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夠了,也發泄夠了。藍磬已去外麵同紀綱打好招呼,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先把墨瑤帶出去。
她再回來,已是端著一盤飯菜,又著人換了洗漱的水。
“哭也哭累了吧?洗把臉,先填填肚子。”這一次,墨瑤乖乖的沒有拒絕。
梳洗完畢,又看著墨瑤吃了點東西,藍磬滿意笑笑:“走,現在跟我回家。”
墨瑤一驚,問道:“馬上?”
藍磬已拉起她的手,道:“當然,你在這裏不安全,在我府上才能放心。”
經過剛才一番失控的交談,墨瑤已愈發的管不住自己,她的心底有絲絲希望冉冉升起,迫使她不由自主的跟著藍磬的腳步走。
藍磬拉著墨瑤,無視所有人的眼光向白玉軒外走去,莫千金見狀忙上前阻攔,“哎喲,爺,您,您這是要做什麽?”
藍磬衝紀綱使了個眼色,“莫媽媽,這幾日墨瑤住在我府上。她現在還是你這裏的人,咱們要按規矩辦事。”紀綱從衣袖中抽出幾張銀票,塞進莫千金手中。
莫千金握著錢,依舊猶豫不決:“可,可是……曹……”
藍磬笑意更勝,打斷她道:“你放心,出了任何事情,我擔著!”她不再理會任何人,隻拉著墨瑤走了出去。有人想要上前擋住她,也都被紀綱森冷的眼神瞪了回去。
一路跟著藍磬走回涼國公府,墨瑤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仿佛是置身於溫泉之中,隻那一點的溫度,便覺得整個世界都沒有那麽冰涼了。隻因為那溫暖,便讓墨瑤想要緊緊抓住,再也不想放手。
剛剛回到府上,等在門口的懶兒惰兒便跑了上來,關切道:“少爺,您回來了?沒出什麽事吧?”
藍磬嗤的一笑,“能出什麽事?我又不是去跟人拚命的。”他衝裏麵看了看,問:“我老爹呢?”
懶兒道:“在軍營,還沒有回來。”
藍磬想了想,吩咐道,“懶兒,去把我隔壁的莫憐閣收拾一下,讓墨瑤姑娘住下。”
“是,少爺。”懶兒接到命令便出去準備。
墨瑤連忙道:“哪有這樣麻煩……我……”
“誒,來了這裏就當是你的家吧,沒有那許多麻煩是非。”藍磬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墨瑤的心再次被溫暖的感動填滿,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藍磬到底還會給自己多少溫暖與感動。
墨瑤昨夜沒有怎麽睡好,此時整顆心都安靜平穩了下來,聽話的跟去懶兒收拾好的房間休息。這一覺睡得很安穩,直從晌午睡到晚間,到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才輾轉醒來。
墨瑤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才推開門,一股微涼之意便侵了進來,空氣是清新的,讓人感覺分外舒暢。
門外長廊上守候的惰兒察覺到她,忙上前欠身行禮,“墨瑤小姐醒了,睡得可好?”
墨瑤自小輾轉風塵,從未有人對她行過這樣的禮,不由得怔了怔。
惰兒見她隻愣在那裏,含笑道:“少爺吩咐,若是小姐醒來,便叫奴婢帶小姐去暢溪園。”
“我……”墨瑤一生都沒有聽過他人在自己麵前自稱奴婢,連忙擺手道,“我不是什麽小姐,姑娘太過抬舉了……”
惰兒對她的際遇有些了解,柔聲安撫:“我們不管外人如何,隻知道墨小姐是少爺的朋友,又是藍府的客人,那奴婢們便會盡心侍候,以禮相待,絕不使小姐感到一絲的不適與不快。”
墨瑤隻覺得一股暖流從腳底緩緩升起,讓她不由自主的對惰兒道:“那就有勞姑娘帶我去找藍大哥。”
跟著惰兒順著長廊走動,來到長廊盡頭才隱約聽到人聲,她們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繞過一排屋舍,眼前豁然開朗。
墨瑤定睛看去,隻見溪邊架起了火爐,爐上放一口大鍋,鍋裏不知煮著什麽湯料,遠遠地便能聞到香味,藍磬不時往鍋裏加著什麽,調著味道。
惰兒帶著墨瑤走了過去,對藍磬欠身道:“少爺,墨瑤姑娘來了。”
藍磬抬頭見到墨瑤站在身邊,不禁露出陽光的笑容,“哎,你醒啦!正好誒,湯底馬上調好,一起吃啊。”
墨瑤看著藍磬認真的調著湯底,問道:“這,是吃什麽?”
“火鍋啊!”藍磬邊調湯料邊說。
“嗨!墨瑤姑娘,又見麵咯。”
墨瑤聽到有人叫自己,轉頭看去,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
“公子認識我?”
“哈哈!墨瑤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那天回京,我與藍兄一起,我長得就這麽沒有特點呀?你都不記得我誒。”
說話的人是楊清,他與楚信皆不懂烹飪之道,隻站在一旁左顧右盼,此時見了墨瑤便上前搭訕。
藍磬聽見他們的對話,笑道:“墨瑤,這位是我兄弟楊清。”說著他又指向楚信,介紹道:“這是楚信楚大哥。”
墨瑤見楊清麵目清俊,楚信臉上雖有一道猙獰傷疤,但劍眉星目、笑容可掬,藍磬又尊其為兄長,便欠身道:“墨瑤見過楊公子,楚大哥。”
楚信在一旁笑著拱手,“久聞墨瑤姑娘大名,今日得見真顏,是信三生有幸。”
藍磬對墨瑤笑道:“來,你喜歡什麽樣的口味?我給你調小料。”
兩個人調著小料,懶兒和曼兒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將盤子放在鍋旁的架子上,裏麵是切的極薄的肉片,還有各色蔬菜。
火鍋的旁邊擺著一張桌案,案上放好藍磬調好的小料,還有幾壇陳酒。
藍磬調好湯底,滿意的取出幾隻空碗,將碗裏盛滿了鮮湯,笑道:“湯調好了,來,每人先喝完湯開胃。”
她將手中碗遞給墨瑤,自己則又盛了一碗。
幾人清湯入口,無不眼前一亮。
楊清更是拍案叫絕:“藍兄!你這湯是怎麽調的?我這輩子還沒嚐過如此鮮美的湯呢。”
藍磬嘿嘿一笑,“我朋友教我的,我這不算什麽,你們若是能嚐到他做的湯,那才叫真正不枉此生呢。”
她拿起竹筷將肉片放入鍋中,在滾動的湯裏飛快的涮了一下,轉手一蘸小料,便往嘴裏送去,“差不多了,大家也都快吃起來吧!”
幾個人吃的開心,懶兒惰兒早已用過晚飯,此時隻站在一旁侍候,曼兒則受到邀請一同涮肉。
楊清邊吃邊讚不絕口:“藍兄,你這鍋子調的實在太棒了,小料也好!誒,教你的那位朋友人在哪裏?你都有這般能耐,他得多厲害啊!”
藍磬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她吃著涮肉,眼神因回憶而閃爍,在火光中跳著晶瑩的舞蹈,她語氣似是含著無限的想念和遺憾,道:“若來日有機會,我定會介紹你們認識。”
楚信一笑,道:“賢弟,你那位朋友定是位高人。”
“哈哈。高不高的我不在乎,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博覽群書,才華橫溢,卻又淡泊從容,隨和不羈。與他在一起的時候長了,我烹飪時的樣子,處理事情時的樣子,想必都是像極了他的。”
按照藍磬所說,這人不僅烹飪之術高超,還頗通詩書,簡直無所不通,楚信不禁心中動容,隻覺這人高深莫測,更添好奇。
楊清一愕,嘟囔道:“說的真玄乎,改日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紀綱則隻是沉默的涮肉,不做言語。
吃火鍋是很熱鬧的,縱然在場的隻是幾個人,有的還沉默寡言,但在熱鬧的氣氛帶動下,也不由的融洽了起來。
幾個人就這樣吃著火鍋喝著酒,藍磬也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精混著火鍋的熱力散開,血液奔流,便有了些肆無忌憚的衝動。
墨瑤早早離開席間,她吃的本就少,隨意坐在一旁彈起琵琶。
琴聲幽幽,楚信借著酒興道:“光喝酒沒有意思,咱們來行酒令如何?”
“好啊!怎麽來?”楊清興奮附和。
楚信想了想,道:“一人一句關於酒的詩詞,說不上來的罰酒!”
“好!我先來!”楊清搶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楚信接道:“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
紀綱略一沉吟,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輪到藍磬,她嘿嘿一笑,舉杯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楊清大笑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楚信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紀綱沉聲接道:“百年愁裏過,萬感醉裏來。”
藍磬呼的拿起桌上酒壺,仰頭灌下一口,又順手抄起桌上竹筷,大笑道:“認罰!我背詩是不行的!今晚這麽快活,咱不如唱歌吧!”
她的嘴角噙了一抹痛快的笑意,用竹筷敲打桌子唱著:“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她稍作停頓,晃了晃手中酒壺,朗聲唱:“唯有杜康!”
墨瑤不禁抬起頭來看向藍磬,在她的印象中,藍大哥始終是溫潤的。她不曾想到,這個人原來還有這樣不羈的一麵。
藍磬笑吟吟拉起楚信和楊清,繼續毫無章法的高聲唱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她合著琵琶聲胡亂唱著,雖不成曲調,卻有自由不羈的意味。
藍磬越唱興致越高,她此時已不知喝了多少酒,腳步已有些虛浮。
幾個人邊唱歌邊喝酒,好不痛快。
藍磬突然快意的對楚信幾人道,“大哥!今日如此暢快,不如我們幾人就在這滿天星空麵前結拜吧!”
不待楚信等人有反應,她便繼續說道:“楚大哥年長,是我們的大哥。我年紀排第二,自然是老二,清弟行三,小紀老四,墨瑤年紀最小,便做我們的小妹吧。”
幾個人醉意愈深,在火光的映射下,麵容顯得更加紅潤。適才一番慷慨,也早已激起了眾人的豪氣。
他們大笑著擊掌為誓,就此結義。
望著璀璨繁星,藍磬眼光流離,裏麵似有泉水即將溢出,她拉過楚信幾人,站在墨瑤身邊,抬手指向天空:“喂!小羽!你看得到嗎?他們,是我的新朋友!你放心!我過得很好!即便小羽不在身邊,石頭也一定會過的很好!”
墨瑤靜靜的站在藍磬身邊,她雖然不懂,但卻感受的到,藍磬的心裏,似乎壓抑著什麽,是思念,是彷徨。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藍磬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她拉著楚信和墨瑤的手,看著楊清和小紀抱著酒壇拚酒。
藍磬的臉上不覺間已熱淚盈眶,她此刻隻感覺,如今已沒有什麽比他們更值得自己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