頭,他已經很久都沒打過架了,自從五爺出事以後。
碧蘿嘲諷的看了一眼揮著拳頭的暗夜,隻會動手不會動腦的木頭。
靖安大長公主內室裏,林嬤嬤正在幫靖安大長公主拆散頭發,隻聽靖安大長公主歎了一口氣,說:“也不知道阿若那丫頭如何了。她肯定很難過。”
“是啊。有五爺陪著呢。您還不放心?”林嬤嬤是看明白了,靖安大長公主這是把杜姑娘放在心上了。
她又想到蓉娘,如果不是她作死,她在公主的心裏的份量可不會比杜姑娘輕。
她想想又暗自呸了兩聲,好好的怎麽想起那個喪門星了。
隻聽靖安大長公主說:“以前愁她的身份太低了,現在又愁她以後該怎麽辦。哎呦,你說這孩子怎麽這麽多麻煩。”
靖安大長公主撫了撫額,朝林嬤嬤訴苦。
林嬤嬤笑了出來,“我的公主,您這哪裏是覺得她麻煩,您這是擔心她歸家去了沒人陪你了吧。您呐,給五爺挑個好日子,趕緊娶回來不就是了。”
靖安大長公主想想也是,本來是要等餘大成參加天下第一廚以後才選日子的,現在得先讓他們定下來,於是又急切的讓林嬤嬤去拿黃曆來,想著趕緊挑個好日子。
林嬤嬤見她急切的樣子,又按住她,說:“這都多晚了,您還是先歇息,明天再選吧,”
靖安大長公主被林嬤嬤勸的好不容易躺下。臨睡前還不忘提醒林嬤嬤:“錦心,明天一定要給他們倆選個好日子。”
林嬤嬤嗔道:“奴婢會記得的,您就放心吧。”說完也去了軟榻上休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杜若與陸五一起幹掉了酒壇裏的梅子酒後,心情頓時變的更好了,原來並不是所有的愁被酒澆了會更愁的。
陸五拉過杜若的手,摩挲著她手心裏的薄繭,心裏一片柔軟,溫和的說:“阿若,你能想開,真的很好,隻一點你一定要記住,無論你是什麽樣的,我心悅的都是你這個人。”
說完了心悅兩個字,陸五的臉紅了紅。
杜若以前雖然聽過過他說的好聽話。但是,從來沒有這樣的好聽過。
這個時候,沒有什麽比情話更讓她歡喜了,她也是臉上微紅,心裏喜滋滋的。
於是笑眯眯的點頭,抱著身邊男人的手臂靠過去說:“我知道。我也很歡喜你,比歡喜還要多的歡喜。因為有你,我才有底氣理直氣壯的說我不想認他們。”
喝了那麽多的梅子酒,杜若雖然沒有醉,可是在情話的熏陶下,也有點熏熏然,加上情緒波動起伏,於是靠著陸五的手臂就那樣睡了過去。
陸五看著她的頭頂,半響沒聽到她說話,於是低頭一看,啞然失笑,竟然睡著了。
他沒有動,而是又等了一會,才輕輕的抱起她,又輕輕的把懷裏的人放到床上,褪去她的鞋,蓋好被子。
在床邊看了良久睡夢中皺著眉頭的杜若,深深歎了口氣。在她額頭上,嘴唇上各親了一下,就輕輕的退了出去。
走出門外見碧蘿靠在炕上打瞌睡。也沒叫醒她,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暗夜蹲在院牆上看到陸五出來,跳了下去,走到陸五的跟前,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爺,您喝酒了?”
陸五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嗯’了一聲,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暗夜跟在後麵,輕輕的拍了一下,爺現在不做居士了,自然是可以酒肉穿腸過了。
陸五回到院子後,躺在床上怎麽也無法入睡,幹脆起身穿好衣裳去了陸四的院子。
可憐陸四睡的正酣,被陸五冰冷的手冰的打了一個激靈。
一個翻身,抓住陸五冰冷的手,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看,原來是陸五。
他狠狠的把陸五的手甩了出去,說:“大半夜的,你發什麽神經?”
陸五一撩袍子坐在床尾,說:“有事情要問你。”
“你不會等天亮問我?”陸四怒了,覺都不讓人好好睡,算怎麽回事?
“我睡不著。”陸五淡定的回答到。
“你是不是欲求不滿,才睡不著?你不是經常半夜都呆在杜姑娘那裏嗎?怎麽沒得手?”他是知道無法入睡了,於是批了件外衣,靠在床頭,挑釁陸五。
“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就是聊天說話,沒你想的那麽齷齪。”陸五白了一眼陸四,滿腦子齷齪。
“聊天?你該不會不行吧?要不要我帶你去花樓試試?”陸四一臉不相信,把麵前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後不懷好意的定在某個地方。
陸五坐直身子,朝他低吼:“我好好的,不需要去試,還沒和阿若成親呢,怎麽可以亂來。”
陸四“哦……”了一聲,滿臉猥瑣的笑著說:“那就是成親後可以亂來是不是?想要快點亂來你趕緊讓祖母給你選日子,還有拜托大嫂幫你好好操辦吧。”
陸五不想與他繼續討論這個問題,於是說:“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少去亂七八糟的地方,小心染病。”
“哈!我可是潔身自好的。”陸四捂著被子說。
“鬼才信。你和我說說與阿若有關的那件事情吧。”陸五一臉嚴肅的與陸四說,他想要懲治那些人,就要知道具體的情況。
“求我啊,求我才告訴你。”陸四一臉得瑟的斜睨著陸五,不可一世的樣子。
陸五伸出雙手,雙手修長,勻稱,骨節分明。他捏了捏拳頭,對陸四說:“要不要它們來求你?”
陸四朝床裏縮了縮,如同良家婦女見到惡霸一樣,說:“行了,告訴你告訴你。”
說完認命的起身穿了件衣裳,鞋子也不拔,趿著鞋示意陸五跟上,兩人去了小書房。
他從小書房的一個暗格裏拿出一摞資料給陸五,打了哈欠,說:“你慢慢看,我回去睡覺了,你要找人問話明天讓暗一帶你去吧。”
陸五埋頭翻資料,等陸四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開口說:“你還是節製點。你太小了。”
陸四一時沒反應過來,等過了一會反應過來時,他捂著身子朝陸五大吼:“陸明峰,你才小,你才小,老子才不小。”
陸五“哈”的嘲諷了一聲,繼續看著手中的文件。
“你這個過河拆橋的玩意,你信不信老子把那些知情人給弄死。”陸四恨恨的說。
陸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反正阿若也不準備回去認親,隨便你。”
陸四一時詞窮,兩個神經病,然後怒氣衝衝的走了。
陸五看他走了,輕輕的笑了一下,誰讓他以前總是撩撥自己,活該。
沒一會他就把陸四給他的文件翻完了,看到上麵寫著那個小妾的貼身丫鬟贖身出府,還嫁的遠遠的。
不得不說她倒是挺聰明的。知道如果繼續再呆在那個小妾身邊會沒命,花了大價錢贖身出去。
也不知道那個小妾到底是哪裏來的底氣,手裏可不隻一條人命。
果然女人還是太可怕了,還是他的阿若簡單明了。
他揣著陸四給的資料準備回房去休息,準備把這些都給杜若看看,既然知道了,那還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比較好。
他起身看到陸四放文件的暗格是開著的,於是想把它給關上,卻被裏麵一本顏色豔麗的畫冊給吸引住了。
他抽出那本畫冊,坐了下來,翻開一看,翻了幾張就麵紅耳赤的想要把它塞回暗格,但又忍不住的又打開來繼續往下看。
他一邊看,一邊研究哪些姿勢等以後可以與阿若試試,一邊又暗罵自己色狼,沒成親呢,這樣褻瀆了阿若。
於是陸五就在糾結與竊喜中翻看完了那本畫冊。
最後麵紅耳赤,姿勢怪異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很久之後陸四才發現他暗格裏的畫冊不見了,他嚇的連忙去看別的信件,秘密資料有沒有少,等發現隻少了這個之後,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一大早,靖安大長公主還沒起,一夜沒睡的陸五就敲開了春輝堂的院門。
守門的婆子見陸五這麽早過來,詫異的說:“五爺,公主還沒起身呢。”
陸五點頭表示知道了,朝裏麵走去。
玉硯正正好起身,看到陸五,連忙上前說:“五爺,這麽早有什麽事情嗎?公主還沒起身。”
這個時候陸五忽然意識到是他太急切了,又不好意思回去,於是與玉硯說:“我在偏廳等祖母就好了,給我沏杯茶吧。濃點。”
玉硯領著陸五到了偏廳,聞言又去給他沏茶。
林嬤嬤聽到外麵的聲音,起身穿好衣服,出來問玉硯:“誰這麽大早過來了?”
“是五爺,正在偏廳呢。”玉硯回答到,朝偏廳努了努嘴。
“這麽早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林嬤嬤說著朝偏廳走去。
偏廳裏的陸五冷靜下來也知道他太冒失了,他就想著早點找祖母讓她快點把日子定下來。
也沒看時間,就精神亢奮的過來了。
他見林嬤嬤進來後,更加的不好意思,揣揣的喚了聲:“嬤嬤。”
“五爺,這一大早的,您找公主有什麽事情嗎?”林嬤嬤見他精神不錯,開始還以為是杜若那邊出了什麽事情。
“無事,無事。我先回去了,等祖母起身後再來。”說完匆匆的走了出去,玉硯正端著茶走進來,見他走了出去,叫了聲:“五爺,茶。”
林嬤嬤狐疑的看著陸五的背影,搖搖頭,五爺最近完全沒有了以前那樣的從容,淡定,她又仿佛看到了好多年前那個肆意張揚的五爺。
她進到內室的時候,靖安大長公主已經醒來,見她進來,問道:“是誰過來了?”
林嬤嬤從熏籠上拿過靖安大長公主的衣裳侍候公主起身,回道:“是五爺,不過他說怕打擾了您,等下再來。”
靖安大長公主忽然想起昨天臨睡前說要給陸五與杜若挑日子,於是對林嬤嬤說:“你先去把黃曆找出來放那,等用過早膳挑個日子,拿去城外找大師算算什麽時辰好。”
林嬤嬤無可奈何的看著她,這哪裏是那個外人眼中威風凜凜的大長公主。
杜若醒來的時候,外麵天光大亮,太陽已經爬的老高,隻有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她摸摸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的。
她擁著被子,呆呆的坐在那裏,慢慢的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想到陸五說的那句“心悅她”,頭埋在被子裏,甜蜜的‘吃吃’笑起來。
她捂著紅紅的臉,掀開被子起身,門外的碧蘿聽到裏麵的響聲,敲了敲門,端著水進來了。
她看杜若披頭散發的坐在床沿上,臉色緋紅,心情很愉悅的樣子,不禁抿唇笑著問:“姑娘,做了好夢嗎?”
杜若搖搖頭,對她說:“昨天晚上沒有洗漱,身上覺得臭臭的。”
碧蘿聽了噎了噎,出去和小秋一起提熱水進來讓她洗澡。
洗澡之後,杜若隻覺得整個人都很清爽了,她摸摸肚子,看看外麵的太陽,決定去靖安大長公主那裏蹭吃的。
而且,昨天肯定讓公主擔心了,得過去與她說一聲,讓她放心。
長安侯府。
劉氏昨天帶著陳仲洛去了公主府,被陸四那樣問過之後,回來越想越不對勁。
滿京城的人誰不知道陸家四公子最是圓滑不過,做人滴水不漏的,他肯定不會那樣隨便開口問別人家的內宅之事。
難道有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想到了連靖安大長公主都說她們相像的杜若,心裏一動,但是又否定了那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而且,她不太喜歡那個與她相像的杜姑娘。一個孤女,能夠讓靖安大長公主帶在身邊,還成為了陸五爺的未婚妻,想必手段不差。
這樣一想,想到兩人相似的容貌。又覺得吃了蒼蠅一樣惡心。
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又沒人可以商量,本來這個時候如果侯爺在的話,可以與他商量,但侯爺已經很久不到正院來了,偶爾來一次也是為了那個賤人的事情。
她吩咐貼身丫鬟木棉去前院找陳仲洛過來,她想再問問陳仲洛那個杜姑娘的事情。
木棉得令匆匆的去了前院找陳仲洛,得知他去了公主府找陸十,於是又回去回了劉氏。
“這孩子,整天不著家,都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了。”劉氏嘟囔了一句,又想到隻有這樣,那個賤人才不敢使命的對著侯爺吹風,卸了陳仲洛的世子之位,轉而封給她的孩子。
她身邊實在是沒個人可以商量,想要回娘家找人,又抹不開麵子,她一直怨父母給她找了這樣的冷心冷情的夫君。
自從與侯爺感情變差了之後,她就不太愛回娘家,回去一次就抱怨一次,次數多了不說娘家父母累,她也累,漸漸的,除了必要的麵子情要做,回去下,其他的時候她隻呆在侯府裏。
想來想去,她還是收拾了一下東西,吩咐備馬車,回娘家一趟。
父母終究是父母,有了難處不找他們找誰?
她領著丫環出了院子,就迎麵碰上了嫋嫋婷婷的白姨娘。
她掩飾著眼中的厭惡,昂頭走了過去。
偏生白姨娘不想讓她好過,對她說:“喲,姐姐,你這神色匆匆的去哪裏呢?”
真是賤人,非要上來撩撥她,於是劉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那碩大的肚子,說:“我可沒有給人做妾的妹妹,還有你挺著個大肚子就不要到我院子周圍轉悠了。萬一出了什麽事情侯爺的怒火我承受不住。”
白姨娘笑了笑,也就隻剩下這張利嘴了。於是挺了挺肚子:“大夫說讓我多走動走動,侯爺也說了府裏沒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那你走吧,不過可要小心,可在我院子附近出什麽意外。”劉氏不屑的說,生那麽多,怎麽不累死她。
又看了看白姨娘白皙的臉,尖尖的下巴,朦朧的眸子,她心裏恨恨的想,狐狸精。
她側過身子,繞過白姨娘朝二門走去。
白姨娘看著劉氏遠走的背影,甩了甩帕子,挺著大肚子,呸了一聲,“除了個名分,還剩什麽?裝什麽裝。”
啐了口又折回自己的院子。
劉氏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劉府。
她的貼身丫鬟木棉看劉氏一上午坐立不安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夫人,您有什麽心事嗎?”
劉氏忍著一吐而快的欲望。擺擺手,閉著眼睛靠在車廂上。
木棉見劉氏沒說,垂著眼睛也不再說話。
馬車行了半個多時辰,到了劉氏的娘家,忠勤伯府。
門房見難得回家的劉氏從馬車下來,楞了一下,馬上打開側門,讓劉氏進去。
“真是不知道刮什麽風,把姑奶奶給吹了回來。”門房撓了撓頭,又吩咐小廝去後院傳話。
忠勤伯老夫人聽到女兒回來也是一愣,不年不節,也沒有什麽宴請,怎麽就回來了。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女兒,回來總是件高興的事情。
劉氏一進親娘的屋子,就讓她揮退下人,順便也讓木棉出去了。
她坐在腳踏上,靠著老夫人的腿,說:“娘,我以前曾怪你與父親給我找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做夫君,埋怨過兩老。是女兒的不是。”
老夫人聽她這樣說也是感慨萬千,女人出嫁猶如重生一次,好與不好都是個賭注。
誰曾想到開始看起來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那樣?
她撫摸著劉氏的頭說:“都怪爹娘當初沒再多考慮一下,就給你定下。不過,你現在有了洛兒,以後就靠著洛兒過吧。”
劉氏喃喃道:“那不然還怎麽辦呢?本來我也該有個乖巧貼心的女兒的,卻沒想到一出生就沒了。”
“那是你們沒有母女緣分,佛祖又把她收回去了。”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不是的,娘,我昨天在靖安大長公主那裏看到一個與我相似的姑娘。”劉氏語無倫次的說到。
她不明白她為什麽有這麽怪異的想法,明明她最討厭的是同白姨娘一樣的孤女的。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那會不會就是她那無緣的女兒。
畢竟,當時也隻是穩婆與白姨娘說是死胎,她當時因為生孩子脫力並沒有看到女兒。
“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那能說明什麽?再說那姑娘可是靖安大長公主的親戚。”老夫人撇撇嘴,不明白女兒今天回來是做什麽的。
劉氏站起身,坐到老夫人身邊,激動的說:“娘,那個姑娘是個孤女。不是公主的親戚。也是借住在公主府的?娘,你說她會不會就是我的女兒?”
“你是魔怔了吧,是個孤女你就說是你女兒,當初不是說生下是死胎嗎?穩婆也說了,還有你家那姨娘……”
聽到老夫人說到白姨娘,劉氏尖叫起來:“誰知道是不是她把我的女兒掉包了。”
老婦人沉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權貴之家哪家不是小妾通房的,偏偏她女兒能把日子過程現在這樣。
但是看到劉氏歇斯底裏的樣子,於心不忍,緩了口氣,說:“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還是你抓到那個姨娘的把柄了?”
劉氏搖搖頭,告訴老夫人她隻是聽到陸四那樣問了一句才想到的。她堅信陸四爺不會信口開河,胡亂問的。
老夫人拍拍劉氏,細細的掰開了,揉碎了和她講厲害關係,最後讓她不要胡思亂想,不要聽風就是雨。
劉氏聽老夫人說後,慢慢的冷靜下來,也知道是她衝動了。
但她卻把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慢慢的查。總能查出個蛛絲馬跡來。
杜若同樣在春輝堂與靖安大長公主說這件事情。
“公主,我不想與那些人相認,而且也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存在。”杜若開門見山的魚靖安大長公主說這件事情。
“我已經與五爺說了這件事情,他也同意我這樣做。但我還是想征求您的意見。”杜若想著靖安大長公主是長輩,有見識,有閱曆,看問題總能比她看的遠一些。
“你這孩子,你想怎麽做,你決定就好了,咱家不幹涉那些事情。回去有回去的好,不回去有不回去的好,隻要你不後悔就可以了。”
靖安大長公主以前還在乎杜若的身份,現在是看她哪哪好,就覺得那些身份什麽的都是虛的。
杜若聽了靖安大長公主說的話,開心極了,公主也很支持她,讓她更加的有底氣。
她靦腆的對靖安大長公主說:“公主,為了報答您,我想去小廚房做點吃的好不好?您也知道,我女紅。書畫這些都不懂,隻會做吃的……”
一番話說的靖安大長公主是心花怒放,臉上的皺紋仿佛都平整了幾分,樂嗬嗬的對林嬤嬤說:“看這丫頭,這樣的實誠。行了,去吧,做點甜的,帶糯米的來報答我吧。”
杜若清脆的“哎”了一聲,風風火火的走了出去。
林嬤嬤笑眯眯的看著靖安大長公主說:“這下你心可以放下了,人不回去了,可以一直陪著你了。”
靖安大長公主傲嬌的說:“是她自個做的決定,要我說她回去除了有一個好點的身份以外也沒什麽好處。等她與明峰成婚了,陸家五孫媳的身份也不差。”
看來她還得進宮一趟,為兩人請一張賜婚的聖旨豈不是更好。
杜若去了廚房,正巧碰到了餘大成。餘大成以前是管著大廚房,負責各位主子,以及來客的宴席。
到京城兩天,靖安大長公主想讓他繼續去大廚房,但是被餘大成給拒絕了,他說想在靖安大長公主的小廚房呆著。
公主同意後。他就在春暉堂的小廚房安心的呆下來了。
他看到杜若進來,熱情的招呼杜若:“杜姑娘,你怎麽來了?”
杜若不太適應他的熱情,不過還是大方的回答他:“公主做了一件大好事,我想做點好吃,軟和的小點心給她吃。”
餘大成要呆在小廚房也是打著能夠親近的杜若的想法,也不是說他的廚藝就不如杜若,隻不過廚房裏的要學的不比那些做科舉文章的人少。
做科舉文章的人還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呢,杜若願意讓他學,那他何樂而不為呢。
餘大成一聽杜若要做點心,也挽起袖子,幫杜若打下手。
“杜姑娘,要我幫你做什麽?”餘大成在一邊問杜若。
杜若拿出一些杏仁交給餘大成,“餘先生,你手勁大,你就把杏仁絞汁吧。”
餘大成欣然接過,明白杜若是要做杏仁酪。
“杜姑娘,天下第一廚比賽要開始,你確定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參加嗎?”餘大成還是想說服杜若同他一起參加比賽。
杜若聽了頓了頓,師兄與小苗,好像變的那樣的遙遠。
“不了,我答應了別人不參加這樣的比賽,很抱歉,餘先生。”杜若歉意的看著餘大成。
餘大成笑嗬嗬的說:“雖然很失望,但是也不能強求是不是。”
他說著手中利落的捶打著杏仁,然後擰緊紗布,絞出杏仁汁,杜若用的是南杏仁,有潤燥補肺的用處。
杜若趁著餘大成絞杏仁汁的時候,把米粉放到籠屜裏蒸,這是她的習慣,做點心的時候喜歡把粉類都蒸一下,增加口感。
餘大成看到杜若把米粉放到籠屜上蒸,不可思議的看著杜若說:“杜姑娘,你為什麽要把米粉放上去蒸?這樣不會糊住嗎?”
杜若抿唇笑著說:“蒸了之後,做出來的口感會比不蒸好,因為蒸一下米粉會很軟。怕糊上麵蓋一個蓋子,閉緊碗口,就不會有水氣進去了呀。”
餘大成聽了沉思了一下,點點頭,難得杜姑娘肯不藏私的都說出來。
杏仁汁絞好後,杜若把杏仁汁倒入鍋中,加上剛剛蒸好的米粉,又入了半勺糖,邊熬邊攪,直到濃稠,方才盛出。
剛剛靖安大長公主說要吃甜的,帶糯米的,杜若還做了一個雪花糕。
芝麻粉與糖攪拌均勻,糯米泡發,蒸熟之後搗爛,中間夾著芝麻糖餡,攤成大大的方塊,然後再切成小塊,整齊的碼在青花小碟中,煞是好看。
杜若讓碧蘿趁熱把杏仁酪與雪花糕裝在食盒裏提去給靖安大長公主。杏仁酪不趁熱吃,到後麵口感就不好了。
她想著下次再做一點花生杏仁酪也不錯。隻是花生打汁後不趁熱喝有點腥氣,也不知道公主喜歡不喜歡。
她知道靖安大長公主喜歡吃紅棗釀糯米的“心態軟”,於是又做了一盤這個。
完成之後她伸了個懶腰,又用手捶捶腰,扔了一顆“心太軟”到嘴裏,好吃的讓她眯了眼睛。
餘大成全程在邊上看杜若是如何處理的。不得不說,他越來越佩服杜若了。
她不喜歡做繁複的菜式,隻喜歡用最簡單的食材做出最好吃的食物。
時下很多廚子隻覺得會做繁複的菜式才是真功夫,一道菜多少多少道工序,又要多少多少時間。
其實,越簡單的菜式才越考驗掌勺者的功力。
也許,這次比賽,他可以做點簡單的東西。
“餘先生,我做的都留了給你,杏仁酪你知道的,要趁熱喝哦。”杜若端起裝著心太軟的盤子,用紗布蓋了蓋,去了春暉堂的正屋。
她一進去就看到坐在靖安大長公主下首的陳氏以及長安侯夫人劉氏。
她停住腳步,想要轉身出去,卻被劉氏給叫住了。
“杜姑娘,你手上端著什麽好吃的,可不能藏私,得分點給我們吃吃。”劉氏雙手緊緊的抓住帕子。按捺住內心的波動,笑著打趣杜若。
隻一息功夫,杜若笑著轉過身,端著盤子朝靖安大長公主走去。
她把盤子放在靖安大長公主身邊的小方桌上,然後給陳氏與劉氏見禮。
“剛剛想著手中端著東西不好與你們見禮,腦子不轉彎,就是這樣的不好。”杜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陳氏拉她坐在身邊,說:“剛我們可都吃了你做的杏仁酪,我都已經妒忌五叔了。”
杜若最怕這樣的玩笑了,讓她無所適從,又不好辜負陳氏的熱情,隻是笑了笑。
靖安大長公主在上首給她解圍到:“你這個促狹鬼,明知道阿若很靦腆,開她的玩笑,還不如快點拿這吃食來堵你的嘴吧。”
說完捏了顆棗驅身塞到陳氏的嘴裏。
劉氏坐在杜若的對麵一直觀察她。
上午她回娘家雖然被親娘給勸住了,但她想想又來找靖安大長公主。
剛沒人的時候她想問公主關於杜若的事情,但是還沒來得及問,陳氏就來了。
於是她隻能作罷。
她冷眼看著靖安大長公主很疼愛她的樣子,又看她那靦腆的樣子。
心裏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想要鄙夷她裝模作樣,又怕這是自己的女兒。
一時劉氏的心裏亂糟糟的,臉色也白了幾分。
杜若沒想到這麽快又碰到了劉氏,麵前這個女人給了她生命,又失去了她。
但她就是不想上前去相認。
她心裏明白劉氏是最無辜的那個,有丈夫等於沒有,守著一個空名分。
但她心裏就是抗拒與她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