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夢中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祝繁感覺自己的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感,痛得她有那麽一瞬間差點喘不過氣來。
捂著心口趴在被子上,她的腦子裏混沌一片,隱隱閃過好些陌生的片段,最後竟停留在了那人無聲息地躺在地上的樣子。
祝繁整顆心一涼,曾經夢裏的那場大火燒紅了她的眼,那如玉的人渾身浴血地躺在那處的樣子一遍遍刺激著她的心。
“三叔……三叔……”
大口大口喘著氣,細密的汗珠已經布滿了額頭,猛地扭頭往外看去,外頭還黑著。
祝繁掀開被子,腦子嗡嗡響,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閃現著曾經的夢境,心尖的痛楚一點點侵襲著她,窒息壓抑。
“三叔,祝弧,你不能死,不能死……你不能死……”
死死地捂著胸口,祝繁連鞋都沒穿便跌跌撞撞地走到窗口,開了窗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一路無阻,周遭安靜得隻剩風從耳邊掠過的聲音,那道利落的身影快速地穿過田間小路,再經過去往那棟大宅子的必經之路。
昏暗的夜色下那一身兒白色的中衣竟漸漸幻化成了那身妖豔之花流動的黑色衣裙,赤色的光從那雙漆黑的眸子裏一閃而過。
隻聽得衣袖翻飛的聲音,不過眨眼的功夫,她便停在了熟悉的窗戶外。
“三、叔……”祝繁盯著那扇窗戶木然地開口,捂著心髒的手在這一刻像失去力氣一樣垂了下來。
屋內的狐之亦一直保持著黑媚離開時的姿勢,以靈力晃著搖椅,閉著眼睛卻沒有一絲睡意,嗅到那抹熟悉氣息的那一瞬間,他猛然睜開了眸子,波光流轉中訝異地抬頭看向了窗戶的方向。
他未動,隻那樣看著。
於是,那嬌小的,帶著一身涼意的身影便這樣在他的注視下,在未開窗的情況下穿牆而入,朵朵鮮紅如水流動,泛起層層漣漪,妖豔的絕美的,卻又是淒涼的。
她便那樣進來,任由漆黑的發在慘白似透明的臉上淩亂,黑瞳如墨,染黑的不僅有那隨著她的到來而熄滅的燭光,還有外頭那朦朧的天。
男人從椅子上緩緩起身,夜能視物的眼並未因燭火的熄滅受到任何影響,一身火紅褪去,他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祝家三少爺祝弧。
黑媚趕來要準備說的話被男人以靈力禁止了,迅速的,這間屋子外張開了結界,連黑媚黑淩也被隔絕在外,便隻剩下兩人在這一片黑暗中久久凝視。
祝繁發現,她的心,好像不痛了。
在發現他無事的時候,在靠近他的時候,不痛了。
但眼淚,卻毫無預兆地當著男人的麵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如斷線之珠,如一汪平靜的湖麵落下的一滴滴的雨水。
淅淅瀝瀝的,濕潤的,帶著初冬時節的寒冷,一點點流進男人的心底。
狐之亦動了動唇,卻沒有喊出眼前人的名字,在無人看到的地方,垂放在袖中的手,是他不自知的顫抖。
如鮮血的花瓣在黑夜中流動,照在小姑娘的臉上好歹將那張慘白的臉染上了血色,一滴淚珠順著她的麵頰流下,沾染上一抹紅,似血淚一般,揪得男人的心陣陣發疼。
“繁……”
“你不能死,”他才張嘴,小姑娘就朝他這邊走來,邊走邊說,邊說邊無聲地流淚。
“祝弧,你不要死,”她的聲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可那眼淚卻簌簌地往下掉,“我錯了,不該……害了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這是她以這副姿態說得最長的一句話,每個字,都入一塊巨石狠狠砸在狐之亦的心上。
最終,她停在男人麵前,抬起頭仰視著他,漆黑的眸子裏開始泛起火樣的淡光,“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那一刻,狐之亦到底是沒忍住,狠狠地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裏,以揉碎人的力道緊緊箍著小姑娘單薄的身軀。
冰涼的,任由他如何感受,任由他如何去溫暖她,懷中的人的體溫都是冰涼的,連那流下的淚都冷得徹骨。
“繁兒,繁兒……”男人抱著她,真是恨不得就這樣讓她融進自己的骨血裏。
活了千年的三色銀狐,不可一世的狐族之王,這卻是第二次為人流淚,然不同的是,他的淚是熱的,懷裏這次抱的人,卻是冷的。
“不要死,”懷裏的人任他抱著,好像不管他如何用力,她都感覺不到痛似的,隻重複著那句話,“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不要……”
“好,好,好……”
狐之亦鬆開她,親她,從額頭到眼睛,再到鼻子,然後停在那張冰涼的唇上,便隻那樣停著,任憑兩人呼吸相融,“不會,三叔不會丟下你,不會死。”
祝弧不會,狐之亦也不會,誰都不會。
“是我害了你,”她說,唇邊沾上了男人的淚,鹹的,苦澀的,對上男人深沉的眼,眼淚未曾停過,“你不該死,不能死,是我,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狐之亦哽咽著,試圖用最溫柔地語氣告訴她,“三叔從未怪過繁兒,繁兒是三叔的命,有你在,三叔就不會死。”
“不,”她搖頭,怔怔地看著他,倔強又平靜,“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你,是我……”
如自言自語,她喃喃著看了他一會兒,卻又轉了身子背對著他,往來時的方向走。
“繁兒?”狐之亦跟了兩步,卻見小姑娘忽然停下來了,扭頭看他,笑了,“如果沒有遇見我,你是不是不會那麽痛。”
她感受到的,是他的心痛,就似現在。
“繁兒,不是的,你……”
突然間,一陣極寒之風拂麵,他的話還未說完,那道身影便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一切,恍然若夢。
狐之亦慌了,近乎無措地撤開結界,憑著那抹熟悉的氣息追隨而去。
不,繁兒你不能……
不該的,不該這樣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究竟想做什麽?又為何會突然來到他這裏,說那樣的一番話?
“主上,祝姑娘往後山去了!”一直守在外頭緊跟在狐之亦身後,與黑媚一起追著那個方向去。
“他們來了。”後山山頂,魅夜眯了眯眼,神情因那股強大的靈力凝重不已。
“不能讓他們接近姑娘,”道在旁說道,“她如今正在清醒階段,接下來就隻差一步便能醒來了。”
魅夜抿緊了唇,後看了道一眼,說:“姑娘今晚為何會失態?”
按理說,今晚她殺了一個那個名叫曹天嬌的仇人之一,理應安心才是,為何會突然發生變故?
眼瞧著那股強大的令人生畏的靈力越來越接近,道脖子上的青筋跳了跳,說道:“她一出來就去找了那個男人,可見定然與那男人有關,嗬嗬。”
道笑了笑,嗓音聽著生冷,“還真是成也蕭何敗蕭何,她能因那個男人醒來,也能因那個男人永遠醒不過來,魅夜,看來今晚,你我有一場硬仗要打啊。”
閻鬼有令,祝家有女祝繁,違反天道輪回,所造殺孽太深,特鎖其死魂,永生困於血魂池不得輪回。
血魂池,一個血洗死者魂魄的地方,那裏的人,不僅無法投胎輪回,還得……
“人呢?”頃刻間,那不可一世的人已經著一身紅衣出現在兩人眼前,凜冽的眸子裏,泛著嗜血的光。
“你不能見她,”魅夜率先開口,看似平靜的麵容下,卻是被男人那一身寒冰及嗜血之氣給震懾到了。
狐族之王狐之亦,分明是個神,可偏偏渾身散發出來的是濃烈的血腥之氣。
這個男人,果然如外界傳言的那樣殺伐果斷,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沒被血汙沾染,汙穢不堪。
“孤問你,人呢?”男人眯著血眸,立於空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下方,如這世間之主,睥睨眾生。
魅夜吞了吞口水,身後為防止小姑娘氣息泄露的結界因她的動搖產生了裂痕。
道趕緊走近一步從身後扶了她一把,對上男人那雙嗜血的眸子,沉聲道:“狐王,我勸你最好這會兒不要見她,否則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活著的祝繁。”
狐之亦心中一頓,好看的下顎繃得死緊,“黑淩。”
黑淩聽令而上,對著那二人便甩出一道靈鞭,魅夜措手不及,被道一把掀開護在身後。
隻聽得“砰”的一聲,兩股靈息完全不同的靈力相互碰撞,震得整個山頭微微顫動。
“黑蛟。”男人鎖定邊上的女人,隻冷冷地喊了這麽一個名字,空中便赫然出現一抹矯捷的身影,“是!”
話落,魅夜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的路數,身後就陡然一股涼意,一道勁風席卷而來,伴隨著濃濃的殺意,她當即繃緊神經快速旋身,雙臂一伸,連連後退數步。
不遠處便是他們要守的人的所在之處,換成一般的神族或靈獸族人,死冥的結界是如何也不會被察覺的。
但如果是眼前這個男人,魅夜覺得她跟道根本抵擋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