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的夫人有喜了,理當前去祝賀才是,加上還有正事商談,走一遭節度使府是很有必要的。
這個時候,符璃身為女子和郡主的兩重身起了作用,一定程dù上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趙錚與符璃立即帶著禮物,前往節度使府,前去恭賀李筠老來得子。
爭取趕在韓微之前見到李筠,同樣的事情,第一印象很重要。先入為主,往往是可以要人命的。
一支上佳高麗雪參足以敲開節度使府後院的大門,這本是魏王妃準備給秦老夫人的,可惜晚了一步,沒能讓老人家延年益壽。如今讓節度使的小妾安胎,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老來得子,李筠相當興奮,一臉幸福的笑容。見到符璃與趙錚送上來的雪參,連聲道:“有勞了!”
“哪裏?李公客氣了。”趙錚笑道:“符璃去看看夫人吧,代我轉達問候和祝福!”
“去吧,姑娘家長點見識,將來生養也能多少有點經驗。”
“是是!”趙錚看著符璃羞澀的表情,心中泛起些許怪怪的感覺。
見李筠滿臉笑意,趙錚趁機道:“孕育代表希望,起兵伐趙之時,尊夫人有了身孕,此乃吉兆啊!”
李筠點頭道:“沒錯,守節雖然忠厚,卻也迂腐,這孩子來的正是時候……”
尚未起兵,就開始奢望登基為帝,廢長立幼?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趙錚笑道:“李公已經見過李景元,想必也收到了二公子的心寒,不過三五日,魏王的信使也該到了。到時候三地一同起兵,登高一呼,忠義之士必定紛紛響應。”
“那是,以本官的聲望……”李筠笑了笑:“主要是符王爺的聲望,必定如此。”
趙錚道:“其實說到底還是出師有名,天下人都還是向往大周正統,感念太祖與世宗皇帝的恩德。”
“太祖皇帝鼎定江山,世宗皇帝文治武功,他趙匡胤如何能比得上。”李筠的態度和目的都有些複雜,一方麵他感念後周王朝的恩德,同時又有想法自己爭奪皇位,頗為矛盾。但無論如何,對外隻能打著匡扶後周的名號。
“是啊!”趙錚見火候已經差不多,輕聲道:“李公,聽說北漢那位盧先生還在,時常來遊說李公?”
“嗯!”說起此事,李筠的表情就略微有些不自然了。
趙錚佯作疑惑道:“北漢何以會對此事上心?必定是有所圖謀的,趁機撈取利益也就罷了,我擔心他們是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李筠眉頭一動,說起來是合作,實際上是各懷鬼胎,彼此都想著利用對方,而不想被對方所利用。
“唉,那個盧讚居心叵測,一直賴在潞州不走,真擔心他又有什麽陰謀詭計!”趙錚笑道:“嗨,不管他有什麽陰謀詭計,都逃不過李公的法眼,在下杞人憂天了!”
“那是!”奉承的話誰不愛聽呢?尤其是李筠這等剛愎自用之人。
正說著,閭丘仲卿便匆匆而來,笑道:“李公,雙喜臨門啊,淮南節度使李重進將軍派人來了。”
“果真?”李筠頓時喜上眉梢。
“是的,適才李公去探望夫人,繼衝與盧讚正在花廳陪著。”
趙錚頓時眉頭一皺,這麽說,韓微是以李重進的使者前來的?事情更為棘手了。
閭丘仲卿卻會錯了意,問道:“趙書/記,有何不妥嗎?”
“莫要客氣,在下排行第五,先生叫我五郎便是了!”一句客套之後,趙錚心中已有定計,說道:“先生確定是李重進將軍的使者?”
“他自稱是,還有密信為憑,有李將軍的印鑒,隻是……人實在有些……是個駝背,毫無偉岸俊俏可言!”
“這就怪了!”趙錚道:“李景元告sù我,李重進將軍確實派了使者北上,乃是他的親信翟守珣,隻是此人走到汴梁就停了下來,轉而進了趙匡胤的垂拱殿。”
“有此事?”李筠和閭丘仲卿皆是一驚。
趙錚道:“確有此事,自此李重進將軍便有些猶豫不決,二公子派人前去揚州,結果也是模棱兩可。淮南不可靠,所以二公子才格外重視與李公的合作。怎地一轉眼,李將軍就派人來了潞州呢?”
“呃……先去看看吧!”
疑惑的種子已經撒下,能不能茁壯成長就看運氣了。接下來要直麵韓微,毫無疑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趙錚不可避免地有些緊張,手心已經有些冒汗了。突然順滑的皮膚落觸及手指,小郡主滿眼鼓舞看過來,為他打氣。
被小郡主主動牽手的趙錚心中頓時莫名暢快,信心大增。
李筠沒有在正堂接見,而是直接來了花廳,遠遠便聽到有人道:“若是有北漢相助,淮南、昭義軍和天雄軍共同起兵,大事可期。”
那略微有些沙啞寒磣的嗓音,不是韓微又是誰呢?
趙錚的聽得清楚,故意墜在後麵,穩dìng心神,思索可能的變故與對策。
“李公到!”
李筠看到駝背韓微獐頭鼠目的麵相時,皺眉問道:“你就是李重進將軍的使者?”
“見過李公,在下韓微,奉淮南節度使李重進將軍之命而來,前來拜會李公!”
“李重進將軍讓你來做什麽?”
“聯絡將軍,一同舉兵,匡扶大周!”韓微有些迫不及待,來潞州後聽說的消息讓他很激動,四家聯合出兵,趙宋焉有不亡的道理?複仇在望啊!
“李公,李重進將軍的使者何在?”墜在後麵,等候小郡主的趙錚這才出現,一進花廳恰好瞧見韓微,若非有充分的心理準備,絕對會當場失態。
至於最後一絲無可掩飾的驚訝,和所有人一樣,誰見到韓微的一副尊榮沒點反應才怪。
“在下……”韓微抬頭,看清楚帽子下的那張臉時,眼中射出濃重的恨意。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咬牙切齒恨恨道:“竟然是你!”
“我們認識嗎?”趙錚早有醞釀,加上還算不錯的演技,全然一副本能的疑惑反應。
“不認識嗎?”
“尊駕是?”
閭丘仲卿雖有疑惑,卻還是上前介紹道:“這位是符昭遠公子的使者趙錚!”
“符昭遠的使者?怕是趙匡胤的使者吧!”韓微轉身道:“李公,盡kuài誅殺此人,他是趙匡胤的人。”
“什麽?”花廳的氣氛陡然凝重,還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趙錚與符璃笑道:“尊駕說什麽呢?”
劉繼衝幸災樂禍道:“怎麽回事?說清楚了。”
“你說他是趙匡胤的人,有何憑證?”李筠顯然十分緊張。
韓微欠身道:“家父乃大周禁軍侍衛司副都指揮使諱通!”
“你是韓通太尉之子?”閭丘仲卿也是一驚,作為陳橋兵變中唯一死去的忠臣,韓通在後周遺臣中很受尊敬。
“不錯,正月初四,兵變那晚,家父率軍抵擋趙匡胤。”韓微道:“在下前去定力院捉拿趙匡胤的家眷,就是被這個小和尚阻擋,大周也失去了最後的希望。他根本就是趙匡胤的人,興許還與趙家有什麽關係。”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都愕然看著趙錚,隨後是滿眼的憤怒。侍衛紛紛上前,拔刀相向,之待節度使一聲令下,就要上前拿人。
“趙五郎,你怎麽說?”
“果然姓趙,趙匡胤三年前就安排你去定力院出家,當真是狼子野心,不臣之心,蓄謀已久。”韓微事後對趙錚有過調查,得到的也隻是一些最基本的信息。
“姓趙就一定和趙匡胤有關係?”趙錚不急不慌反問道:“尊駕說完了嗎?有什麽要補充嗎?”
“哼,你這個趙氏走狗,還有什麽要狡辯的?”盧讚早就看趙錚不順眼了,對於他破壞北漢與潞州之間結盟的舉動,憤怒不已,早有處之而後快之心。今日遇到這種好機會,怎能錯過呢?
“咦,盧先生隻聽了一麵之詞,就篤定這是事實?我還沒說什麽就定性為狡辯,如此居心,實在可疑啊!”
留下一聲冷峻的質疑,趙錚轉身道:“李公,可容在下說兩句!”
“說吧!”
“首先這位兄台自稱是韓通太尉之子,可眾所周知,韓太尉父子都已經喪生,趙匡胤還假惺惺地辦了葬禮。”趙錚冷冷問道:“如今又從哪裏冒出來一個韓衙內呢?難道因為是駝背,長相淒慘,就認定他是韓衙內?”
韓微道:“哼,那是我用家仆屍體偽裝,焚燒於火場,金蟬脫殼瞞過了趙匡胤,不過今日之後怕是瞞不住了,不過也無所謂了。
“原來如此!”趙錚道:“趙匡胤忌憚韓太尉,對其一家必然格外在乎,即便是死了,至少要驗明正身對嗎?你用一具老仆屍體代替,就真得能夠李代桃僵?一個高明的仵作,能根據屍骨斷定其死因和年紀。比如燒死之人懂口鼻中會有煙熏和灰塵,但死後放入火場中則不會,隻需要掰開口鼻看看,便可知結果。
此招根本騙不過趙匡胤,韓太尉之子若沒死,明裏暗裏肯定又追捕,不可能沒有一點風吹草動?李公,你可曾聽到什麽了?”
李筠輕輕搖頭,他們在汴梁有很高級的消息來源,關乎此事,確實一無所獲。
“其次,你自稱是李重進將軍所遣,可有憑據?”
閭丘仲卿道:“這裏有李將軍的信函,上麵有淮南節度使的大印!”
“鑒定過筆跡和印鑒了嗎?這玩意想要偽造很容易的。”趙錚笑了笑:“據我所知,李重進派出的使者叫翟守珣,途徑汴梁投靠了趙匡胤,怎地又有一位使者出現在這裏呢?李重進將軍乃是謹慎之人,前車之鑒,他能絕對肯定部下的忠誠,肯定李公會起兵,而不是出賣他?還給出這樣鐵證如山的‘罪證’?
如此種種,實在可疑啊,我倒是想問問,這個醜陋不堪的駝背來自哪裏?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