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心裏不是滋味,瞧著男人的側臉如鯁在喉。
狐之亦稍微鬆開了她,抬手輕輕撫了撫方才被他大力鉗製的下顎,瞧著沒什麽印子才放了心,指腹在那片光滑的皮膚上摩挲,“痛不痛?”
祝繁看了他一眼,搖頭,“不痛。”
狐之亦輕歎,低頭吻去那礙眼的眼淚,抱著人緩緩躺下,說:“我不是故意跟你擺架子,隻是習慣使然,我不生氣,你也別說那些當不當得起的話,今後,你我二人不再做爭吵了可好?”
從見麵到現在,他統共已經傷了她四次心。
一次是初見時說了那些生疏的話來,惹得她誤會,一次便是他被珞黛封鎖了意念害得她以為他死了,再一次便是隱瞞身份,眼下則是這一回的失控。
他本無心傷她的,奈何一次次總是受不住控製。
“你不懷疑我跟蕭大哥了?”祝繁抬眼看他,視線定在他好看的下巴上。
狐之亦抿了抿唇,雖還會為她口中“蕭大哥”三個字糟心,卻也不至於像方才那樣對她動手,
“是我太小心眼了,”他低首笑了笑,眼裏春日盈盈,為這冰冷又漆黑的夜添了一抹暖色,“以後不會了。”
祝繁被他這一笑亂了心,臉上沒出息的一熱,垂了眼簾靠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那你也別遷怒於他,他是……他是我朋友,我不想你們鬧得不愉快。”
險些,她就說成蕭九是來幫她的。
狐王大人本事如何她或許還不清楚,或許也已經曉得了蕭九此番前來是為了什麽。
但祝繁寧願抱著僥幸的心,以為他還不知,她總是不願意讓他覺得她殘忍的。
狐之亦看破不說破,假裝沒聽到她話中的遲疑,淡淡應了一聲後便哄著人睡了。
方才這麽一折騰,祝繁是真的有些疲倦了,鼻間盡是令人安心的氣息,雖還想跟他多說幾句話,眼皮卻漸漸重起來,最後腦袋一偏睡過去了。
狐之亦將被子往上拉了拉將她蓋得嚴實了些,垂眸看著小姑娘那如蝶翼一般的長睫,唇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繁兒……
翌日,因為祝繁心裏一直有事,所以一直記著要早起,隻是等她睜開眼的時候邊上的位置卻早已涼了,抬眼往窗外看了看,外頭模模糊糊的還未大亮。
祝繁難得早起,開窗的時候眼睛還是眯著的,然而等她將窗戶一打開,眼睛頓時就瞪大了,“蕭大哥,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說完,她又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抬起眼睛趕忙地往周圍看了看,好在這會兒還早,遠處沒有人。
蕭九見她這樣忍不住發笑,繼而將手裏的被子往她麵前推了推,說:“弄髒了,可得你自個兒洗了。”
祝繁往被子上看了一眼,伸手接過來後又朝外頭看了兩眼,然後側身讓開我位置,對蕭九說:“外頭冷,進來坐會兒吧。”
聞言,蕭九不由得挑眉,“不怕我進去後有損你的閨譽?”
祝繁看向了他,也跟著挑眉,“你會麽?”
蕭九心裏一噎,無奈搖了搖頭,遂長腿一跨翻了進去,轉身又把窗戶給關上,這才開始打量起小姑娘的閨房來。
祝繁把被子放在床邊的那個大凳子上,轉身就看見他在打量她的屋子,她不由得一笑,說:“鄉下地方,比不得你那好客棧,可別汙了蕭大掌櫃的眼。”
蕭九聞言朝她看過去,跟著她走到那張小桌子邊坐下,好笑地道:“小丫頭不帶這麽埋汰人的,真當我是那渾身銅臭味的商人啊?”
祝繁撐著下巴笑:“難道不是麽?”
蕭九頓時無語,索性換個話題,兩人就接下來的要做的事聊了近一盞茶的時間,眼見著天上漸漸亮開,蕭九也就不便多待,祝繁將人送至窗前。
蕭九在伸手開窗的時候頓了頓,轉身凝視跟過來的小姑娘,半晌後開口道:“他……昨晚在你這裏。”
沒有疑問,像是他早就知道了似的。
祝繁嘴角的笑一僵,好一會兒後才道:“你怎麽知道?”
蕭九嘴角的笑變得苦澀無奈,卻是搖了搖頭轉身沒有說話。
窗戶打開,外麵的冷風撲麵而來,祝繁在他要出去的時候將人叫住,蕭九回頭看她,恍然間想起兩人初見時她喚他“蕭九哥哥”的模樣。
她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開口說:“蕭九哥哥,謝謝你。”
那一刻,胸腔中好似有什麽破土而出,紮得蕭九整顆心顫得疼,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你這丫頭,”他笑道,跟往常一樣伸手摸她的頭頂,真如一個兄長對妹妹一樣,誰知下一刻他卻道:“小小年紀就曉得把男人往屋裏帶,你可真出息!”
祝繁臉上的笑頓時僵住,臉上紅了一片,想開口再說什麽時候那人卻已經一躍而下,衣袖翻飛間帶起一道冷風。
“一個時辰後見。”自認瀟灑的蕭大掌櫃衝她揮手,轉而留下一個背影漸漸遠去。
祝繁目送他遠去,回過神來才發現眼睛有些澀澀的,伸手關了窗,卻不曉得在那窗戶合上的瞬間,本該遠去的人卻出現在不遠處的那棵大鬆樹上。
蕭九望著那處,久久未動。
小丫頭哪裏知道,他實則早就在外候著了。
那時,一身紅衣的男人從她房中出來,那一刻,他真信了她曾說過的那句“那人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一回求”。
盡管隻是一眼,那個男人的視線卻是真的落在他身上的,那是一雙狠戾慘絕的眸子,從中透出的是濃濃的嗜殺,他不動聲色,便隻那麽看著就足以令人膽寒生畏。
的確,那個男人是漂亮的,若非那雙眼的攻擊性太強,他險些就以為自己見到了畫中人,他甚至都以為是那男人強迫的她。
但他顯然錯了,她不是可以強迫的人,她的骨子裏是高傲不屈的,說起那個男人的時候整個眼裏都是星辰,如春日裏的絢爛之花,溫暖又耀眼。
苦澀一笑,蕭九轉身,不想入眼一片紅色衣角,眉頭一蹙,他朝那衣角的主人看去,果然就撞進那雙冰冷的眸子裏。
“你……”蕭九眯了眯眸,不過瞬間,便退開一丈之外的另外一棵樹上,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眼前這個男人絕非良善之輩。
因為是天剛亮,婦人們都在家裏做早飯,隻漢子們下地,從此處路過的人並不多,加之相鄰的兩棵鬆樹又是老樹,枝葉茂密,隱藏兩個人的身影綽綽有餘。
狐之亦立於一根粗壯樹幹之上,雙眸早已將蕭九的反應盡收眼底,卻未見分毫動作,便隻那般冷冷地看著,風流韻致的桃花眼微眯,看似喊著笑意,實則卻是冷意逼人。
蕭九驚訝於男人的衣著,再次因那過人的樣貌吃了一驚,盡管後背些許發涼,但他還是秉著多年敵不動我不動的作風站在那與男人對視。
忽然,那人抬手。
蕭九如臨大敵雙臂伸展施展輕功後退,還未落下身子,便聽得男人嘲諷一笑,“傳聞中的九公子,也不過如此。”
蕭九猛地一驚,再看男人時的眼裏除了震驚警惕外還帶了一絲敵意,“你究竟是誰?”
九公子這個名字是當初年少的他自詡風流少年,特意取的一個自認為風雅的江湖名。
金盆洗手好幾年,除了江湖上的幾位好友,其他人都隻聽過他的名號而未見過他本人,那麽這個男人又是如何得知他這個名字的?難道他也是江湖中人?
可是沒道理啊,即便金盆洗手,他對江湖之事也時常關注,若江湖上真有這號人物他該曉得才是。
“嗬……”狐之亦未回答他的話,而方才的那抬手也並非要對蕭九出手,隻聽他冷笑一聲,清泠如泉又似冰的聲音帶了幾分捉摸不透。
蕭九方才想說話,不想卻見男人突然轉身,以他從未見過的速度消失在視野中,甚至他還未反應過來,那人的身影便已經不在了,再看那樹幹之上,哪裏還有那道紅色影子。
蕭九不敢放鬆警惕,回到方才那男人站立過的地方環視了好一圈,卻發現那男人的確是已經走了,隻餘下空氣中淡淡的好似桃花的香氣。
蕭九心神一凝,憶起這氣味仿佛從方才出來的屋子聞到過,不由得抿緊唇朝他方才出來的地方看去,剛好瞧見那道嬌小的身影從屋裏出來,此時正在跟院子裏的一個姑娘說話。
想到那男人神出鬼沒的功夫,蕭九看那道嬌小身影時不禁陷入了沉思:那個男人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鄉野之地?繁繁又為何會跟那樣的人認識?
幾番思慮不果,正欲將傳送消息的貓頭鷹喚來,卻剛好遇上人從這裏經過。
考慮到自己來此的目的,蕭九暫時將念頭打消,隨即在那二人經過後施展輕功朝村口方向去。
不多會兒的功夫,祝繁便聽得院子外鬧哄哄的,祝芙出去看了一眼,回來便說從村口來了一個白胡子道士,自稱陳義,給人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