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正是萬籟俱靜之時,昏暗的黑色下,一抹黑色靈活的身影利落地從西麵屋子出來,悄無聲息地移到院子門口,本要伸手去開門,卻在這個時候猶豫了片刻。
身子一轉,身影來到牆頭,站立片刻後猛地一躍,竟輕易翻出了牆頭,穩穩停在了院子外。
朦朧夜色下,那人抬起頭站在牆外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轉身與夜色融為一體。
那人說今晚不用去找他,祝繁想,便是她想去,也得改天才行。
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那剛辦了喜事的地方,空氣中好似還漂浮著淡淡的酒味,邊上的狗在驚覺到來人時猛地起身,脖子上的鐵鏈發出“當當”的響聲。
不過也隻是一時的事,在嗅到來人熟悉的氣息後,那狗便不再發出警告的低咆,反而搖頭擺尾地在來人腳邊蹭。
祝繁彎腰在狗的頭上摸了摸,一個手勢,那條狗就搖著尾巴回到自己剛睡覺的地方。
祝繁勾唇,一扭頭,銳利的眸光射向還貼著大紅囍字的屋子,那裏已經沒有了光亮,顯然裏頭的人已經睡了。
輕手輕腳地行至門邊,伸手推了推,門果然從裏麵閂上了,祝繁也不急,從身邊拿出一根彎了的鐵絲鉤子,伸進去勾住那木栓,一點點往邊上刨,不一會兒就聽到栓子被勾開的聲音。
很小,幾乎聽不見。
這種事兒,對於從小搞破壞的祝繁來說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張二麻子家的門年陳太久了點兒,加上平時他又懶得修整,這會兒一開門就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祝繁幾乎是一點一點挪進去的,也好在她本身塊頭不大,開了一個不是很大的縫就給擠進去了。
裏頭有淡淡的香粉味兒,代替了原先的黴味兒,顯示了有女人有沒女人的差別。
進了屋,祝繁徑直走到床邊,瞧了瞧背對著外頭睡著的人,唇角的笑意含上了一絲冷冽。
她從雲妹兒口中得知,她走後,張二麻子把曹天嬌拉進屋不久裏麵就傳來了吵架的聲音,最後張二麻子是黑著一張臉出來的,連晚上的洞房都沒有在一個屋子裏睡。
不過也是,就曹天嬌那麽心高氣傲的人怎麽可能看得上張二麻子呢,別說一起睡覺了,就是入眼都難。
想來張二麻子這回也是真的被傷到了,今兒一早就跟村裏的人去鎮上了,到現在都沒回來,所以現在這張床上自然也就隻有曹天嬌一個人了。
勾著唇,祝繁眼中閃過一抹邪光,緊接著便朝那背對著她的人吹了吹口哨。
人在睡著的時候,凡是一點動靜都能使其作出相應的反應來,這是一種潛意識裏對幹擾的排斥。
果不其然,口哨聲一響,床上的人就動了,翻了一個身變成了平躺著,祝繁又小小地吹了一聲,她便好似不耐地將手從被子裏伸出來打了一下。
達到目的,祝繁沒有再弄出聲響來,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小瓶兒,那小瓶兒正是昨日她從曹天嬌手裏給拿來的。
她還知道,曹春花今天一大早就過來找過人了,回去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荷香說曹天嬌今天在她不在的時候過來找過她,還不信她不在家,也不管她家老頭還在家就跑到她家找了一圈,最後還是老頭子發脾氣了才把人給趕走了的。
嗬嗬,她當然曉得曹天嬌找她是為了什麽,而她就是要好好熬熬她跟曹春花的那顆心。
冷嗤一聲,如鷹鷲般的眸光從曹天嬌那隻受傷的手上快速掃過。
祝繁打開了瓶塞,換了一隻沒有受傷的手將那瓶兒緩緩移到那隻手的上方。
最後傾斜了瓶身,一股清淡的植物味便從瓶口飄了出來,因為拿得距離近,所以整個過程幾乎都沒有驚動到睡著的人。
祝繁以前隻在書中看到過毒箭木的藥效,但卻不知發作起來究竟是何樣,所以她在倒的過程中一直觀察著曹天嬌的表情變化以及那處受傷的地方的變化。
隻可惜的是那東西倒上去隻引起了曹天嬌皺了皺眉,許是感覺到了濕意,還抬起手甩了甩,最後翻了一個身又睡過去了。
呼……
祝繁小心地拍著胸口,心想還好她閃得快,不然就弄到她身上了。
就這麽站了一會兒,祝繁伸長了脖子屏息凝聽,感覺到床上的人方才還有力的均勻呼吸聲好像變了頻率,變得微弱了點兒。
祝繁心頭不由得訝異,難道真是藥效發作了?
心裏好奇,但她也曉得這個時候不是把人給弄醒的時候,張二麻子住的地方雖然距離別人家還有些距離,但這大晚上的這麽安靜,要是真讓曹天嬌給叫起來,也一定會讓人聽到的。
於是,又等了會兒,祝繁便把人給掰過來平躺著,就著被子就是這麽一裹,再往肩上這麽一抗,直接就扛著人出了屋。
走到門口,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折回來,拿上了床邊的一套衣裳和床底的那雙鞋。
走出屋子,大狗子看到祝繁的時候又站了起來,祝繁一瞪,它就又回去了。
夜色如水,周圍寂靜一片,隻聽得見風吹過的聲音和腳踩在地上的聲音,細碎的枯葉碎裂聲伴隨淺淺的呼吸,祝繁一路帶風,很快就將人給抗到了接近河邊的那個大田邊去了。
那裏地方大,邊上就是一大片兒蘆葦地,晚上人若站在那邊上,根本就看不到有人在那裏,況且這會兒都醜時了,哪還會有人在這地方晃悠。
“撲通”一聲把肩上的人連被子一起扔到地上,可算是砸出那麽點兒反應了。
曹天嬌恍恍惚惚,朦朧間隻覺得手上一片冰涼,那種冷,就像要滲進骨子裏似的,凍得她當即就牙齒打顫,下意識地想把手放進被子裏,卻突然被眼前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嚇得魂飛魄散。
“啊……唔!”尖叫聲還沒響起就被祝繁用扯過來的衣裳給塞住了。
曹天嬌嗚嗚著掙紮,這才驚覺自己渾身好像一點力氣都沒有,甚至胸悶氣短,心裏一陣陣地犯惡心,才一想著起來,便是一陣天旋地轉,最後“砰”的一聲倒回了地上。
“嗚嗚!嗚!”曹天嬌用僅有的力氣瞪著罪魁禍首,眼裏是滔天的恨意。
祝繁不能確定箭毒木從毒發到死亡要多久,那麽久看的書她早就忘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時間好似不會太長,眼下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多,足夠了。
想著,她便從懷中摸出火折子來,火光從她的下巴照到臉上,說不出的詭異與驚悚。
她勾起笑,玩笑似的看著雙眼充血的人,晃了晃另外一隻手中的小瓶子,笑問:“怎麽樣?自己的毒藥,滋味如何?”
曹天嬌瞳孔猛然一縮,眼中驚恐萬分。
什麽?!
顯然,她沒有想到祝繁會在這個時候搞突然襲擊,竟然趁著這個時辰來對付她。
一時間,曹天嬌心頭升起一股濃濃的恐懼,牙齒打顫得更厲害了,眼白大了一圈,瞪著那如惡鬼一樣的人。
“哦,我忘了,你不能開口說話,”祝繁一臉恍然大悟,把瓶子一個底朝天兒的倒了過來,裏麵倒不出一滴東西來。
“可惜了,這整瓶兒都用在了你身上,以後想整其他人都整不到了,”祝繁扔掉瓶子,看著那張如鬼一樣慘白的臉,心裏痛快得緊。
“知道這叫什麽麽?”她說,“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跟你那姑姑想怎麽整我,我就怎麽還給你們,不過你也別覺得吃虧,回頭我就把你姑姑送下去陪你,你們在底下有個伴兒總歸是好的,你說對不對?”
“嗚!嗚嗚!嗚……”
曹天嬌渾身乏力,手上的寒冷漸漸轉變成火辣辣的疼,就如被放在了灶裏燒一樣,從看到祝繁將那空瓶子扔了開始,她心底的恐懼就不斷擴大蔓延,眼淚奪眶而出。
祝繁冷哼,伸手將她嘴裏的東西給扯了下來,曹天嬌立馬就哭著說話了。
“繁繁,繁繁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求你,求你放了我吧,你救救我吧,我……我以後再也不找你麻煩了,再也不聽曹春花的話整你了,姐姐求你,求你救救我……”
她不要死……她不想死,嫁給張二麻子就嫁給張二麻子,不管怎麽樣,都好過一死啊!
“嗬,”祝繁躲開她伸過來的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姐姐?不好意思,我可不記得我什麽時候有過你這麽一個姐姐,看看,這是你們昨兒個合計著給我劃的吧?還有這兒……”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為給曹二丫拿毽子劃出來的傷口以及臉上被曹天嬌抓出來的已經消得差不多的紅痕。
今兒個那人還問了,問她臉上是怎麽回事,為了不讓他擔心,她隻有說是自己不小心給摔的,但實際是怎麽來的,她卻是在看到曹二丫手上的傷事已經有所猜測了。
曹天嬌看她無動於衷,身子頓時抖成了篩子,一大顆大顆的眼淚隨著她的抖動一個勁兒地從眼眶往外冒。