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大小姐快回來了,前麵的人說了,她的馬已經到了街頭上了。”一個穿著橘色對襟坎肩的丫鬟朝裏麵遞話,從大門跑進來,有點急了,帶著一點氣喘。
屋子裏端坐著的一名白發老婦人的眼梢稍稍的抬了一下。老婦人保養的很好,古稀的年紀,鶴發紅顏,身上是深褐色的仙鶴對襟長裙,端莊典雅,額頭上帶著一條同色的抹額,抹額正中一顆碧綠碧綠的翡翠,一看便不是凡品。“不就是回來了嗎?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她拿起了龍頭杖,在地上一杵,旁邊馬上就有丫鬟過來攙扶住她。
“老祖宗,不如讓孫媳婦去迎吧。”一邊站著的長樂侯夫人趕緊說道。她素來知道祖母不喜歡慕容金,現在慕容金不同以往了,人家有敕封在身,是陛下親封的大將軍,怠慢不得。她怕祖母去了,說點什麽不好聽的,就不太好了。
“罷了,怎麽也是咱們侯府的嫡小姐。還是有著戰功的,就連陛下都迎出了皇宮。”老夫人掩去了眼底的一絲不耐與厭惡,平靜的說完然後就帶著人浩浩蕩蕩的走到了長樂侯府門口。
長樂侯慕容承祥已經帶著府中的其他人站在門口等候了,見長樂侯夫人陪著自己的祖母出來,忙躬身行禮。
老婦人擺了擺手,“免了免了。”她看了看這門口黑壓壓站著的一大家子,嘴上沒說什麽,心底還是疙疙瘩瘩的。
當年她最最喜歡的便是慕容金的爹慕容承業了,那個孫子是眾多兒孫之中她最滿意的。模樣長的俊美就不說了,還文武雙全,就是在名門公子遍布的京城,慕容承業那也是數一數二,頭角崢嶸的人物。可是就是這麽一個出色的孩子,一走就是十幾年,蒙冤受屈的,好不容易回來了,洗刷掉兵敗的恥辱,卻又帶回來一個山賊出身的孫媳婦還有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曾孫女。
這叫老婦人霍氏真是糟透了心。
那孫媳婦和曾孫女一出現在京城簡直就讓整個侯府又變成了別人家的笑柄。
哎呀媽呀,當年自己的寶貝孫子將那個不知所謂的野丫頭帶到自己的麵前的時候,她都以為自己見到了熊瞎子大王了!這黑的!壯的!還有個姑娘家的樣子嗎?簡直都沒眼睛看。
街口傳來了馬蹄聲,將老婦人的思緒拉了回來。眾人的目光也都朝那邊投了過去。
就見到夕陽的餘輝之中,一匹黑色的駿馬打前,後麵跟著十二匹白馬朝著長樂侯府而來,帶著一股子旁人難以模仿的帥氣與幹練。
“是阿金回來了!”長樂侯一喜,他今日跟著陛下在光華門前已經見過一回慕容金了,其實就連他這個當二叔的當時在宮門口都沒敢認那馬上英姿颯爽的人便是當年那個又黑又壯的大侄女,真是應了那句話,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隻是慕容金變得也有點太沒影子了,活脫的就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要不是眼眉之間依稀存著幾分大哥的模樣,他都懷疑這人是不是被調包了。
這是慕容金?
侯府眾人的反應與今日街上的百姓和貴胄反應是一模一樣。
這……是差的哪和哪兒啊,侯府門前,下巴掉了一地,一個個都驚的忘記了儀態,就連素來不要看慕容金的老婦人都瞪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那個馬上的人。
慕容金下馬,稍稍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鎧甲,將手裏的搶朝後一扔,跟在她身後的人亦都跟著下馬,並且馬上利落的將她的長槍接住,動作流暢而連貫,仿佛演練了無數遍一樣。
“曾祖母,二叔,二嬸,三叔,三嬸,五叔,五嬸。阿金回來了。”慕容金有點緊張,她微微的垂落下自己的眼簾,借以掩飾自己眸光之中難得會流露出來的一絲慌亂,沉穩的上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了一個禮。為了避免麻煩,她將這些長輩都叫了一個遍,這是之前軍師教她的。侯府規矩重,她就怕自己回來就出錯。她這一跪,身後的十二個高大英俊的青年也一並跪下,動作整齊劃一,竟是一點雜聲都沒發出來,可見訓練有素,叫人乍舌不已。
“哎哎哎,回家就好,回家就好!”長樂侯激動的有點哽咽,今日在光華門前,他光顧著驚詫去了,現在看著慕容金跪在自己的麵前,他才感覺到有點想哭,大哥少時在家,對他極好。大哥的一生雖然貴為長樂侯世子,在父親和母親殉國身亡之後又承繼了長樂侯的爵位,但是受苦頗多,不久之後,大哥大嫂也戰死殉國,眼前跪著的就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啊。
他忙過來攙扶,還偷偷的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
見侯爺落淚了,其他人也頗有動容。
就連素來不喜歡慕容金的老夫人霍氏也眸光含淚,不過她還是忍住了。
長樂侯慕容家,世代為將,死傷無數,可以說長樂侯那塊牌子是用無數慕容家人骨血堆砌起來的。若是總掉眼淚,那慕容家門前的眼淚都能匯集成河了。
“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別站在門口了,都進去吧。”霍氏生將眼淚憋回去,用龍頭拐杖重重的一杵地,飽含威儀的說道。
“是是是,你看看,阿金回來是開心的事情,我這還掉豆子了。別都站著了。趕緊回去。”慕容侯爺這才回過神來,在老夫人的帶領下,將大家都帶進了屋子裏。
慕容金朝花廳裏一落座,那十二個年輕人就在她的身後整齊排成三排站著。
他們是眼不斜視,但是卻是惹的慕容府裏的姑娘小子們一個個不住的拿眼光去掃他們。
如今侯府裏剩下的這些姑娘年紀都比慕容金小,因為年紀相若的或者大點的,現在都出嫁了。養在深閨裏麵的侯府千金,哪裏見過多少外人,就是陪同母親出去遊園宴會也都見的是京城的富貴公子,一個個的文秀俊雅,華服美冠,哪裏像這些人,站在那邊如同一把把兵刃一樣。
都是戰場上錘煉出來的身段和氣質,朝那邊一戰,個頂個的散發著雄性獨有的氣息,惹的一眾慕容複的小姑娘各個麵紅耳赤,站在各自的父母身後,忍不住交頭接耳,更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神,不住的朝慕容金和她身後的那些男兒們身上看去,越是看,臉越是紅。
老夫人一看這情況,眉頭就皺了起來。
“阿金。你已經回府了,就不要擺出在軍營裏麵的架勢了。”她安穩坐下之後,不悅的說道,“這花廳裏坐著的都是你的妹妹們,你又是侯府的嫡小姐,身後總是跟著一大幫子男人算是什麽?讓他們在外麵等著吧。”
慕容金忙抱拳,“是。”她一揮手,身後的人齊整的右轉,邁著同樣的步伐魚貫而出。
這樣的整齊劃一,動作幹脆,更是惹的那幫子姑娘目光追隨,直到人都走沒影了,這才戀戀不舍的將眼神收回來。
慕容金真的覺得好尷尬。
說點什麽好?
她掃了掃屋子裏麵的人,一個個的都是金玉堆砌,如珠如玉的人兒,就她一個好像是一個異類一樣。可是這些都是她的家人,她答應過父親和母親,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回到京城,回到家,好好的和家人相處。她更是答應過父親,要好好的聽曾祖母的話,不能忤逆曾祖母,要替父親好好的孝敬她。
唉,要不是因為這個,現在她估計已經腳底抹油,跑了一個沒影了,放眼整個慕容侯府,應該沒人能攔得住她的吧。
還真是不一樣了。
老夫人暗自觀察了慕容金幾眼,見她規規矩矩的坐著,雖然這坐姿……大馬金刀,和個男人似的,實在有點慘不忍睹,不過和小時候比,倒是沉靜了不少。也是在外麵經曆了事情,所以才抹掉了小時候那霸王一樣的脾氣了吧。
到底是侯府的嫡小姐,一直流落在外,既然回來了,規矩什麽的慢慢教,總不能一直帶著那股子土匪的氣息。
十九歲了,不小了!是女人總要嫁人的。
“這次回來,還走嗎?”老夫人已有所指的問道。
慕容金忙抱拳,“回曾祖母的話,我交了兵權了,陛下仁慈,封我為廣陵將軍,統領京畿五萬驍騎營,負責京畿守衛。若是邊關無戰事,我想,應該不走了吧。”
我啊我的!這是在對誰說話呢?難道在陛下麵前也是這麽無禮?
老夫人蹙眉。
“既然不走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的,明日起,讓你二嬸帶著你學學女兒嫁該學的東西。”
慕容金撓頭,“可是我還要去驍騎營。”
“那就等在家的時候學!”老夫人不悅的說道。
想起了答應過父親的話,慕容金還是十分順從的點了點頭。
唉,不過她在心底長歎了一聲,由衷的對坐在自己對麵的二嬸說了一句,“以後估計要勞煩二嬸了。”
長樂侯夫人忙一欠身,“不勞煩,不勞煩。”
慕容金想,她說的是真的呢,怎麽二嬸是覺得自己在和她客氣?
她這手指頭上陣打仗輪刀輪搶可以,不過拿繡花針什麽的……慕容金自己都覺得有點為難,實在是掰不開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